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陽將軍府議事廳中懸掛著一幅中堂上書四個大字「義薄雲天」!

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魏千歲負手佇立在墨寶之前久久不語。

鳳九霄見落款是青竹居士,料定不是魏千歲的手跡,便道:「千歲這是睹物思人?」

魏千歲嘆了口氣:「嘉瑞就是太講義氣了!」

曾詠奇道:「講義氣難道不好嗎?」

魏千歲道:「講義氣好是好,但做為主宰一方的軍隊主將就不適合講義氣了!」

鳳九霄道:「在下聽說為將五德智、信、仁、勇、嚴,唯缺一個義字,便因為義乃亂軍之物,不知對否?」

魏千歲讚許道:「不錯,想不到鳳公子對兵法也很有造詣!」

鳳九霄笑著搖頭:「哪裡,小時候在衡陽街頭聽過不少江湖說書人講的各種故事,有春秋戰國的,也有三國演義的,一知半解而已。」

魏千歲轉頭對曾詠說道::「江湖上兄弟們之間講義氣是好事,因為互幫互助,兄弟們越團結力量就越大!可是在軍隊里若是講義氣就不是好事了!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管理軍隊涉及到國家的生死存亡,不能兒戲!如果在軍中講義氣、講私交,整個軍隊就會離心離德、亂作一團!為將者賞不當功,罰不稱情,任人為親、處事不公,如何服眾?長此以往人心思變是早晚的事,鐵打的營盤也會變成一盤散沙!」

曾詠頷首道:「受教了!」他從小到大耳濡目染的都是手起刀落、快意恩仇,哪考慮過這些彎彎繞繞?但他畢竟是個冰雪聰明之人,一點即透。做為天鷹堡未來的堡主,伯父和父親沒少教他做人的道理,講義氣當然是要講的,但是如何統領整個天鷹堡,這裡面的學問太過高深,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學會的!至少父親就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要想當好一個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樣子!要有擔當,有膽識,才會有威信!才會言出法隨!絕不能像一個混帳紈絝一樣不學無術!秦朝六百年的江山都能被秦二世區區幾年就葬送了,一個天鷹堡如果不好好經營又能延續多少年呢?

有情有義,方得人心。

處事公正,亦得人心。

魏千歲道:「嘉瑞就是不懂這個道理,他和別人講義氣,別人卻和他講利益!曾毅和王開恩豈是久居人下之輩?主將賞罰不明,親疏不分,副將哪有不趁勢興風作浪的道理?自然要搞些陽奉陰違,挑撥離間的事情嘛,而且不做則已,一旦放開手腳必然無所不用其極!劉嘉瑞最後的結局其實早在我預料之中!無非落個眾叛親離,人人唾棄的結果罷了!我提醒過他多少次,就是不聽!哎,總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說王開恩和曾毅都被他壓得死死的,這兩人都是戲精,當面一套,背後一套,表面功夫自然做得天衣無縫,看起來被他壓得死死的還不是玩似的?他還說這兩人平素矛盾重重,他正好穩坐釣魚台,看兩方鶴蚌相爭,他伺機坐收漁翁之利!」說到這裡,魏千歲眼中忽然流露出些許悔恨之意,「對於王曾二人有矛盾一說,起初我也很懷疑是兩人故意演給嘉瑞看的,所以我暗中也派人觀察了許久,最後發現兩人確實互不相讓,期間雙方險些鬧出人命,所以當時我敢肯定這兩人絕對尿不到一個壺去!所以,我也就大意了!想不到,王開恩和曾毅平素有矛盾確實不假,但那是兩個人都蒙在鼓裡而已!是別人有意為之故布疑陣而已!哎,沒想到嘉瑞竟落個死於非命的下場!」

鳳九霄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故布疑陣?」

魏千歲恨恨地道:「我剛剛得到消息,王曾二人竟然都是連城的人!他倆在今天之前居然彼此不知對方底細!依然鬧得不可開交!只不過接到連城的密函之後,兩個人才知道主子竟然是同一個人!連城這人太過陰險,他在涇陽安插了不少親信,不管明的暗的,居然不透露半點信息!現在想來,連城的目的達到了,他成功的騙過了我們所有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好手段,好計謀!只可惜了嘉瑞!」

鳳九霄道:「這兩個人自己都不知道對方是自己人,天下間誰還能猜出來兩人是一夥的呢?不能只怪劉將軍沒看穿騙局,任誰都無法看破!連城這一招玩得實在漂亮,不服不行!我剛才還在想,假如曾毅和王開恩兩人萬一有個失手,至少死一個,甚至有可能同歸於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還真符合他無情無義、利益至上的性格!」

