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裡的春節,從小年開始便充滿著真正的年味,與城市裡大不同。

忙碌必不可少,但這種忙碌洋溢著無盡的樂趣。

北亭的幾個人中,萬永坤是地道的農民出身,他最熟悉也最積極,什麼活都要參與;劉紫辰來自北方農村,雖然習俗稍有不同,但很快便已適應;曠梭是少數民族,風俗迥異,稍覺不習慣,但也無妨;至於沈明月,那完全便是滿懷新奇、蹦蹦跳跳了,她這個城裡人,哪裡有機會參與到這種田園生活中,可謂天性迸發,滿面春光。

至於陳天宇,他和李一亭一樣,都是滿懷赤子之心的人,回到這樣的環境,瞬間便成了兩個地地道道的頑童。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絕對是真理中的真理!

剛開始,一亭的父母親還有些擔心這些城裡的貴客們是否能習慣,短短的一兩天時間下來,他們便完全釋懷了,毋庸置疑,這些熱血的年輕輩確實是一亭交心的朋友,相處起來與一家人無異,於是二老便徹底放下心來。

他們本喜歡熱鬧,今年是真的熱鬧,兩個人差點笑不攏嘴。

很快,春節前的準備工作全面鋪開。

首先,要大批量的殺鴨宰鵝,然後進行熏制,這些母鴨和白鵝都是自家養的,大約各有十來只,工程量不小,女兒李怡還沒回來,平素里都是妯娌間共同完成的,這回劉紫辰和沈明月主動加入幫忙。劉紫辰很快便能上手,沈明月卻是狀況百出,經常幫倒忙,母親也僅是笑笑,圖的本就是個樂呵,何必苛求這些孩子。

妯娌們見人手充足,便轉而開展另外一項艱巨的工作:洗房子。這是一項更大的工程,兩層木製樓房可不比兩層鋼筋混凝土,飛檐澹臺、樑柱榫卯,不知道比現代建築複雜多少,搽拭起來無疑更加費勁,曠梭不知道哪裡來的興致,居然要求加入這件往往由女性主導的工作,搬梯爬牆、飛檐走壁,不亦樂乎,或許他感興趣的並不是清洗本身,而是對這種深藏智慧的古老建築好奇不已吧。

李一亭看到曠梭的雅興,不由搖頭嘆氣,沒看出來這個曾經貴為首領、平素沉默寡言的漢子還有這份細膩,真是人不可貌相。

他只能招呼陳天宇:「四哥,難得你光臨寒舍,我帶你去山裡走走。」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腿腳行不行?」

陳天宇斜瞥了他一眼,怒道:「瞎操心,你說行不行?」

李一亭恍悟,尷尬地撓撓頭:「我都忘了,我是在山裡遇到你這尊神仙的。」

「揣著明白裝糊塗!」陳天宇啐笑道。

李一亭張目四望,很快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你不提醒我還忘了,那個職業獵戶呢?永坤,快過來,準備上山!」

萬永坤連忙一路小跑過來,興奮地道:「師父,這山裡有什麼稀奇的東西沒?」他想到一件事,「家裡有獵槍嗎?」

李一亭斜瞥他一眼道:「現在哪一年了,還想著你那獵槍。」

萬永坤有些疑惑:「進山里怎麼能沒有獵槍?」

李一亭嘆道:「這些年槍枝管制更嚴格了,再偏僻的山村也要履行實名登記制度,我又常年不在家,懶得去弄這持槍證啦。」

「好吧。」萬永坤顯然有些失望。

李一亭隨手給他遞過去一把鐵制工具,萬永坤卻未曾見過:「這是鋤頭嗎?」

「烏錐。」李一亭搖搖頭,「專門用來挖洞的。」

萬永坤奇道:「挖洞?咱們今天到底要去做什麼?神秘兮兮的……」

「問那麼多做什麼!」李一亭怪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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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在一面斜坡上拚命地刨著地,面前有一大叢兩米來高的蘆葦,底部面積也不小,蘆葦算是種四季常青的植物,不過這一叢中間部分已然全部枯萎。

按照李一亭的說法,這株植物的根部泥土深處有隻小動物呢。

最重要的是這種動物很是美味,紅燒燜燉煮皆宜。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萬永坤已經早早地打了兩三桶水伺候著,只要刨地的兩人發現洞口,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往裡灌水,然後逮住那隻名叫土豚的山珍美味,這種方法就叫做水淹焉城。

