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荊南接到報案的時候,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等他趕到6914工廠家屬區的時候,一大群人都早已等候在那裡,個個望眼欲穿;特別是工廠唐書記血紅的眼睛似乎都要迸射出火光來,讓他感到說不上來的恐懼。

平靜的布恩游村接連發生命案,但警方刻意控制了知情範圍,避免集體恐慌,畢竟事情真相撲朔迷離,不明內情的群眾容易捕風捉影、以訛傳訛,到時候必然影響正常破案。但還是或多或少有些風聲通過流言蜚語的傳播,逐漸讓這裡的老百姓有所聽聞,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而這一次,恐怕是要徹底轟動了,因為6914廠有幾千名員工,這幾千張嘴將徹底引爆整個村落。

所以許荊南抵達之前,已經請示徐景元緊急呈報上級市局,請求支援,和他一起到達現場的還有一眾北亭偵探們,偵探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而許荊南要做的,就是在救護車到達前,盡最後一分努力,挽留住布恩游那個最美麗、而又最楚楚可憐的小精靈。

可一切都似乎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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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色微明,風不大但寒意逼人,這種冷是透進骨子裡,讓人猛不丁打個寒顫那種。

唐青非常孤獨地躺在自己的臥室里,一動不動,好像在熟睡,又好像在做著甜美的夢,嘴角竟然還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她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只是臉色略顯蒼白,其他民警在房門外拉起警戒線,並艱難阻止所有人靠近,只把許荊南一個人留在屋裡。

屋裡早已沒有任何呼吸聲,許荊南輕輕撥開唐青的眼瞼,瞳孔已經擴散,再看她原本白皙潔凈的纖纖細手,指甲根部泛出明顯的青紫色,這是中毒的跡象。其它生命體徵已經完全消失,許荊南沒有做任何的搶救動作,他知道早已來不及了,這個美麗的女子至少在6個小時前便已經死亡,任何的法醫程序只會褻瀆這具近乎完美的軀體。

他之所以留在屋裡,就是要保護現場,保護這個脆弱的靈魂不再受侵犯。

救護車在十幾分鐘後到達,隨即又再次離開,對於無法挽回的結局,即便唐東洲算是個不小的領導,而且怒氣沖沖,他們也不會做過多的停留,不論是多麼嬌貴的生命,其實在死亡面前都沒有太多的特權。

市局的警車幾乎與救護車同時到達,當馬濤詢問唐東洲是否將唐青的屍體運送回警局進行解剖確定死因時,熱淚縱橫的唐書記也噤聲不語了。

他能讓心愛的女兒再次接受這樣的苦楚嗎?

警方並不能確定唐青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現場勘察也沒有發現太多的佐證,毒物的來源不明;許多讀者可能要問,這樣的案件警方應該立即進行屍檢,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在我們國家,解剖是死無全屍的同義詞,未經親屬同意並簽字,警方還不能直接開展這樣的工作,這與西方國家有極大的不同。

有時候,即便是確定的謀殺案,也不可能這樣做。

何況現在還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一起謀殺案。

唐東洲拒絕屍檢。

即便是活成人精般的唐東洲,他的心智也瀕臨崩潰的邊緣。

眾人都在等待他的情緒能夠得到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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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亭決定與唐東洲單獨談一談。

唐東洲一開始沒有任何反應,但不久他就隨著李一亭來到樓下,這裡還站著陳天宇和馬濤。

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唐東洲瞬間爆發了:「你們警察究竟是幹什麼吃的?」他接著爆了一句粗口,表達憤怒,「要不是你們無能,我的女兒怎麼可能會死!」

李一亭幾人都沒有開口,他們得讓這個老人發泄一會,果然唐東洲在怒罵幾句後就沒有再出聲,而是顫巍巍地掏出一支煙,半天沒有摸到火機,李一亭嘆了一口氣,幫他點上。

這時候是輪到他說話的時候了。

李一亭面無表情地道:「其實你女兒的死因,沒有人比你更清楚吧。」他不再客氣,他的心裡也有憤怒。

唐東洲顯然怒氣未消,他聲音很大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我把自己女兒毒死的嗎?你們……」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腦海中電閃雷鳴,他突然清醒過來,意識到其中的玄機。

陳天宇緩緩道:「這話什麼意思,沒有人比你更明白。你的女兒英魂早逝,與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恐怕有莫大的關聯。倘若你此時還不能正確面對,或許付出的代價還不止這麼一點點。」

唐東洲這回真是渾身戰慄起來,他的心情異常複雜,既有剛剛失去女兒的悲痛,也有東窗事發的恐懼。他用眼睛望了望眼前這個面色堅毅的人,頓時感覺自己平時頗覺高大的身軀萎縮下去。

他有一種被打回原形的錯覺,再也沒有底氣發出領導應有的怒吼。

此時,唐東洲徹底變回一個頭髮灰白的老人,在淒冷的清晨、在無聲的場景里苟延殘喘。

站在面前的這幾個人,犀利的眼神穿透自己的身體,毫無疑問已經窺探到自己內心深處的秘密。

唐東洲突然慘然一笑:「不錯,是我害死了青兒。是我的貪婪害死了她,可是這些人為什麼不直接朝我來呢?……這些膽小鬼,有種的就來報復我好了,為什麼要對我那無辜的女兒下手……」

他呢喃地道:「她才二十六歲,還是不懂事的年紀,為什麼要代我受過……你們這群畜生……」唐東洲已經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李一亭沉聲道:「雖然你只不過是一個工廠書記,但對於許多普通老百姓而言,想撼動你恐怕也是不易,倘若不這樣做,他們又能如何?他們有能力走進你的辦公室嗎……」對於上次的閉門羹,李一亭也還記憶猶深。

陳天宇突然插話道:「你說的那些人,究竟是誰?」

唐東洲卻似乎還沒回過神來,許久才道:「哪些人?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陳天宇卻不放過:「在你的心裡,誰會對你女兒不利呢?誰跟你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呢?誰會採取這樣極端的手段報復呢?」他一反常態地發出一連串的追問,目不轉睛地望著唐東洲臉上的神情變化。

唐東洲略顯驚慌,他也知道,離事情敗露顯然僅有一步之隔了,此時女兒的死已經不再成為他最大的關注點,他終於想起這回或許自身難保了。

他開始習慣性地自圓其說:「平時我得罪的人的確不少,但要說會下這種死手,我還沒有想出具體的人來。」

李一亭哂道:「唐書記這話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啊?你做過些什麼事難道現在還沒想清楚嗎?誰最有可能對你女兒不利,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必然的聯想和猜測嗎?……」

他決然使出最後的殺手鐧:「柳藝已經把所有事都告訴我們,你覺得還有隱瞞的必要嗎?」

唐東洲此時已經徹底被驚醒,他又掏出一支煙自己點上,半晌才道:「一語驚醒夢中人,你們讓我好好冷靜一下,到時候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說完轉身離去。

眾人沒有阻攔,而是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為什麼當領導的人非要到絕境才能自省?

等到想自省的時候,是否已經太遲?

往往,無辜的人在莫名其妙中早已枉送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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