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到達廣南市國際機場後,呂子龍一直在看著於洪亮上來擁抱江上飛,又熱情地把江上飛拉下車直奔辦公室。呂子龍非常感動於這樣的戰友情誼,回想自己,也有很多戰友多年未見面了。如果在一起,是不是也會這般衝動?

廣南市邊防檢查站早就安排了民警來到車上,他們嫻熟地指揮著駕駛員,把車輛駛出機場,在附近的一個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兄弟們,這裡是咱們休息的地方。」這位年紀輕輕的民警向車上的增援隊員們介紹道:「這裡原來是咱們機場一個酒店,不算太高檔。疫情這段時間,我們站里經過與市政府協調,暫時作為咱們增援隊員的臨時住宿地方。兩個人一個房間,前台登記後就可以入住了。跟大家說一聲,以後咱們出勤人員,早餐都在酒店裡吃,中餐和晚餐酒店會給我們準備好盒飯,需要我們帶過去到執勤現場吃,大家不要忘記了。除了執勤的兄弟們外,如果輪不到執勤的兄弟,請大家暫時克服困難,不要隨處走動,因為附近這幾個酒店現在都是隔離點,隨時隨處都有可能碰上隔離的旅途,為了保證大家安全,就請大家下勤後安全在酒店休息。最後強調一點,大家路上辛苦了,我們站里為大家準備了一些熱飯熱菜,大家到房間簡單洗漱後,可以到酒店大廳用餐。現在條件艱苦,謝謝大家理解,以後疫情過去了,你們過來就是我們尊貴的客人,我一定會盡地主之誼,再請大家喝酒!」

年輕民警清脆的聲音引起了車廂里熱烈的掌聲。

由於疫情的影響,這座被徵用的酒店裡沒有別的客人,除了大廳里一名穿著防護服的接待人員外,金碧輝煌的大廳里異常冷清。因為沒有對外營業,所以整個酒店住著的,只有呂子龍等幾十名龔州市邊檢站的檢查員們。

也因此,酒店非常客氣,給每個人單獨開了一個房間。

簡單用過晚餐——不,準確來說,應該算是夜宵了,因為,用餐結束後,指針已經指向了凌晨一點。

帶領大家過來的幾名廣南市邊檢站檢查員們給大家安排妥當後就走了,臨走的時候他們歉意地說,現在邊防檢查的任務特別重,他們得趕回去給其他同志接崗了,不能在這裡陪著大家了。

江上飛還沒回來,呂子龍是剩下隊員里級別最高的。他向廣南市的戰友們道過謝,疫情所在,大家也不客氣,簡單道別後,呂子龍吩咐大家開好房間,迅速放好行囊,下來用餐後馬上休息。

躺在潔白的房間裡,呂子龍有一種到達天堂的感覺。

溫暖的夜宵驅走了深宵的寒意,飽脹的胃裡傳來了絲絲溫熱的快感。

回到房間後,呂子龍轉身就躺在了鋪墊著潔白床單的床上。這種如絲綢般包裹的感覺,多少年沒有感受過了啊!

同樣的星級標準,與機場外面的酒店相比,這家酒店的設施稍顯陳舊。由於住宿的客人沒有,酒店全部安排了增援的隊員們住在單人間。房間不大,燈光一開,在凌晨的夜晚裡顯得格外溫馨。房間裡應有的物品全部都有,床鋪倒只有一張大床。呂子龍一直保持著在邊防部隊里的作風,家裡睡的都是硬板床。由於呂子龍工作原因,回家的時間不是很規律,所以夫妻基本都是分開居住,呂子龍住在公寓房的小房間,兼帶著是書房和女兒的學習房;大一點的房間留給妻子和女兒——她們的身軀如此柔軟,呂子龍給她們買的是床墊,不像自己一樣睡在硬板床上。

現在想想,上一次睡在酒店裡是什麼時候了?