幾人興致勃勃地正倒騰呢,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坡頂傳來。

「幹什麼呢,你們?」

李一亭抬頭朝上望去,不由笑起來。

「五叔,挖土豚呢!」他大聲回應道,原來是李丘茂進山經過這裡,他的田地林地都在附近,這片荒山從本質意義上是屬於他的,看到幾個人穿著破衣爛衫埋頭苦幹,還以為誰在這幹壞事呢。

「哦,原來是一亭。」五叔李丘茂也露出了些許微笑,「幾個兔崽子,還挺懂過日子嘛……」

李一亭隨口道:「就是有點嘴饞。五叔,您這是幹什麼去呢?」

李丘茂拄著根木棍,背後綁著把柴刀,戴著斗笠,聞言道:「進山選幾根好木材,準備給孩子做個書架。你們忙吧!」

話音未落,李丘茂已經轉身離去,山里人直言快語,有話說話,沒話走人。

李一亭目送五叔離去,若有所思。

萬永坤忽然問道:「咦,五叔是不是受傷了?」

「啊?」李一亭回過神來,「昨天還好好的,應該沒有大問題。」

「或許是摔著了,山里路滑。」萬永坤釋然道。

李一亭輕嘆道:「操心的命,受傷了還進山,老人家們為了孩子真是費心費力。」他的言語中帶著些感慨,自己的父母何嘗不是。

陳天宇卻並不是這樣想,他發現李丘茂似乎刻意掩飾著自己受傷的情況,直覺上感到有些反常,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來,一亭的心情可以理解,太久沒有回鄉,判斷力似乎被親情消弭得差不多了。

當然,作為局外人,可能是有些多疑了,因此陳天宇才選擇沉默。

「嘿,永坤,幹活了。」他制止了萬永坤的胡思亂想,「還想不想吃野味?」

萬永坤嘿嘿一笑,也便沒有再說話。

幾人繼續埋頭刨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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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收工,收穫還是不錯的,不但捉住了兩隻土豚,眼疾手快的萬永坤居然還在山路上徒手逮住一隻野山雞,這讓兩位大哥目瞪口呆。

這糙漢子身手是越來越精進了!

三人滿載而歸,自然有說有笑,就在路上多逗留了一段時光,中途還停下來在路邊石頭旁吸了幾支煙,這不,正吸著呢,一個年輕人急匆匆地朝著他們歸家的反方向走著,似乎沒看到他們三人。

李一亭自顧抽煙,剛開始也沒留意,但很快發現眼熟,連忙招呼道:「福玉,這麼晚了還上山?」

「你是?……」李福玉竟然一下子沒認出他來,畢竟李一亭這身打扮有點不倫不類,「呀,一亭哥,你怎麼回來了?」

「剛回來兩天,你找你爸?」李福玉是五叔李丘茂的兒子。

李福玉稍稍猶豫了一下,半天才道:「是啊。……一亭哥,你見過我爸?」

李一亭點點頭:「中午時候碰見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李福玉連忙搖頭:「沒,沒呢。……我爸有跟你說上哪嗎?」

李一亭也有些奇怪,這還專門跑到山裡來找,定然是家裡發生矛盾什麼的啦,不過他也不好點破:「五叔說他上山給你找點做書架的木材。」

「啊?……」李福玉顯然一愣,但很快便恢復了正常,「這樣啊,那行,我去看看,先走了。」

李一亭沒吭聲,李福玉也便急匆匆地快步離開。

「福玉今天是怎麼了?」李一亭自言自語道。

他轉頭對陳天宇道:「許多年不回來,親朋好友們的情況都陌生了。」他自嘲地笑笑,「不理他們,咱們回去」。

「這也正常,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陳天宇淡淡地道。

萬永坤附和道:「在農村,家庭矛盾還是很常見的。」

李一亭頷首表示贊同:「五叔家裡一向不太和睦,這個我早就聽說了。……有機會的話,我幫他們調解調解。」

陳天宇嘆道:「你們是一家人,能調解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事在人為,一時一事嘛。」李一亭也顯得無奈,「你說得或許也對,這麼多年,我想他們自己都習慣了。」

三人不再談論這個話題,又聊起些有趣的事,很快恢復常態,回到家時,一甑大米飯剛剛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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