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我台前方記者得到的最新消息,昨日我市城北的一家小型煤礦發生了瓦斯爆炸事故,截止發稿前,已經造成了五人死亡,一人受傷,具體事故原因目前正在調查之中。」

坐在辦公室裡面的副礦長薛魁和高可華,從電視裡面看見了當地媒體對於昨天煤礦發生爆炸的報道,自從出事後,二人忙於搶救倖存者、應付媒體,並且還要向上級彙報,直到現在才歇下來。

高可華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他仿若自言自語地說道,「不對啊!這記者搞錯了吧,昨天井裡面不是死了六個人嗎?」

薛魁不懈地看了他一眼,又猛地吸了口煙回道,「老高啊,媒體並沒有搞錯,我們就是死了五個人。」

「啊?你說什麼?」高可華一頭霧水,善後工作是他親手負責的,從井下面明明抬出了六具屍體,另外還有一個受傷的,怎麼到了薛魁口中,就變成了只有五位死者?

「哈哈,虧你在礦上乾了這些年,連這個都不懂。」薛魁將煙掐滅在了桌子上,站起來拍了拍高可華的肩膀說道,「咱們是自己人,明著說吧,死亡五人以下那是一般事故,我們內部消化處理就行了。可要是報了六個人,那上面就會派人下來的,到時候煤礦也要停產整頓,那我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咯!」

原來是這樣,高可華知道薛魁精於世故,爬到這個位子上面也用了不少手段。對於這樣的惡意瞞報,高可華明白這是非常嚴重的問題,但卻不敢多說話,畢竟薛魁的背景很深,得罪他的話,自己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那位唯一受傷的倖存者,便是陶三勝,他在緊要關頭提前伏在了地面上,因此也救了自己一命,而他另外六位工友就沒有那麼幸運了,被灼熱的爆炸直接要了性命。

陶三勝無力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手上此刻劇痛無比,因為用手抱住了後腦勺,左手的兩根手指被燒壞,在昨夜緊急做了截除手術。但至少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想想自己的老哥們曹洪偉就這麼死了,他心裡比手上更痛。

二女兒陶妹本就在礦上工作,她是負責給礦工們做飯的,井下一出事她便聽見了動靜,還是她第一個向總調度鄒齊做了彙報。鄒齊隨後報警,等消防員把一具具屍體抬出的時候,陶妹還以為自己失去了父親,哭得昏天黑地的。

萬幸的是,陶三勝還活著,只是缺了兩根手指而已。

今天一早,陶妹特意去買了兩根排骨,回家熬了一鍋湯,送到醫院來。

「爸,您的手指剛做了手術,需要補補。」陶妹孝順地扶起了陶三勝,然後用勺子慢慢地把排骨湯喂給他喝。

有這樣一個好女兒在身邊,陶三勝心中頓時舒坦了不少。他這個女兒本來挺叛逆的,在家待不住,經常出遠門,在南方混了好些年,後面不知遇到了什麼麻煩事,主動回了家。陶三勝打聽不出女兒的心事,但既然回到了身邊,他還是很高興的,後來還是他找礦長說情,替她安排在礦上做飯,賺些小錢。

陶妹一勺勺地喂飽了陶三勝,又去打了盆水,替父親擦了擦臉,她問道,「爸,您手還疼不疼?要不要請醫生來給您再瞧瞧?」

陶三勝用完好的右手搖了搖,「用不著,有女兒在身邊,不疼了。對了,你有沒有聽說,礦上打算怎麼善後這件事情?」

其實,他主要是想知道如何安排曹洪偉的後事,因為他這個組長家裡現在是一貧如洗,老婆還臥病在床上,頂樑柱就這麼沒了,他理當替這位老哥們操心家中之事。

「還能怎麼處理,就跟以前一樣,賠錢息事寧人唄。」陶妹不滿地回答道。

在這以前,小煤礦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些小事故,但都沒有這次嚴重,而且對於這個行業來說,那些事故都是比較常見的,也不是每次都會死人,所以並沒有被報道出來。

「哎,一條命二十萬,可憐哪!」陶三勝感慨道,按照慣例,就該是這個數額。

「不過,爸,我今天早上看新聞,上面說死亡五人,受傷一人。這受傷的自然就是爸爸您,可我聽鄒齊說的時候,你們那組不是七個人嗎?」陶妹不解地問道。

「對啊,是七個人,還有誰活下來了?」陶三勝並沒有聽明白女兒的意思,他還以為是有位工友沒有死,也沒有受傷。

陶妹搖了搖頭,「不對,你們組去的那個層面,除了您以外,沒有人活下來,而且我當時在屍體里找您的時候,數了數,確實是六個人。」

陶三勝這才醒悟,他身體極度前傾,幾乎要坐直了,沒注意左手碰到了床邊,痛得他眼冒金星。

「爸,您別激動,手上還有傷呢!」陶妹心疼地扶著了陶三勝的手腕,輕輕地又給他放回了去。

但陶三勝哪能冷靜下來,自己那組明明是七個人下去的,最後五死一傷,那豈不是平白無故地少了一個人?

