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亭需要重新部署這盤已經被打亂的棋局。

他讓萬永坤通知許荊南來牛屎街38號會面,現在,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了,而且最好動作要迅速,萬一對方識破他的伎倆,只要簡簡單單繞過派出所往市局發一封質詢函,一切就立即前功盡棄。

他其實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陳天宇提供的卷宗,想到這,他又習慣性地罵了一句死瘸子。

這次行動可以說完全是賭一把。

許荊南卻有些信以為真了,這個孟標的種種反常表現部分是他親眼所見,部分是周文港經常發簡訊過來述說異常――雖然他沒有搭理,但此時的他實在是很容易接受那個「假」字。

還有什麼解釋比這個更合理呢?

倘若孟標是另外一個人冒充,那麼種種情況就迅速合理起來,有特點的人尤其容易模仿,這在舞台上早已屢試不爽,他想到李一亭提到的隱形人,把一個重要的人打造得特別普通是一種隱形,那麼把一個普通人打造得非常有特點自然也算隱形。

從失蹤到突然出現可以講得通,在市場上對周文港這個熟人視而不見,是因為他根本不認識周文港,至於回到單位又古怪地恢復正常,可以推測為接收到上峰指示。

一切的一切開始能夠演繹,而不再如同表面上那麼詭異。

許荊南心底暗嘆,周文港啊周文港,你這個不務正業的人,現在又走上了舞台中央,變成至關重要的證人,你究竟還知道些什麼?

看來是時候約談這位文弱書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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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港接到許荊南的約飯簡訊,是又喜又憂。

喜的是終於有人願意傾聽自己的想法,等待的「救世主」總算出現了,這回無論如何都得把自己的疑慮講清楚;憂的是倘若此次許警官仍舊不相信自己的說辭,要自己提供真憑實據又該怎麼辦?

他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在牛屎街火鍋店與許荊南見面的,這次許荊南比較慎重,要了唯一的那間小包廂。

火鍋也沒有上,只點了一盤龍舌魚和一碟花生米,外加半打啤酒一包煙,這是工作餐的標準。

周文港根本無心顧及吃什麼,一進包間就迫不及待地道:「許哥,我有重要情況彙報。」

許荊南點點頭,卻遞過去一瓶啤酒,還幫著扯開拉環,輕聲笑道:「喝一杯再說吧。」

「行。」周文港端起那罐啤酒,咕咕喝了幾口,或許他真有些口乾舌燥。

許荊南心底暗笑,這個人真夠簡單的,似乎讓人看一眼就能從頭透視到腳底,這樣的人究竟是如何在複雜社會裡生存下來的?大概只能搞些技術研究,許荊南終於放下心裡的疙瘩,不再為名牌大學的虛假光環而失去理智判斷。

「看來不讓你趕緊說,你會被馬尿噎死。」他調侃道。

周文港突然不著急了,他也感覺到自己似乎有點掉價,想拿捏矜持一下又不知如何處理。

他好歹思考了片刻,才低聲道:「我懷疑現在這個孟標,根本不是真正的孟標。……」他說完才發現許荊南毫無反應,甚至連一絲期待的驚愕表情都沒有,他不免有些奇怪。

「許哥你不信?」

許荊南的內心其實是欣喜的,想不到李一亭的判斷和周文港的猜測居然不謀而合,但他故弄玄虛地搖搖頭,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

周文港訝道:「知道了?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現在其實也僅僅是猜測。」

許荊南笑道:「看你的神情,顯然不是完全憑空猜測,肯定有充分的理由才會得出這樣有違常情的推理,憑空也猜測不出這樣的結果來嘛。」

周文港佩服地伸出大拇指。

「神探!」他把一罐啤酒直接倒入口中,然後頭湊近一些,「許哥,你是我見過最睿智的人。……厲害。」

許荊南心想,睿智的另有其人,不過他沒有反駁,靜靜地等待這個藏不住話的人能夠再說出驚人之語。

果然,周文港沒有讓他失望,只見他從身後的運動背包里取出一個黑色包裹,輕輕地放在木桌上。

出示證據?許荊南有些興奮地伸手取過,解開綑紮的膠帶和三層黑色塑料袋,露出五紮紅撲撲的人民幣――10萬元錢。

他很快明白過來但多少有些失望,這顯然是孟標用來行賄的那十萬塊錢。

「這是孟標留在宿舍里的現金,可現在這個人從來沒有問過我關於這筆錢的事。」

許荊南點點頭:「十萬對於孟標而言不算小數目,他不太可能棄如敝屣。」他突然話鋒一轉,「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更不能作為直接證據。說不定他一時忘記了也說不準。」

許荊南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他想要更多的有效情報。

周文港激動起來:「絕不可能!這個人平時錙銖必較,怎會忘記?何況這筆錢還是他為唐青辛辛苦苦攢下的聘禮。」

許荊南立即捕捉到要點:「唐青是誰?」

「唐青?」周文港的目光突然閃爍起來,「這事跟她沒有關係。」

這話說得未免此地無銀三百兩,許荊南豈會放過,他追問道:「我知道沒有關係,不過看得出來你對這個唐青似乎也有些意思。」

周文港白皙的臉霎時泛起紅暈來,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有些心虛,他囁嚅道:「唐青是公認的大美女,還是我的老同學,我怎麼可能有非分之想。」話是這麼說,許荊南已經注意到他的額頭有幾粒細小的汗珠慢慢冒出來。

