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眉頭一皺,身子條件反射似的一縮,低頭避開那一巴掌的同時,手肘往他胸口猛地用力一撞。他猝

不及防,完全想不到我會以反擊,驚駭失神間竟是被我撞得向後連退三四步,噔噔噔……最後砰地聲跌坐

到了草地上。

「哈哈哈……」遠遠的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

我唇角抽了下,終於忍耐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對自己苦練了兩年的身手頗感自得。

「多爾袞!你笑個屁!」少年回頭怒叱,從地上爬起後,揮拳朝著身後沖了過去。

那小男孩急了,跳腳大叫:「哥啊,你們可別再打架了……」

「停!你若敢動我一指頭,我立馬告訴汗阿瑪去……就說堂堂鑲白旗固山額真欺負幼弟……」最後出

現的這個男孩子不會超過十歲,才一觸到他的臉,我腦海里立即浮現出努爾哈赤的身影——這孩子簡直就

是努爾哈赤的一個小翻版,長得實在太象了!

目光在這三個個頭不等、年紀不等的男孩身上滾了一圈,我激靈靈的打了個冷顫,酒意頓時消了一半

如果沒猜錯,他們應該就是努爾哈赤愛若心肝,目前最最得寵的三個兒子——十二阿哥阿濟格、十四

阿哥多爾袞、十五阿哥多鐸——而他們的額涅正是烏拉那拉大福晉阿巴亥。

多爾袞雖然年幼,身材卻只比阿濟格差了半個頭,面對著哥哥揮來的拳頭他神情絲毫未變,只是略略

抬高了下巴,臉上揚起一抹天不怕地不怕的嘻笑。

阿濟格的拳頭在貼近多爾袞面頰時,倏然一頓,右手變拳為爪,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口衣襟:「你若不

是我的親弟弟,真想好好痛揍你的一頓!」

多爾袞哈哈一笑:「十二哥哥是討厭我這張臉吧?沒辦法,它就是長得像汗阿瑪,若是實在惹著哥哥

你厭煩了,你儘管揍它就是,甭客氣。」

「哥哥——你們別鬧了!」多鐸苦著臉,可憐兮兮的拉著兩位兄長的胳膊,「你倆總是吵架,額涅見

了又要說叨了。你們不嫌煩,可憐我卻又要陪著挨訓……」

我見勢不妙,趁他們不注意,忙扯了歌玲澤,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站住!」身後阿濟格的聲音陡然響起。

歌玲澤嚇得身形一頓,我咧了咧嘴,假裝沒聽見,拖住她反而拚命加快腳步。

「站住——」斜刺里晃過一道白影,阿濟格搶身攔在我倆跟前,我被迫收住腳步,目光流轉,卻見這

兄弟三人不動聲色間已然圍成品字型。

我和歌玲澤已然成了籠中小鳥,無處可逃。

我呵呵一笑,借著酒勁裝傻:「三位爺有什麼事?」

「什麼事?!」阿濟格被我氣得差點被噎死,耳聽得身後多爾袞又是噗嗤一聲悶笑,他臉上這下可當

真再難掛得住了,面色一收,一抹凌厲之氣油然升起。

這會子他身上才真正有了那股一旗旗主該有的鋒芒銳利。

「哥哥,她是我先看到的……這個數該算我的吧……」多鐸叫道。

「一邊去!哪個跟你玩這無聊的把戲?」阿濟格言詞犀利,眼睛死死的瞪著我,那模樣倒像是在算計

著要如何炮製我。

我心裡一寒,雖說未必當真怕了他,可這兄弟仨的來頭太大,萬一驚動了努爾哈赤和阿巴亥,我可真

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正著急,卻聽多鐸委屈的叫道:「無聊的把戲?這點子還是小時候你自個想出來的呢,憑什麼大了,

做了固山額真就嫌無聊了。」

多爾袞哈哈一笑:「十二哥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小十五說的不錯,你不記得了,我可也還清清楚