檢查員的工作相對來說比較簡單,除了作息不是很正常外,工作倒是千篇一律,每天無非就是上崗查驗、蓋章、核對、放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所以離開龔州市的機會不是很多。

在呂子龍成長的過程中,也就那麼兩三次到外省出差吧,每次出去,到酒店裡睡一晚,對於呂子龍來說都是一種享受的過程。

畢竟過去一直都是在單位宿舍和狹小的公寓房裡渡過的。

有時候呂子龍和軍校同學打電話的時候,特別羨慕在邊防支隊工作的戰友們,聽他們說,他們的職責就跟地方的派出所是一樣的,經常要外出辦案。外出辦案,那就意味著要住酒店。

「唉,出差都膩煩了,天天住外面,家裡都不曉得成啥樣子了!」這是在邊防支隊的戰友們最多的抱怨,可是這種抱怨在邊檢站工作的呂子龍看來,那就是一種低調的炫耀。

呂子龍經常會回懟他們:「我都還沒嘗過住高級酒店的待遇呢!」

呂子龍第一次在外面住宿的情景現在還如此印象深刻,歷歷在目。

記得那是讀軍校後的第一天報到。

呂子龍去軍校報到是一個人過去的,父母親都沒去。去了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徒增兩個人來回的路費!加上自己長大了,遲早要離開父母的身邊,所以呂子龍儘管看得出來父母親特別想送自己到學校的眼神,還是好言相勸,孤身一人離開家鄉去軍校報到。

一路奔波。先是汽車坐到了縣城,換乘大巴到省城,然後坐上綠皮火車經過40多個小時到達軍校所在的廊坊。

到學校後,就像這次過來增援一樣,也是深夜了,學校里負責接待的學長們已經早早睡覺,門崗告訴呂子龍,得在附近找個歇腳的地方待到天亮才能過來報到。

無奈之下,呂子龍只能在學校附近找個旅店對付一晚。

呂子龍家裡是在酷熱的南方,上學來到廊坊的時候已經是秋天。在家裡出發,呂子龍吃了沒有經驗的虧,聽說學校里不用買衣服,都是穿軍裝的,所以他只帶了兩件短袖的衣服出來。連褲子也都是短褲——這身行頭在家裡是常年的標配。沒想到廊坊的秋天,已經寒意陣陣了,特別是深夜後,走在寬闊的街頭上,風吹過來,刺入骨髓,把呂子龍凍得瑟瑟發抖。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旅館,進去一問,居然要一百多元一個晚上,把呂子龍嚇了一跳。

對於還是學生的呂子龍來說,身上帶著的,也就幾百元——當初報考軍校,就是衝著不用交學費、管吃管住管穿過來的,所以呂子龍沒有多要家裡的錢,只帶了幾百元應付路上開支用。考慮到到學校後還有津貼,幾百元也就夠了。沒想到這麼一個不大起眼的旅館,住一晚竟然要一百多元!

旅館前台的大媽絮叨著說:「有空調,有彩電,有熱水,單人間。這麼好的條件,你上哪兒去找?一百多元不算貴的!」

呂子龍實在不想拿出這麼多錢來對付一晚,他委婉地拒絕了大媽,並面帶羞澀地問大媽,附近還有沒有便宜一點的地方?或者通宵小電影院。

呂子龍聽外出打工的村裡人說過,在廣南市打工的時候,好多人沒有錢到旅館住宿,就花點錢到小電影院裡看通宵電影,裡面正好可以睡覺。

大媽看著呂子龍瑟瑟發抖的身子,猶豫了一會說道:「你是來上學的吧?好歹以後也是個軍官了,咋就這麼寒酸呢?你往另外一條路走,不遠,有個小胡同,裡面是鐵路招待所,20元一晚。」

呂子龍聞言大喜,趕緊謝過大媽,拖著行李匆匆趕去。

那是一條路邊長滿了青苔的幽深小巷,要不是大媽指點,借著微弱的路燈,誰都認不出。

從小巷的路口往裡走了快一百米,呂子龍看到了一個四合院一樣的房子,門前掛著一塊硬紙板,上面寫著「鐵路招待所」。一直到畢業後,呂子龍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鐵路招待所,而是在火車站邊上的本地人家故意吸引客人的「假招牌」。

呂子龍敲敲門,出來了一個60多歲的老頭,老眼昏花的問呂子龍有什麼事?是不是要住宿?