魏千歲嘆道:「所以我也沒有全怪嘉瑞的意思,畢竟我也看走眼了!」

魏千歲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我不怪他眼光差,我只怪他剛愎自用,自視甚高!他和整個軍隊幾乎是兩張皮,你說你的,我干我的,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實在是失職!」

鳳九霄也不禁感慨道:「一個將軍如果剛愎自用,聽不得大家的意見,甚至看不起自己的手下,遠離了根基,的確很容易被架空搬倒!」

魏千歲幽幽地道:「視卒如嬰兒,故可與之赴深溪;視卒如愛子,故可與之俱死。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治軍這方面匡胤做得不錯!」

趙匡胤立刻躍眾而出,躬身抱拳,腰彎得很低:「千歲過譽了!」

魏千歲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轉過頭來面向鳳九霄問道:「鳳公子,今日大家血戰一天,理當犒勞,我的意思是就在這將軍府宴請諸位大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鳳九霄連忙道:「今日與連家一戰大家都是流了血、流了汗的,理應犒勞,尤其趙將軍的洛陽兵和李駙馬的重裝鐵騎,他們捨生忘死、浴血奮戰,應當重賞!至於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千歲勿需客氣,再客氣可折煞我等了!」

魏千歲卻不接他的茬:「郭將軍到現在還沒有到,也沒有消息傳書與我,說明有兩種可能,要麼他已遭遇不測,要麼他已投敵叛國!無論哪種情況,明日必一戰!所以今天犒賞三軍勢在必行,既有鼓舞士氣之意,亦有養精蓄銳之意!「

鳳九霄知道魏千歲這種身居高位之人向來注重「顏面」,講究說一不二的氣勢,既然決定了宴請大夥,那就誰也別推託!除了皇帝,誰敢不給我魏千歲面子?

大廳里聚集著鳳九霄、曾詠、林勇鵬、王鶴鳴、龐十五、比格沃夫、魏千歲、趙匡胤、李駙馬、崔大先生等人,袁紫珊等三女則移步至內宅休息,三百鷹刀兵在將軍府院裡隨時待命,重裝鐵騎和洛陽虎已經各自尋到歇腳之處。

這時候陸續有斥候回來稟報全城清剿情況。城內整體已無敵兵藏身之所,只擔心個別散兵游勇分散藏匿犄角旮旯,所以魏千歲傳令下去:敢窩藏逃兵者誅全家,鄰里連坐!

整個漢陽城家家不得關門,所有房間都要點燈!總之,要做好洛陽虎隨時出入檢查的準備!

不少老百姓生怕這些南方兵趁火打劫,不少人開始偷偷收拾行李準備逃出城去。可惜兩座大門早已關死,城頭上有兵把守,城門之下也有兵把守。

把守城門的恰恰是他們不願意看到的洛陽兵!好在那些士兵看到他們倉惶出逃的樣子竟然沒有為難他們,只是勸說大家趕緊回家,不然家裡要是真溜進了西北狼的逃兵可就說不清了!嚇得這些人立馬跑回家了!

有個老者邊往回跑邊和兒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看來這些人還……還算守規矩,沒……沒亂來!」

他兒子埋怨道:「爹,我就說你別跑你偏跑,這些人本就是朝廷的人,我聽說是連大將軍反了,人家是來平亂的,他們怎麼能亂來?你以為他們要屠城嗎?」

看後面確實沒人追,老者停下了腳步,鬆了一口氣,慢慢走著,「可是我聽隔壁張老頭說,這些人是洛陽那邊什麼節度使的派來搶地盤的,他還說曾將軍說了,如果城頭要是守不住,咱們這些老百姓都要衝上去!不管男女老少,就算明天要進棺材了的老頭今天也得衝上去!你說這叫什麼事啊!」

他兒子道:「張老頭?他一天胡扯八道哪有真話,這話你也信?別說了,連坐這事可是貼了告示的,蓋了紅印的!」

老頭嗯了一聲,「對,蓋了紅印的可假不了,咱抓緊回去,萬一家裡真要是藏了逃兵,咱家可就說不清了。」

兒子道:「如果發現有逃兵在咱家,咱抓緊報官就算大功一件,告示上可是寫了的,每抓一名逃兵賞銀五十兩!」

老頭呵呵笑道:「有賞銀那感情好,你怎麼不早說?」

兒子道:「怎麼沒說,你說那是糊弄人的,真要是舉報了賞銀也落不到你手裡!」

老頭一怔,「我說過嗎?哎,不管了,看這些當兵的素質還行,說不定這事能成!」他一回頭,「你娘呢?怎麼一會工夫人沒了呢?你媳婦怎麼也不見了?」

兒子一驚連忙四處張望,「咦,奇怪了,剛才一塊往回跑的,怎麼兩個人都沒影了呢?」

滿街都是往家趕的百姓,街頭巷尾站滿了士兵,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啊,怎麼人就不見了呢?兩個人不得不沿著原路往回走。