楚的替你記得呢。以前每次外頭擄了人來,無論是蒙古人、漢人或是朝鮮人,阿敦總會奉汗阿瑪之命先行

挑人。是你自己提議,說瞅著這些收進宮來的女人,都和額涅或多或少長得有些相象,咱們這才每每無聊

就玩這尋人的把戲……」

「就是!就是!十二哥哥自打當了固山額真後,學著二哥哥他們的樣子,把自己搞得死氣沉沉的,一

點都不好玩了。」多鐸隨即附和。

阿濟格氣得臉都青了,恨道:「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兄長?好歹我也是一旗……」底下的話氣得

噎住了沒說完。

多爾袞把眼光調向別處,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多鐸無所謂的說:「固山額真很了不起麼?汗阿瑪分了鑲黃旗十五個牛錄給我,等我再大些,早晚我

也是固山額真。」

阿濟格勃然大怒,想是當著我這個外人的面,被弟弟們駁斥得一絲顏面也不存,惱羞得難以下台。

剎那間,他眼眸中閃過一道寒芒,惡狠狠的向我投來一瞥,我驚得渾身一顫。

他對我竟是起了殺意!

「歌玲澤!快走——」我突然大叫一聲,搶在阿濟格還未抽刀之前,錯身撲向左邊的多鐸。

要對付一個孔武有力的少年,我尚力所不及,然而要對付一個才七歲的小娃娃,還是綽綽有餘的。

多鐸怪叫一聲,被我像小雞仔一般抓在手裡,我順手從他腰側拔出那柄匕首,匕尖對準他胸口。

「你這個瘋女人想幹什麼?」阿濟格厲吼,作勢欲撲,但馬上又投鼠忌器的未敢妄動。多爾袞站在一

邊,面上微微動容,瞅了瞅多鐸,又抬頭飛快的瞄了我一眼。

我冷笑,這會子酒早醒了**分,雖為剛才自己的大膽之舉捏了把冷汗,卻也暗暗道聲僥倖:「你說

我想幹什麼?即便十二爺是一旗之主,卻也不能不明是非,草菅人命。雖然在你們親貴爺們手裡死個個把

人實在不算什麼,只可惜,我對我這條小命卻還愛惜得緊。說不得,就只能先委屈十五爺了!」

阿濟格五官扭曲,多爾袞眉頭一蹙,喝道:「你可知這是犯的死罪?」

「死不死的那是以後的事,不先犯了這條死罪,只怕我早已人頭落地……十二爺的刀子可不是掛在腰

上擺著好看的。」

多鐸嚇得哇哇大叫,過得片刻,已是語帶哭聲,然而卻也頗為倔強,始終不見他開口求饒半句。

我其實心裡也直打鼓,冷汗涔涔的將背上衣衫浸濕,如今已是勢成騎虎,進退兩難。正想索性撕破臉

再放兩句狠話,突然身邊的歌玲澤撲嗵跪倒在地,磕頭顫聲:「三位爺饒命吧!我們主子其實是……」

「歌玲澤!」我厲聲喝阻,然而為時已晚。

歌玲澤已然哆哆嗦嗦的往下說道:「……四貝勒的小福晉!望三位爺瞧在四貝勒的份上,消消氣……

「八哥的女人?!」多爾袞竦然動容,沉思著重新打量起我。

「是皇太極的女人又怎樣?」阿濟格呸地啐了一口,口氣雖仍是惡劣,但臉上陰狠之色已然卸去大半

我苦澀一笑,看來這下子已無可避免的把皇太極給拖下水了。

我鬆開手,將多鐸放下地,順便拿手帕替他擦了把眼淚鼻涕,可右手上抓著的那把匕首卻沒敢一併還

他,只是柔聲說道:「對不住啊!奴才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嚇著你是我不好,可那也是你哥哥先嚇著我

了……」

「你這等賤奴……」阿濟格狂怒。

我知道阿濟格生下來時努爾哈赤便十分喜歡,從取的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當時是把他當做傍老的小兒

