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蓬玄寶會的逼近,照月島越發熱鬧起來,各方行商、買主、游賓紛紛趕至,處處熙熙攘攘,每日人聲鼎沸,入夜也不見停市,整個照月島的商會寶閣都大受其惠。

很快時至月中,這日清早,侍者便搖動了玉仙樓門前的金鈴,恭敬等待了片刻,也不見回應,正自猶豫是否再次搖鈴,便見一條小巧玲瓏的無角蛟龍從頂樓窗台飛游而下,張牙舞爪道:「來者何人?為何吵鬧?」

雖說語氣兇狠,但礙於尺寸,倒顯得似乎頑皮可愛,加之侍者也不是第一次來到玉仙閣,雖然在心中又驚嘆了一番堂堂蛟龍,竟然甘為靈獸,但面上還是沒有顯露別樣神色,恭恭敬敬道:「今日寶會已經正式開始,我家閣主請許先生參加今晚的寶物拍賣。」

說話間雙手遞上燙金請帖,裂雲遊在空中,湊過腦袋細細瞧了瞧,瓮聲道:「知道了,我家老爺還在修行,這請帖交給本座便是。」

說罷裂雲叼過請帖,也不搭理侍者如何反應,一甩尾巴,嗖一下飛上樓閣,來去迅捷靈敏,哪裡還有一絲虛弱模樣?

從窗台爬入室內,便見許莊端坐在塌上,正在靜定之中,外表看似平靜安定,實則裂雲一眼望去,只覺許莊身上的法力澎湃噴張,丹力源源升騰,好似輕輕一動,便能晃震湖海,地動山搖。

「娘的,這傢伙的修為怎麼又有進境,這般下去,本座怕是逃不了一輩子做胯下小畜的命運了。」裂雲將請帖放到案几上,順勢趴下身子,心中猶自憤憤暗罵,忽見許莊突然睜開雙眼,目光投落在它身上,心中不由寒氣大冒,幾乎習慣性地便要求饒,便聽到許莊淡淡道:「將請帖取過來。」

裂雲大鬆一口氣,暗道:「也是,再怎麼怪胎,也沒有能讀取本座心思的道理。」想到這裡,心情又詭異的愉快起來,一邊在心中狠狠地叫罵,一邊順從的叼過請帖,飛到許莊手上。

許莊哪裡知道這頭蛟龍眼神在閃爍什麼,堂堂蛟龍硬有些賊眉鼠眼的模樣。

自從許莊煉化了血契金鎖,歸還了它蛟珠,這傢伙便一改萎靡,整日都不消停,跑到閣中水景『翻江倒海』不說,還常常溜出閣去。

不過有了金鎖制約,晾它也不能跑到哪去,許莊也懶得搭理,接過請帖揭開閱看。

請帖是張機所寫,其中還夾含一封簡信,說的是今日寶會已正式開始,今日入夜便有第一場寶物拍賣。

照理來說,這種連續幾日的寶物拍賣,自然是第一日和最後一日,最是珍寶雲集,即使蓬玄寶會也難免俗流,所以張機信中說道今日施仙子便會現身,他目前還有事務需要操持,請許莊晚上自去寶會會場,屆時他會親自過來,引見兩人。

總算到了時日了。許莊收起請帖,再次閉上雙眼,倒不是又著緊修行,只是進入靜定之境。

自經歷了一次『存真見性』之後,許莊的修為便開始突飛猛進,如果能保持這般勢頭修行下去,許莊自覺煉就『金汞』境界也大有可能。

所謂『金汞』,也同樣是個俗稱,指的便是通常所說的金丹大成。

到了這個境界,修士的金丹已經圓滿,可以說進入了一個有違修行『逆水行舟』之說的境界,縱是修為不前,也不會退失,運使丹力,也不必再心憂虧傷本源,修為受損,所謂『固若金汞』,便是如此。

