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應對辦秘書處的辦公室里,王偉龍與馮嘯辰分坐在兩張沙發上。王偉龍面帶愁容,馮嘯辰卻是一副從容淡定的樣子。

「嘯辰,這回的事情麻煩了。梅普簽發了命令,說我們羅冶涉嫌危害美國安全,要對我們實施制裁,我們幾款主打產品上使用的控制晶片都被限制供應了,這相當於卡住了我們的脖子啊。」

頭髮已經白了一多半的王偉龍絮絮叨叨地說道。他已經退休好幾年了,這回是被羅冶的現任領導班子請出來,到京城向馮嘯辰求助的。在羅冶的現任領導想來,王偉龍與馮嘯辰私交甚密,他出面來找馮嘯辰,效果要遠好於羅冶通過正式渠道向應對辦求助。

「老王,別著急,先喝口茶。」馮嘯辰呵呵笑著,向王偉龍示意一下,「我這茶可是阮福根通過什麼關係弄到的頂級龍井,據說一年的產量不超過100斤的。」

王偉龍無奈地跟著笑了起來,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也不由點頭贊了一聲。他與馮嘯辰有30多年的友誼,互相都是非常熟悉的,馮嘯辰這番表現,說明他對羅冶的事情早已知曉,而且很可能已經有了應對的手段。

馮嘯辰也抿了口茶,然後說道:「辰宇和林重也被列入制裁名單了,理由同樣很荒唐。其實,制裁羅冶不過是梅普的一個手段罷了,在圍棋上,這叫做試應手。他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向我們傳遞一種威脅信息。我們如果被他嚇住了,跪地求饒,他就會開出種種苛刻的條件,剪我們的羊毛,甚至讓我們從此一蹶不振。」

「我琢磨著也是這樣。」王偉龍說,「但是,現在不是我們怕不怕的問題,而是我們的確離不開美國的晶片。梅普的這一招還是非常毒辣的,一下子就打中我們的要害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們的產業規模越大,融入國際供應鏈的程度就越深,被人家卡脖子也是正常的。」馮嘯辰說。

王偉龍笑道:「說起這個,我就想起當年你和高磊關於那個國際大協作的爭論了。當時高磊那一派的意見是說咱們國家應當參與到整個國際產業鏈里去,充當其中的一個環節。如果真的這樣做了,現在被卡脖子的,就不是我們一個羅冶,而是整個國家了。」

「退潮之後,才知道誰在裸泳。」馮嘯辰淡淡地說道,「在當年,高磊的觀點也有一些道理,畢竟那時候我們國力很弱,加入國際產業鏈就是幫人家打工,人家也犯不著卡我們的脖子。但如果我們發展起來,開始搶別人的生意,人家還會那樣對待我們嗎?老一輩咬緊牙關也要搞出一個完整的產業鏈,就是考慮到中國是一個大國,遲早是要和西方列強爭奪市場的,高磊的那套理論,給什麼新加坡、韓國之類的小國用用也就罷了,大國的志向豈是他這種腐儒能理解的。」

「這就是我佩服嘯辰你的地方。」王偉龍向馮嘯辰翹起一個大拇指,表示讚賞,又說道:「早在30年前,你就能夠看到今天的世界格局,你在重裝辦做的那些事情,今天看起來都是深謀遠慮,這讓我這個當老大哥的都覺得慚愧啊。」

馮嘯辰擺擺手,笑道:「老王你說啥呢,那都是孟部長、羅主任他們高瞻遠矚,我不過是個跑腿打雜的。對了,咱們還是說說羅冶的事情吧,你們現在是怎麼打算的?」

王偉龍也收起了剛才的表情,認真地說:「我們考慮過了,最簡單的情況,當然是國家能夠出面,要求美國取消這項禁令,這樣我們的生產就能夠繼續正常開展了。」

馮嘯辰搖搖頭,說:「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方案。梅普既然這樣做,就不會輕易改變。我們要讓他取消禁令,他肯定要提出各種交換條件,比如讓我們開放某方面的市場,甚至是要求你們羅冶退出某些領域的國際競爭,你覺得我們能接受嗎?」

「那是肯定不能接受的。」王偉龍毫不猶豫地說。

梅普視察海菲公司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結合這件事來看梅普制裁羅冶等企業的舉措,各家企業的領導層都清楚,梅普的目的就是要幫海菲公司奪回國際市場。如果羅冶等企業選擇與美國談判以求恢復晶片供應,對方提出的條件肯定是讓他們把市場讓給海菲公司。

