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柵內沒什麼秘密可言,八阿哥皇太極收了個通房丫頭的事,便成了個大新聞,很快傳播得全柵內的

人都知道了。為了這事,努爾哈赤還專門把我叫了去問話。

因皇太極不在身邊,我扯謊扯得倒也順溜,把葛戴的身份來歷交代清楚後,我又說:「皇太極是姑姑

留下的唯一血脈,如今他到了適婚的年齡,本該由父母做主聘一門好親事。可你這個做阿瑪的兒子太多,

早忘了過問,有好的人也不替他留著,都偏心給了別的兒子。我答應過姑姑,要照顧好皇太極,沒道理看

著他不管不顧。葛戴是我的大丫頭,打小在我跟前服侍,與八阿哥也是相熟的。雖說是奴才,卻也是貴族

出身,她是大福晉的近親,如今我又認了她作姐妹,莫說是做妾,便是做妻也是夠的。」

努爾哈赤看了我一眼,淡笑:「這事確實是我疏忽了,幸好有你事無巨細都替他打點得極妥,他早早

沒了額涅,有你在倒確是省了我一份心。」

我沖他行了個禮:「既是這樣,不如我就替我妹子求個恩典,求貝勒爺指個婚,讓皇太極把葛戴明媒

正娶了吧。」

他微笑不語,看了我老半天才不徐不疾的說:「出身再好,也總歸是個奴才。她阿瑪博克多已經不在

了,老八若要娶元妻,便是布占泰的女兒都能聘得。這樣吧,額亦都有個女兒正當適齡,我將她指給老八

做福晉,也不至於辱沒了老八。至於你送的丫頭,呵呵,既是有你開了這口,這親事也不是沒得商量。她

現在在老八屋裡,若是能替老八開枝散葉,生下一男半女,就讓老八娶了她也未嘗不可。」

我心裡猛然一痛,就好比被人硬生生的捅了一刀,卻不得不借著臉皮抽動時咧嘴一笑,打混笑道:「

如此也好。」

「轉眼老八也要娶親了,這日子過得真快啊,我還記得當年他出生,你給他取名字的事兒……恍如昨

日。」

「嗯。」明明心裡苦澀得像是吞了苦膽,然而在努爾哈赤面前,我卻不敢有半點差池,只得強顏歡笑

「東哥,建州……我欲與明國邊疆立碑劃界,從此,建州稱國。你看如何?」

我一懍,知道歷史還是按照既定的軌道開始緩緩前行了,努爾哈赤先是向朝鮮稱了國,又得了蒙古喀

爾喀五部的認同稱了汗,在逐步嘗到了甜頭後,如今他終於野心再度膨脹,想脫離明朝的掌控,不再隸屬

奴兒干都司,獨立稱國。

努爾哈赤最後會和大明徹底撕破臉,甚至最後動用武力,打得你死我活,這些都是我所知道的結局,

但這個結果是如何發展發生的,我正在慢慢體會。

我以為我一直會作為一個旁觀者,安安靜靜的看著這個結果緩慢發展,但,沒想到事與願違,每一次

我都被捲入了風暴的漩渦中心。

「我一介婦人,見識短淺,這樣的事貝勒爺不該在家裡說起,還是留在大衙門和諸位旗主大將商議吧

。」

四月里努爾哈赤與明邊疆立碑劃界,自稱為國。我無暇去關注建州和明國之間的糾葛,只因這個月初

皇太極搬出了木柵,另立府邸,同時月底迎娶額亦都的女兒鈕祜祿娥爾赫。

婚禮我本想不去,可努爾哈赤偏拖了我去,說是皇太極額涅早亡,讓我替代孟古姐姐的位置去做了主

婚人。我百般不願最終卻只能與眾人忙裡忙外的虛以委蛇,彼時新娘花轎進門,新郎射轎門,我站得遠遠

的,不敢走近前去看那大紅喜色披掛的皇太極……

院子裡眾人里里外外歡笑一堂,我明明心內鬱結到幾欲吐血,卻一絲一毫不能擺在臉上,我心痛得再

難控制,怕在人前失儀,便藉口如廁,避了開去。

小丫頭音吉雅提著燈籠追上了我:「格格,您可是餓了,廚房裡有才出鍋的蘇葉餑餑,奴才給您討點

來?」

我搖頭,夜晚的風有些涼,刮在臉上有種刺痛感:「不是。你不用跟著我,我隨便走走……」

她靦腆一笑。

葛戴走時,向我薦了音吉雅這個丫頭。她原是在我屋裡負責燒水針線的小丫頭,如今升作我的貼身大

丫頭後,人幹活雖麻利,卻顯得有點兒過於木訥。

「奴才還是……」

「難道我還能在八阿哥府里走丟了不成?那不如這樣,我打發你去做件事。」我使勁從手腕上拔下一

只玉鐲,「你去你葛戴姐姐那裡,把這鐲子送給她……」

音吉雅應了,卻幾番回頭,猶豫著不敢離開。我抬手轟她,她最後說:「那……格格您稍待片刻,奴

才去去就回。」

「嗯。」看著她一步三回頭,最後隔了十來米遠後,孩子氣的撒丫子轉身跑了,我不由低聲一嘆。

在迴廊里吹了一個小時的風,只覺得渾身發冷,我跺了跺腳,聽見廳里傳來陣陣鬨笑聲,揣摩著興許

是賓客們拉著皇太極在灌酒。

想起皇太極,鼻子又是一陣發酸,於是沒頭沒腦的離開迴廊,在府邸里黑燈瞎火的瞎轉悠,走著走著

,忽聽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喘吁吁的喊:「格格!格格!格格等等……」

我一愣,才停下腳步,沒等我轉身,一個人沖了過來,差點沒撞到我身上。那人影衝到了我的前面,

結果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格格……」葛戴緩緩伏下身子,雙臂抱住我的腿。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我大吃一驚,趕忙衝過去扶她,「你怎麼跑來了?」

這會子她本該在新房裡幫手的,新娘子的陪嫁妝奩一早抬了進來,這會兒家裡里里外外都需要打點,

她不在那裡看著,跑來這裡做什麼?

「格格!格格……」葛戴的面容隱在昏暗的夜色中,瞧不出喜怒哀樂,然而她的聲音卻出奇的顫抖。

我拉她起來,她死活不肯,爭執間我手背上一涼,凝目一看,竟是葛戴嗦嗦的滴下一串淚珠來。

我心裡著了慌,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我費力的將她從地上拖起來,將她拉到邊上的一處檐角廊下,湊著燈火一看,那丫頭身上穿著一件簇

新的藍緞長袍,上身是米色鑲邊繡花坎肩,原來的長辮子梳成了婦人的兩把頭,髮髻上簪著珠花。

看她穿戴也知皇太極並沒有苛待她,可是她現在淚流滿面,啜泣不止又是為的什麼?

「格格……格格……」她抽噎,反反覆復的只是念叨著這兩個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傷心欲絕。

「你哭什麼?」我徹底沒了主張,腦子裡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脫口道:「你受了什麼委屈?難道…

…是鈕祜祿氏給你臉色看了?」

她抽了口氣,搖頭,頭頂上的珠花隨著她的動作急遽顫動:「沒有,不是的……」

「那你哭什麼?」

「格格!奴才該死……奴才對不起格格……」她身子一矮,又在我面前跪了,泣不成聲。

我心神恍惚,勉強扯出一絲微笑:「葛戴你胡說什麼呀?」

「奴才沒有胡說!奴才原是格格的丫頭,如今卻背棄了主子……奴才對不起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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