孟古姐姐渾身發顫,呢喃搖頭:「額涅[1]……額涅!救救我……額涅,額涅……」

接生嬤嬤大汗淋漓,那汗水倒有一半兒是嚇出來的,兩位老太太互相對望了一眼,我看她倆面有驚懼之色,忍不住心頭一跳,一股不祥之感油然升起,忍不住喝道:「你們兩個愣著幹什麼?我姑姑若有個好歹,我定要你們抵命!」

來這裡一個月有餘,我再不適應,也懂得在這個主僕等級觀念格外強烈的社會,奴才們的生死不過是主子一念之間的抉擇。那兩位接生嬤嬤也許不是我的奴才,不用受我挾制,但我如今的身份是葉赫的格格,是孟古姐姐的娘家人,身後代表的是整個葉赫部落。

兩接生嬤嬤終於警醒過來,趕緊慌慌張張的施救。

我愈發厲聲恫嚇:「今兒個我就在這裡,你們若敢有半點懈怠,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從小到大,也不是沒有這樣發狠話嚇唬人,但顯然只有此時此地面對著滿屋子的奴才,我的話才真正起到了駭人的作用。我揚聲對著屋子所有的大小丫頭,厲聲道:「福晉母子平安則罷,若不然,我要你們全都陪葬!」

一位接生嬤嬤哆嗦著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藥汁過來,婉言勸孟古姐姐服藥,我怒道:「她人都這樣了,聽得見你說什麼嗎?」我托起孟古姐姐的頭,捏住她的下頜,接生嬤嬤順勢將藥灌了下去。

「額……涅……咳咳……」她仍是昏昏沉沉,意識不清醒。

接生嬤嬤眼眶蓄淚,無奈地在炕頭上沖我倆磕頭:「格格,福晉不醒過來使力,即便是薩滿神降臨也是無能為力啊。奴才……奴才們真的盡力了啊!實在是……」

我也慌了起來,生孩子這事電視劇里看得多了,可真要面對現實,即便是有著豐富生育經驗的老嬤嬤都束手無策,何況我這個沒生過孩子的?

「海……海真!」我招呼海真過來頂替我的位置,然後慌亂地爬到孟古姐姐面前,見她昏沉囈語的慘澹模樣,狠下心甩手啪啪照著她的臉就是兩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將滿屋子的人嚇得全僵住了。我揪著孟古姐姐的衣襟,在她耳邊大聲嚷:「不想你的孩子跟你一塊死,就給我醒過來!」

這兩巴掌還真是管用,孟古姐姐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竟低吟著緩緩睜開了眼。

「你就要做額涅了!為了孩子,你要堅強點!拜託了,請你千萬千萬挺住啊!」我隨手用袖管胡亂的擦去她額角的冷汗,心裡卻是充滿了酸澀。可憐的女人,她也不過才十七歲而已,以現代的標準來看還是個未成年少女,然而此刻卻已經要為升格做媽媽而痛得死去活來。

第一次,我是如此真痛恨古代的落後,要是……要是能剖宮產該有多好!要是有麻醉藥該有多好!

「啊――」孟古姐姐咬著牙撕心裂肺的尖叫,雙手死死的攥緊綁在腕上的白綾。

「用力!用力!」接生嬤嬤們大聲呼喊。

我的心焦急的揪在一塊,我還能做些什麼嗎?還能再做些什麼可以幫到她?

「啊――啊――」

「用力――再用點力,頭出來了,再……」

接生嬤嬤的喊叫聲似乎也變得強而有力起來。忽然,我感覺腳下一片濕濡,低頭一看,卻是一汪鮮紅的血水順著蓆子漫延過來。看著那猶如在黑夜中盛放的殷紅,我的腦子嗡地一悶,頓時頭暈目眩起來。

神智再次清醒過來,卻是被一陣脆亮的嬰兒啼哭聲給喚醒。

接生嬤嬤欣喜萬分,將紅彤彤、渾身皺皮的嬰兒簡單的擦洗了下,利索的包好。

「是阿哥還是格格?」孟古姐姐雖然虛弱,但眼睛卻還勉強睜著。

「恭喜福晉,是位阿哥!」接生嬤嬤抱著孩子在床頭屈膝行禮,滿臉堆笑。

我好奇地湊過去一看,和那些電視里放的白嫩嫩的小嬰兒不一樣,襁褓里嚅動著小嘴的小東西看起來又紅又瘦,像只小猴子,一點都不好看,頭上烏黑的毛髮濕漉漉的黏糊在一起,兩眼眯成一道縫,小鼻頭塌塌的,鼻頭和鼻翼布滿白色的粟粒疹。

好醜!

我皺了皺鼻子,可轉頭卻見孟古姐姐激動難抑地抽泣起來。

「恭喜你……」我輕聲說,鼻子一酸,眼淚竟也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滑落。

「東哥……」孟古姐姐抓住我的手,啞聲嘆息,「多虧有你……」

「姑姑,您別說話,趕緊休息一會兒。」

我倆正說話,屋外陡然響起一陣歡呼聲,一片嘈雜的呼聲里格外響亮的摻雜著努爾哈赤的興奮:「好啊!這就是我的八阿哥……」

不知為何,我心裡突然充滿了苦澀,將之前為孟古姐姐產子的欣喜沖淡。

明間裡人來人往,一會兒海真腳步踉蹌地跑了來,微喘:「貝勒爺……爺說要看小阿哥。」

產房裡是不適合爺們以及外人隨意進出的,所以努爾哈赤要看孩子必然是要把孩子抱到外頭去看。孟古姐姐滿臉憂色,攥著我的手一緊:「東哥,姑姑求你件事……」

屋外還在熱鬧著,想來葉赫那拉福晉生下小阿哥的事情已經傳遍整個費阿拉城,所以趕來祝賀的親友女眷已經擠滿了整個內柵。我很慶幸可以不用再見到那些薩滿法師,那些鬼鬼的面具讓我心裡實在發毛。

努爾哈赤正待在袞代的屋子裡,我抱著裹得密不透風的小阿哥走進門時,努爾哈赤明顯一愣,眼神詫異的閃了下,然後慢慢地從暖炕上跨下地來。

袞代的屋子很熱,和孟古姐姐的那間冷冰冰的屋子實在有著天壤之別。被這屋子裡乾燥的暖氣一烤,不知為何,我的眼睛澀痛起來。

「怎麼是你?」

自從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後世赫赫有名的清太祖後,我有意無意的便開始避開他,好在努爾哈赤公務繁忙,白天基本不在柵內,因為孟古姐姐有孕在身,晚上他也都是留宿在其他福晉房裡,很少來孟古姐姐那裡逗留。也正是因為如此,袞代才敢暗裡這樣給孟古姐姐使絆子,明知她是個快臨盆的孕婦,仍是放任她和小福晉[2]一樣屋裡遲遲不通火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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