金丹修行,就是如此簡單,沒有太多界分,只有成與不成的區別。

不過再是突飛猛進,金丹大成也不是這短短不到十日的修行能夠達成的,何況期間許莊還抽空赴過張機飲宴,為蛟龍裂雲煉化了血契金鎖。

許莊也不覺可惜,如今本就算不上十分適宜修行的時機,解決了眼前的礙難,日後自有水到渠成之日,靜定只為調息,整裝以待。

雖然許莊尋張機引見那『施仙子』是為有事相求,但畢竟那人乃是魔道中人,許莊自然不會大意。

何況許莊心中,總有一個疑慮。那就是『施仙子』這個名頭,或許有與許莊以為的一位仇敵對上的可能。所以此行能否如願,甚或可能爆發衝突,都是未知之數。

隨著許莊靜定之中,精氣神都攀升到一個巔峰,很快便月升日落,進入夜色。

裂雲正百無聊賴地躺在案几上,半打著盹,忽然聽道許莊聲音道:「裂雲!」它一個激靈,忙翻起身來應道:「小畜在。」,只見許莊不知何時已經起了身望著他,雙目炯炯神光盈漲。

許莊探手一招,裂雲立時會意飛入袖中藏好,許莊大步流星,轉眼之間,便出了樓閣,行走之間,道路便忽然縮短一般,就好似一道風吹過林間,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

每至月中,照月島的島心湖中便生出一片奇景,不論岸邊的燈火,還是滿天的星河,全沒有照見水中,偏偏只有白與紫交織的月色,獨具了整片湖泊,映的湖水流淌的月華一般,花船畫舫行駛其中,仿佛遊船月上,甚是夢幻。

不過今日島心湖泊作為蓬玄寶會舉辦之所,不論花船游舟,還是外來泊船,一律不准駛入湖中,只有蓬玄閣接引賓客的畫舫,淌過月華偶爾來去。

許莊來到湖邊約定之處,張機身旁隨侍的侍從已經等候在此,見許莊出現,連忙上前行禮道:「許先生,您來了,閣主已經等候許久了。」

「哦?」許莊訝道,「快快引我去見張兄。」

侍者說道:「請隨我來。」便引著許莊沿湖行走,未過幾久,到了四下無人之處,一艘平平無奇的畫舫已經停泊在此,侍者停步躬身道:「閣主便在舫中,請。」

許莊微微頷首,越過侍者獨自登上畫舫,透過虛遮著的珠簾,已經能見到張機獨自倚在窗台邊自斟自飲。

許莊微微一笑,掀開珠簾,大步踏出室內,調趣道:「張兄怎麼等不及我,便自飲自酌?」

張機回過身子,哈哈笑道:「許兄,你總算來了,可叫我一陣好等,只好先飲一杯,消消寂寥。」

張機離開窗台,同許莊在室中矮桌前坐下來,為許莊倒上一杯玉液,兩人舉杯相視一笑,一飲而盡。

許莊放下酒杯,問道:「張兄這幾日一直繁忙,今日寶會始開,怎麼反而有空親自過來。」

張機道:「一應事務,我都已經安排妥當,如果還要我一再過問,那也太叫人勞心……」

兩人閒談了一陣,忽聞珠簾叮噹響動,兩人同時停下話語,往外望去,只見一道綽約身影掀開珠簾,款款步入室內,青絲如瀑肆意垂下,白紗遮面,只露出一雙美眸,好似秋水,一身素白長裙垂地,簡單不掩風姿。

張機欣喜道:「施仙子,你來了!」

原來此人便是『施仙子』了。

在施仙子面前,張機似乎失了一向的落落大方,著緊起身引她落座。

施仙子微微一笑,應道:「張道友,許久不見。」便大方走到桌前落座。

張機樂不可支道:「許久不見,許久不見……」見施姑娘落座,又道:「寶會即將開場,既然兩位已至,在下這便令人行船了。」

話雖如此,也不見張機有什麼動作,便有坐回桌前,執起酒壺,為許莊和施仙子都斟上玉液,正猶豫如何開口介紹兩人,忽見施仙子目光自然而然地投落在許莊身上,開口道:「許公子……許久不見。」