呂子龍趕緊說,是是是,就住一晚上。

老頭把呂子龍領進來,轉身關上了門。破舊的木板門在呂子龍身後「吱呀」地一聲響。

老頭向呂子龍要了20元錢,對呂子龍說道:「跟我來吧,房間在二樓。」呂子龍就跟著老頭向二樓走上去。這幢房子應該是六十或者七十年代的木質結構老房子,踩在前往二樓的樓梯時,呂子龍聽到腳下發出聲音很大的「嘎吱」聲,讓他很擔心樓梯會倒塌。

「就這兒了!」老頭往前一指,然後顫巍巍地走下了樓梯。

呂子龍推門進去,房間裡漆黑一片。呂子龍用手摸索到一條繩子,知道這是電燈的開關,輕輕往下一拉,一站昏黃的燈泡亮了起來。

「哎呀哎呀,都幾點了?趕緊熄燈,別吵了大家睡覺。」呂子龍定睛一看,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房間裡繞著牆兩邊各自放著三張高低鋪,已經有還幾個人躺在高低鋪上睡覺了。在睡著的人身邊,一律放著幾個大大的行李袋。呂子龍估摸著,那都是些外出打工、經商的人,他們就算睡覺,也要死死護著自己的行李袋。

呂子龍說了聲不好意思,趕緊找了一個空著的位置,像其他人一樣,把行李放在床的里側,回過身去拉滅了電燈,躺到床上。

這個不大的房間裡估計是有窗戶的,但是被旅館的老闆用報紙封得嚴嚴密密,透不出外面的一絲光線。

雖然在火車的40多個小時里,呂子龍一直睡不著,精神早已疲憊不堪,但是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里,與這麼多陌生的人躺在一起,天然的危機感還是令呂子龍翻來覆去睡不著。

好不容易有點睡意了,門又「嘎吱」一聲響,呂子龍睜開刺痛的雙眼一看,原來是老頭又領著一個人進來。

像呂子龍一樣,這個進來的人不適應黑漆漆的屋子,摸索著打開了燈。燈光雖然昏暗,但是也令呂子龍雙眼更加刺痛。同樣感受的估計還有其他的旅客,大家罵罵咧咧的,嚇得後來進來的人趕緊找了個地方躺下去,重新拉黑了燈。

這一晚,就是在燈光不斷亮起、拉黑中度過。有的旅客不斷進來,有的旅客可能要趕半夜的火車,也不斷的出去,來來回回的,小屋裡熱鬧非凡,讓呂子龍一晚上基本都沒睡踏實過。直到天色微亮,呂子龍才小歇了一會。

第二天,有人走出去忘記關門了,刺眼的陽光從門外放肆地照射進來,呂子龍才從熟睡中睜開眼睛,起床看看,小小的屋子裡全部睡滿了人。這時候,呂子龍才認真觀察了昨晚自己休息的地方。

這是一張上下鋪的鐵架床。這種床,在以後的軍校生涯中,呂子龍整整睡了四年!

床不寬,大約一米左右,床底下鋪著薄薄的墊子,床單已經發黃到難以辨認,不知道這上面躺過了多少人,留下了多少人的體液,看起來讓人噁心。蓋在呂子龍身上的被子比起床單來,更令人作嘔,好在旅店的老闆用軍綠色的被單套在外面,看起來至少不像白床單上的黃漬一樣,影響視覺效果。這床被子和床單一樣,不知道接待過多少南來北往的客人,被子的頭尾兩頭靠近脖子的地方,被客人們身上的汗漬磨蹭得發黑髮亮,用手一搓,掉下來一球球污漬。昨晚進來的時候,呂子龍看不清楚被子的樣子,加上身上有點發冷,也沒管那麼多就往身上蓋,現在看到了,真讓呂子龍噁心得要命。枕頭被呂子龍扔到了床底。對於枕頭,呂子龍倒是一躺到床上後,就問道了惡臭的味道,二話不說就給扔了,正好把裝著衣服的行李包枕在頭上。

呂子龍在床上發了一會呆,現實的生活讓他有點回不過神來。他想像中的校園生活是美好的,沒想到來到第一天就讓他見識到了社會的殘酷和不堪。

也許到學校後就好了,呂子龍安慰自己。

起床後,呂子龍從背包里掏出衛生紙和口杯,拖著沉重的步伐想去上個廁所洗把臉。

走出屋子外,廁所倒是很好找,因為呂子龍發現,這個旅館裡的房間還是挺多的,這個點正好是大家起床的時候,周圍的房間裡不斷有人端著口杯拿著紙巾,睡眼蓬鬆哈欠連連地走了出來,往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過去。於是呂子龍就明白了,那裡應該就是衛生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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