他絕對不能接受這個情況,馬上吩咐道,「二丫頭,你去給我找份死亡名單。」

陶妹直接拿出了手機,點開了新聞頁面,遞到了父親的眼前,「不用去找,網上都公布了,您看……」

陶三勝認真地數著上面的名單,李大洋、徐宇、王箭、吳建成、趙三河……

果然只有五個人,而缺的那個名字,恰恰是組長曹洪偉!

陶三勝愣住了,他就是再傻,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分明是礦上瞞報了這個信息!

他不聽女兒的勸告,捧著吊著繃帶的手就離開了醫院,陶妹沒辦法,只好叫了輛計程車,總不能讓父親走那麼遠的路吧,何況他手上剛做了手術。

因為昨天還出了爆炸事故,礦上今天更是冷清,外面沒有遇到一個人。到了辦公樓,才在門口撞見一個從裡面慢吞吞走出來的年輕人。

年輕人低著頭,神情沮喪,沒有注意到陶三勝和陶妹,險些撞到他們的身上。

「咦?這不是曹保嗎?」陶三勝率先認出了這個人,他是曹洪偉剛結婚不久的兒子。

「您是?」年輕人看了眼陶三勝,狐疑地皺了下眉頭,但很快便認了出來,「您是陶叔叔吧?」

「沒錯,是我,還真是曹保哪,幾年沒見都快認不出了。」陶三勝馬上就聯想到,這孩子肯定是為了他爸爸的事情過來的,「你剛才去找領導了?是不是他們難為你?」

曹保搖了搖頭,後來又點了點頭,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是咋地了,你跟陶叔叔說嘛!放心,你爸是我兄弟,我來就是要幫你家討個公道的!」陶三勝堅定地說道。

「不是難為,薛礦長說撫恤金會按規定發給我的,但我爸的名字不能出現在死亡名單里,只能算他辭職不幹了。」曹保無奈地說道。

「這算什麼道理?」陶三勝現在可以確定,就是薛魁搞的鬼,他早就覺得這個人不靠譜。他火冒三丈,拉著曹保一起,又回到了薛魁的辦公室里。

薛魁這兩天忙得頭昏腦漲,又被曹保攪了午覺,心情特別糟糕。他叼著煙,翹著二郎腿,躺在沙發上打起了瞌睡,可剛有了點感覺,辦公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他很不高興,一臉怒意地爬了起來,看見眼前的陶三勝,詫異不已,「唉,你不是受傷了嗎?怎麼還跑到我這裡來,快回醫院好好歇著!」

陶三勝才不理會這些,他直截了當地問道,「薛礦長,我這點傷不算什麼,可曹洪偉卻死了,而且死的無人知曉。我就想問問,他的名字為什麼沒有出現在死亡名單裡面?」

薛魁同時也看見了才被他攆走了曹保,他沒有理會陶三勝的問題,反倒責怪起曹保來了,「我說你這個孩子啊,剛才我不都跟你說清楚了嘛!錢又不會少你家的,怎麼又來鬧了?」

「薛礦長,是我拉他來的,有話跟我說。」陶三勝難得硬氣了一回,可這次是死了兄弟,不能再軟弱了,「還是那個問題,人都死了,為什麼不能報出來?」

「哼!老陶啊,很多東西你不懂,我也跟你說不明白。反正就是不能把曹洪偉的名字寫出來,但是錢,我一分不會少給他家的。你要是再這樣跟我鬧騰,你的醫療費可難說了。」薛魁同樣強橫地回道,按慣例用陶三勝最關心的醫藥費來威脅他,對付窮人,他有的是辦法。

陶三勝卻不以為意,他這會兒算是徹底搞明白了,曹洪偉死了,可礦上不能也不敢把他的名字公布出來,他正好在這上面做文章。

「那好吧,等會我就去電視台,告訴他們,昨天死了六個人,不是五個,我就是證據!」陶三勝說著就要往門外走。

「等一等……」薛魁一聽,便馬上叫住了他,立刻換了個笑臉,「老陶啊,你可真夠厲害的。行了,我怕你還不行嗎?這樣吧,老曹的撫恤金照舊,我另外多補他家兩萬,至於你嘛,礦上可以考慮給你一份額外的賠償金,這總行了吧?」

陶三勝很清楚,名單的事情恐怕是不可商議的,曹洪偉的名字決不可能出現,但既然多得了錢,也算是對曹家和自己的一份交代,他和曹保略作討論,又討價還價多爭取了一萬元補償,算是暫時同意了薛魁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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