許莊挑了挑眉,應道:「施姑娘,許久不見。」

「咦?」張機疑道,「兩位……莫非本就有交情?」

許莊似笑非笑道:「交情麼,應當稱不上,若說仇怨倒有一樁。」

「這?」張機沒有料到,場面忽然就不如他設想一般發展了起來。

施仙子輕笑道:「許公子對奴家似乎不甚待見?」

許莊淡淡道:「莫非許某,對殺身仇人也應當笑臉以待?」

本見兩人,說有仇怨一樁,但也沒有突然劍拔弩張,張機鬆了口氣,捏起了酒杯正飲。聽到此處險些抖撒出去,忙道:「怎會如此?許是誤會一場?」

「是麼?」許莊道:「許某倒也期望,是誤會一場,姑娘可有解釋麼?」

施仙子愁嘆道:「是奴家行事不智,險害了許公子性命,公子記恨也是應當的。如今公子丹成上品,若要尋仇,恐怕奴家只有引頸就戮之選。」

聽聞此言,張機忙道:「施仙子言重了,兩位到底有何誤解?不如兩位將話說開,若能藉此機會笑泯恩仇,何嘗不是一件快事?」言語間還不忘為兩人遞上酒水。

「道友說笑了。」施仙子道,「殺身之仇,豈敢言語幾句,就乞求原諒。」

「這……!」聽聞此言,張機大急,又轉向許莊,只是話到喉頭囫圇幾番,都不能出口。

不錯,若真是殺身之仇,他又豈有什麼臉面,做中間人調和,只是雙方兩人,俱是他張機好友,他又何忍兩人兵戎相見,一時間,不由後悔起引見兩人。

許莊見張機神色,眉頭也微微一皺,雖然早有一點預感,但到了頭來,還是生出為難,畢竟他與張機,確實交情不菲,借住蓬玄閣以來,張機也好生招待,盡心為他引見友人。

許莊沉思少頃,冷漠問道:「姑娘來此之前,應當已經知道尋見姑娘之人是許某了吧?」

施仙子從容道:「不錯。」

許莊冷笑道:「哦!那姑娘還來見許某,莫非是有意尋釁麼?」

「奴家絕非此意。」施仙子不緊不慢道:「事實上,奴家對昔日不智之舉,也感到十分悔痛,我聽張道友說,公子尋奴家,是有事相求,所以想著若能幫公子解憂,或能藉此機會,與公子和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張機忙道:「許兄……?」

許莊沉思片刻,忽然一笑,說道:「好,姑娘既有此意,我也不願叫張兄為難,若姑娘能為許某解憂,往事自可拋去不談。」

張機聞言大喜,連忙舉杯要敬許莊,許莊只是微笑不語。

見此情形,施仙子眼中露出莫名的笑意,忽然抬起蔥指,揭下面紗,露出容顏,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沒有裝點任何金玉美飾,也未施點滴粉黛,似乎清水出芙蓉,露打山茶花,清麗,美好……就是沒有一絲魔道妖女的模樣!

許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妖女的模樣,竟然也難免生出一絲驚訝,不過轉瞬即逝。

紅顏是骷髏,粉黛亦白骨,再是天仙一樣的美人,與許莊而言也沒什麼差別。

揭下了面紗,施仙子雙手端起酒杯,許莊這才將玉液舉起。

張機已經喜出望外,當先將玉液一口飲下,施仙子舉杯示意,也掩袖微抿一口,許莊才將杯中酒水飲盡。三人落杯之後,施仙子柔聲道:「能得公子寬恕,奴家不勝歡喜,不知公子所憂究竟何事?若奴家真能幫手,定然盡心盡力。」

許莊淡淡道:「實不相瞞,許某此刻身受天外魔邪之擾,已威脅修行,是以想借施姑娘之助除去此擾。」

聞說此事,兩人皆有些吃驚,施仙子訝道:「貴宗玄門大派,道家正統,驅魔祛邪最是拿手,以許公子修為都難以應付的魔邪,恐怕非同一般啊。煩請公子詳細說明,否則我也不知能否幫到公子。」

許莊沉吟片刻,還是將如何被『大自在玄君六妙玉濁天子』纏身詳情,略去前因後果,天魔真名細細道來。

施仙子露出瞭然的神色,說道:「原來如此,天魔種數無窮,數量無盡,然多數渾渾噩噩,只知爭鬥殺戮,覺醒真名者,已經算是少有。若如公子所說,具備莫名尊號者,定是殺戮吞噬生靈無數,自比天上魔主,恐怖滔天的厲害魔頭。這等『真魔』,詭異狡詐,魔法無邊,便是元神真人遇上也要謹慎以對。」

「哦?」許莊道,「那姑娘可有應對之策。」

「自然是有的。」施仙子露出淺淺笑意,也不故弄玄虛,縴手一摘,忽然手中顯出一枚缺了一角的玉佩,通體透白,上雕著一尊三頭六臂的尊像。

此女好似真箇盡心幫忙,不做它談,徑直將玉佩交到許莊手中,笑道:「這件寶物,當可為公子解憂?」

「哦?」許莊自然不會輕信此女所言,玉佩接過手中,慎之又慎的略作查探,忽的眼神一震,「這是……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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