剛經過一個店鋪門口時,那店鋪大門裡忽然伸出兩隻手將兩人瞬間拉進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只露出兩道精芒,「看不出來你們爺倆居然有情有義,居然知道回來找老婆!」

老頭握住脖子上的手,顫顫巍巍地道:「大俠饒命!有話好說!可別亂來!」

那人桀桀怪笑,「別亂來?你知道我是誰嗎?」

老頭顫聲道:「不……不知道!」

黑暗之中那人嘿嘿怎笑道:「我就是有情有義的多情公子柳長風啊!」

「啊?」老頭不禁大吃一驚!

柳長風在涇陽城那可是家喻戶曉的傳奇人物!豈止是「有情有義」,簡直是「義薄雲天」!

十三歲時親爹死,同年二娘亡故;十六歲時同父異母的姐姐被人坑騙賣到外地妓院;十八歲時兩個親兄弟被人陷害抓進大牢,後因不堪折磨自殺而死。從此獨自接管了巨額產業,成為涇陽城的巨富!二十歲時四個發小先後遭人暗害,二十三歲時六戶鄰居家破人亡!這十人的家產不知如何操作竟然也都歸了他的名下!

與此同時城內經常有人無緣無故失蹤,等找到屍體時基本都成了碎屍!經過仵作的仔細勘驗,死者在生前被殘酷虐待過,而且不論男女都被褻瀆過!

兇手絕對是個超級變態!

涇陽城的百姓一度談虎色變,朗朗乾坤居然有人如此泯滅天良濫殺無辜,簡直無法無天!

起初大家都沒有懷疑這個外表長得人畜無害的柳氏少年,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嫌疑越來越重,當地官府也開始針對他展開了一系列調查。可惜人口失蹤死亡案件依然不斷增加,而這少年卻沒有露出半點破綻!最後大家也開始猶豫不決,逐漸將目標範圍不斷擴大,最後抓了數百名嫌犯,經過一一排查卻都排除了作案嫌疑!

讓人無法接受的是,調查一直在繼續,涇陽城失蹤的人口也一直在增加!

當所有的捕快都因為無法找到突破口而快要發瘋的時候,這位翩翩公子柳長風卻揚言所有的案子都是他乾的!可是當捕快來到他面前時,他卻又矢口否認!義正詞嚴地大罵幾個舉報人:剛他媽的和我吃完酒就他媽的告我!狗日的一個一個沒良心的,有證據就抓我,沒證據你們就等著好看吧!由於拿不出證據,幾個舉報人被衙門足足打了四十殺威棒!太守說這就是造謠誹謗者的下場!從那以後,柳公子愈發張狂,即使在大街上大聲說自己就是兇手,也沒有人敢再相信了!殺威棒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品嘗的!

衙門當中有個捕快一直對沒有破案耿耿於懷,他沒有放鬆對柳長風的跟蹤調查。不知怎地,這個捕快後來在某一天也失蹤了!找到他屍體時早已體無完膚!慘不忍睹!所有的捕快基本上確認了兇手就是柳長風!可惜柳長風為人奸詐狡猾,行事滴水不漏,很難找到他的破綻,所以後來捕快們甚至私下裡商量,再找不到證據就暗中幹掉他,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不能任由這個禍害在人間繼續害人!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幾次暗中行刺居然都差點被柳長風反殺!柳長風的武功居然高得出奇!若不是幾個捕快人多勢眾而且配合默契,刺殺的那天險些成了他們的祭日!後來他們也學乖了,對柳長風的調查由明轉暗。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他父親的死、二娘的死、姐姐的被拐、兄弟的入獄、發小與鄰居的橫死都與他有著說不清的關係!

柳長風在涇陽城裡的口碑非常響亮,因為他捨得做慈善。修橋鋪路是經常事,接濟窮人更是家常便飯,走到哪銀子甩到哪。涇陽的乞丐幾乎全都聚焦在柳府門外。只要柳長風一出大門,肯定大把的銅錢灑出來!

柳長風逢人便自詡是有情有義的大善人!

只可惜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柳長風悶殺親父、毒殺繼母、拐賣親姐、暗害手足的種種惡行沒過多久便傳遍了整個涇陽城。這當然是捕快們的傑作。

你不承認,就事逼你就範!

當柳長風是變態殺手的消息傳開之後,涇陽城裡失蹤的人居然成倍的增加!甚至連孩童也慘遭毒手!

這分明是赤裸裸的報復!

這是不折不扣的無法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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