相比因為晶片受限而完全無法生產,向海菲公司讓出一部分市場,似乎是損失更小的一種選擇。但問題在於,對方耍一個手段,自己就要割肉,其結果必然是對方得隴望蜀,步步緊逼,最後滿盤皆輸。

這一點,馮嘯辰能夠看得到,王偉龍也能夠看得到,所以對馮嘯辰的問題,他便選擇了否定的回答。

「如果美國的禁令繼續維持下去,持續一年以上時間,羅冶能不能扛得住?」馮嘯辰問道。

王偉龍說:「我們現在還有一些庫存的晶片,應付眼下的訂單還是可以的,但下一批訂單就沒有辦法了。如果美國堅持拒絕向我們提供晶片,我們只能放棄一部分海外市場,這個損失還是非常大的。」

「使用其他來源的晶片怎麼樣呢?比如說,國內有沒有適合你們使用的晶片?」馮嘯辰繼續問道。

王偉龍說:「這個方案我們已經考慮了,集團技術部正在和國內的各家晶片企業聯繫,準備用國產晶片來替代進口晶片。不過,這需要修改設備的設計,而且國內晶片的性能和品質比美國的晶片都略遜一籌,如果改用國產晶片,我們的工程機械性能也要受到影響。」

說起晶片,有些人會誤以為中國自己完全不能製造晶片,這其實是一種很嚴重的誤解。中國的半導體產業不如其他產業那樣耀眼,但規模和水平都並不差。中國的集成電路產業規模相當於全球的1/4,而且涵蓋了包括設計、製造、封測的各個產業環節。採用國產CPU製造的「神威-太湖之光」連續幾屆位居全球超級計算機500強的首位,你能說中國的集成電路水平差嗎?

如果按照世界上只有中國和「外國」的二分法來評價,中國的集成電路產業與「外國」差距的確非常大。但要論單個國家的對比,中國還真不能算是集成電路的弱國了。

從用戶的角度來說,如果存在兩個不同檔次的晶片產品,在價格因素不太重要的情況下,用戶當然是會考慮選擇更先進的一項。以羅冶使用的控制晶片來說,國內也有類似產品,但性能比進口晶片差,可靠性也不足,所以羅冶便選擇了進口晶片。現在進口晶片被中斷了,羅冶退而求其次,使用國產晶片來應急,也不是不可以的。

比如說,目前國際上最先進的集成電路製程是7納米,能夠實現7納米工藝的光刻機只有荷蘭的ASML,所以許多人驚呼只要荷蘭人卡我們的脖子,我們就造不出集成電路了。但實際上,中國自己製造的90納米光刻機已經能夠實現晶片的量產,65納米至28納米的光刻機也即將問世。簡單說,就是如果真到國外徹底不向我們提供光刻機的時候,我們至少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造出90納米的晶片。90納米的晶片用來製造最新一代的手機或許不夠,但用作巡航導航的控制晶片是綽綽有餘的。明白了這一點,大家還需要如此焦慮嗎?

聽到王偉龍的回答,馮嘯辰點了點頭,說:「好,這件事我們要多管齊下,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破美國的訛詐。這場貿易戰,拼的就是雙方各自的忍耐力,我們有損失,美國人同樣有損失。你們買不到晶片,產品生產會受影響。美國的晶片賣不出去,我就不信他們不著急。現在就看誰能扛得住。」

王偉龍嘆了口氣,說:「如果要死扛,怎麼也扛過去了。90年代的時候,全國的裝備企業日子都不好過,破產倒閉的一大堆,我們羅冶不也是死扛過來的?現在的情況,不管怎麼說,比那時候強得多了。不過,集團讓我來找你,可不是為了得到一個死扛的答覆,國家對我們這種受到貿易戰影響的企業,就沒有什麼扶持政策嗎?」

「哈哈,說了半天,你是來討政策的?」馮嘯辰哈哈笑了起來,笑罷,他又說道:「我剛才說要多管齊下,這話還沒說完呢。首先,你們企業自己要想辦法,通過使用替代晶片來解決問題,除了國產晶片之外,歐洲、日本、韓國和咱們寶島的晶片都可以考慮。如果因為晶片的性能問題影響了工程機械的性能,你們可以通過降價等方式來彌補。」

「我明白,我會把這個指示帶回去的。」王偉龍說。

「其次,領導已經做過指示,要求對像你們這樣的受到貿易戰影響的企業進行扶持,目前應對辦正在起草有關政策,未來會通過稅收減免、技改資金支持等方式,向你們輸血,幫助你們消化由此帶來的損失。」

「哈哈,那我們就靜候佳音了。」王偉龍樂呵呵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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