子養的,那時努爾哈赤心裡只怕還存著幼子守戶的傳統,所以從小對阿濟格寵愛有加。後來阿巴亥又生了

多爾袞和多鐸,都是努爾哈赤的老來子,又加上有個得寵的額涅,所以這兄弟三個真是在家族裡備受寵愛

關注,幾個哥哥也都偏讓著他們,使得他們更加變本加厲的調皮搗蛋。

歌玲澤攔住阿濟格,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不讓他衝過來。我怕歌玲澤吃虧,一時情急又把多鐸抓了回

來。

多鐸氣得哇哇大叫,手腳胡亂掙扎。

多爾袞左右看了幾眼,居然出面當了和事老:「十二哥哥你趕緊鬆手,不然這女人發起狠來多鐸要吃

虧。他要是有什麼損傷,汗阿瑪和額涅饒不了你!」

我不等阿濟格有反應,急忙先撒了手,連聲對多鐸道歉。阿濟格想反悔,卻被多爾袞一句:「哥哥,

你要覺得不解氣,大可去跟八哥討了這女人和丫頭來,到時候隨你處置。」

我眼一瞪。

這兄弟三個真沒把我當成是個人啊,當是奴隸牲口嗎?

阿濟格哼了聲,放開了歌玲澤:「要不是多爾袞你求情,我今天非弄死她們兩個不可。」

多爾袞笑了笑,轉向我問道:「喂,你叫什麼名字?四貝勒府上聽說只有一妻一妾,而且都是蒙古人

。你是哪一支的?我看你說我們女真話很順溜啊,一點聽不出有異鄉口音。」

多鐸大叫:「十四哥,你跟她盡囉嗦些什麼,難不成你還要攀親?」

「我是想攀個親戚,你有沒有妹妹侄女什麼的長相跟你十分相似的?我去跟汗阿瑪求了來。」

我倒吸一口冷氣,惡狠狠的瞪了過去。

多爾袞哈哈大笑:「我八哥在女人方面是出了名的挑剔人,你既能被他收在家裡,總是有點長處的。

你雖臉黑了些,年紀又偏大了些,不然仔細瞧著倒……」他突然住了口,歪著頭默想了會兒,疑惑的抬起

頭,「這麼一說,倒真有了種說不清的感覺呢,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啊?」

阿濟格撇嘴:「你見誰都這麼說,汗宮裡的那些女人第一次見時你個個都這麼搭訕。」

多鐸興奮的叫道:「我也覺得熟悉,我早說了,她和額涅有幾分像的,你看她的鼻子,她的嘴,就是

眼睛不像,額涅比她溫柔,才沒這麼兇巴巴的眼神。」

「這叫個性!汗宮木柵的那些女人一個個俯首帖耳,低眉順目,能有多大的意思?每日瞧著總也不過

那些人,差不多的臉,差不多的身材,差不多的性子……我跟你們說,你們不曉得,我隨二哥去了趟瀋陽

,聽人說,汗阿瑪從前喜歡的可不是這種柔軟乖順的性格,女人就和好馬、好酒、好煙一樣,越烈才越有

味……」

「十四,越說越不像話了你。」阿濟格叱責道:「仔細被額涅知道揭你的皮,多鐸還什麼都不懂,你

莫帶壞了他。」

多爾袞搖頭晃腦,渾然沒把阿濟格的警告聽入耳:「我既像汗阿瑪,那就該像的徹底點,等我日後成

人娶妻,必定要找些有趣的女人回來……」

左一個「女人」,右一個「女人」,開口閉口全都是「女人」!他才多大個人啊,現在卻已經在想著

今後要如何的娶妻成家了!

我擦了把冷汗,再看了眼興致勃勃的多爾袞,忽然一懍。

這個九歲的小男孩……他就是多爾袞啊!史上赫赫有名的睿親王多爾袞!帶領清軍攻陷北京,最終扶

持順治皇帝坐上紫禁城金鑾殿龍椅的皇父攝政王!

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寒噤,後背沁出一層冷汗。

[1]窩克:滿語發音oke,嬸嬸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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