他沒有繼續拷問,因為已經有答案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兄弟,正常正常。」許荊南裝作啥也沒發現。

周文港鬆了口氣,趁許荊南低頭喝酒之機,偷偷拿袖口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他感覺有些不自在。

這回許荊南主動發話了:「這個話題跟案件無關,你繼續說孟標的情況吧。」

周文港這才放下些戒備,不過他沒有再急著說話,而是拿起筷子去夾一粒花生米,卻半天也沒有夾起來,於是轉而夾一條魚放入口中。

許荊南忍住笑,他可沒有忘記此行的任務。

他端起酒罐子和周文港碰了一下,繼續引導思路:「孟標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一些異常,否則我想你也不會著急見我。」

說到正事,周文港終於進入狀態。

「沒錯,這個孟標失蹤前和回來後完全就是兩個人。愛好、生活習慣、說話方式甚至表情都完全不一樣。煙是一根也不抽了,以前邋遢得很,現在居然每天洗三次澡,感覺都有潔癖了。說話口齒也清晰,思路也沒以前混亂,真是判若兩人,以前神情木訥,臉大無腦,現在――好深沉,我敢說,他絕對不是我認識的孟標!」

許荊南插話道:「那唐青的事他還記得嗎?」

周文港撇撇嘴,道:「這哪能忘得了。」

許荊南道:「他們是男女朋友嗎,我很好奇,你們研究所的所花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在你口中一無是處的人?」

周文港居然也同樣激動:「我也不清楚,其實我來到這個單位之前他們就已經是男女朋友關係了,剛才我也說了,這件事發生以前應該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關於這方面,他談及的很少,我也不好意思問;不過我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和唐青的關係應該是有些問題的。」

許荊南道:「什麼問題?」

周文港想了想:「大概還是門第的問題吧,反正孟標肯定是條件比較差一點,比起唐青,差距是挺大的。」

許荊南道:「你的意思是唐青有些看不起孟標?」

周文港不太確定地點點頭:「有這感覺,至少作為同學,唐青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提起過孟標這個人。」他忽然沒有說話的慾望了,每次提到唐青,周文港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

「如果這個孟標是個冒牌的,我不想唐青受到什麼傷害。」他總算如實說出如此熱心案件的最重要原因。

許荊南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們單位的領導曾經說孟標失蹤時帶走了一份機密文件,這件事研究所沒有追究嗎?」

周文港嘆道:「所里許多年來一直風平浪靜,突然出這麼個事,大家也是有些手忙腳亂,那份機密文件其實並沒有丟失,只是有個同事領用時忘了簽名而已,這是過於敏感、草木皆兵了。」

「你怎麼會這麼清楚呢?恐怕你還沒資格經手機密文件吧。」許荊南道。

周文港點點頭道:「那是自然。但這件事確實是柳總親自出面澄清的,在管理人員會議上傳達,當時我負責端茶倒水,無意間便聽到了。」

許荊南沒有再問,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會面已經達到預期,更深層次的問題他知道周文港也回答不出來。

於是他舉起啤酒罐子,笑道:「有什麼新情況就聯繫我,我一定會幫你的。今天我們好好喝幾杯,案子的事我們會繼續調查,你放心,我們會保護好應該保護的人。」

周文港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不知為什麼,他的情緒忽然有些低落起來。

今天是不是與外人說太多了?特別是關於唐青的事,他突然有些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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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亭聽完許荊南的彙報,神色有些凝重起來,倘若這個孟標當真是冒牌貨,最終目的何在?如果說案件才剛剛開始,幕後的操縱者們究竟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陰謀呢?此時暴露目標究竟是能夠中止犯罪還是打草驚蛇?如果不果斷出擊是否連調查的最佳時機都會失去?

最重要的是,下一個受害者會是誰?

這是他目前最擔心的,太過平靜的局面往往令人難以捉摸。

他決定跟四哥好好探討一下,當然這次不可能再用寫信的方式,直接打電話就行了。

「敲山震虎之後最好靜觀其變,有些事真要發生,可能也非你我能夠阻止。」電話那頭的陳天宇沉默片刻,「這個唐青或許知道些內情,適當保護也是對的。」

他剛剛掛斷電話,另外一個號碼打進來,沒想到卻是徐景元。

「研究所領導同意重新立案,不過他們要求私下調查,不要打擾他們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徐景元的消息不由令李一亭精神大振,沒想到敲山震虎如此輕易生效,倒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決定明天就去探一探這個神秘的機構。

雖然手頭還有一張最高檢的偵探社招牌,但不一定有他這個假處長管用,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

如果身份被揭穿,不要說調查,可能連研究所的大門都沒辦法踏進去。

在敵人出乎意料的時候,可能更需要速戰速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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