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蝶?

對於黑衣女子的身份,姜逸塵並無太多疑問,若非覺著似曾相識,他也不會如此不顧一切地一路追隨。

他奇怪的是,戀蝶為何會出現在這?

他與戀蝶第一次碰面,是在星月寂寥的黑夜中。

那回,他從王芝芝那偷走生靈滅,遭其暗中偷襲,一番纏鬥後,姜逸塵僥倖脫身,而戀蝶卻落入王芝芝之手。

次日,當姜逸塵和謝永昌等人殺出銀煞地府後,方長從同是出自聽雨閣的逆蝶口中得知,前天夜裡所碰上的女子,是其孿生妹妹。

他很清楚地記得,那晚他仗著生靈滅產生的毒瘴阻斷了王芝芝的追擊,而在此之前,戀蝶已被汲魂鞭制服,要想逃走幾無可能,她最終是如何從那「心狠手毒」王芝芝手下逃生的,他不得而知。

縱使王芝芝不殺女子,可說到底戀蝶也是竊賊之一,王芝芝真會輕易將之放過?

即便生靈滅對王芝芝而言,並不重要,可她會因何種緣由,對冒犯她的陌生女子網開一面?

在龍淵峽之時,姜逸塵對此便百思不得其解,怎奈當時戰事慘烈,他無暇細想,之後更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遂逐漸將之淡忘,而今再見戀蝶,不禁陷入沉思。

恰在此時,最後一個黑袍人也被戀蝶洞穿了咽喉。

陽光稀疏,卻也不難為匕首拔出後鮮血淋漓的場景,鋪撒上體面的妝點。

密林中,十八具屍身橫七豎八,卻不見血流成河之景,或許這片土地早已習慣了血腥味,對之非但不嗤之以鼻,更是急不可耐地吞噬吮吸,只是這回,它所汲取的,是來自惡鬼的血。

這血究竟會是從紅塵中解脫的甘甜,還是生來便不受人待見的苦澀,無人能知……

戀蝶對此更是熟視無睹,沒有半分停留,便朝那狹長石道走去。

倘若這陽光便是她最重要的殺手鐧,確實需快馬加鞭,一刻不能耽擱。

戀蝶再次遁入黑暗之中。

這回,姜逸塵不得不跟著進去。

一踏上石道,姜逸塵便發覺腳下生寒,似乎他所站立之處,是極地冰原。

寒意由腳及心,不由令人卻步。

姜逸塵抬了抬腿,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這或許是此處與極地冰原唯一區別了吧。

至少還能行動自如不是?

他舉目遠視,徒有一片黑暗與空幽。

他苦澀一笑,已是跟丟了戀蝶。

而且,若是此時戀蝶從洞裡往外張望,反而是他將完全暴露在其視線中。

姜逸塵搖了搖頭,時間於他而言太過奢侈,有時候,明知不可為,偏得為之,他再顧不得許多,只得加緊步伐,去擁抱黑暗。

石道越來越窄,風越來越大,想來過了此處,便當是一開闊之地。

風撓著耳,在耳畔扯著嗓子哭號,姜逸塵心無雜念,不為所動,因為風聲之大總難免令人錯過一些微小卻極可能致命的動靜。

姜逸塵估摸著走了有一炷香時間,直到石道僅容兩人並肩通過,仍未走到盡頭。

倘若那十八人沒死,可當真是這黑暗中的惡鬼,又有誰能從此處全身而退呢?

有此可見,戀蝶不僅知道這兒有十八人,更知道如何將他們同時引出石道,借用陽光,一網打盡。

又過了片刻功夫,視線中泛起微光。

可姜逸塵腳步卻慢了不少,眼睛難以完全睜開,而面頰竟不自覺地抽動起來。

風,好大!

姜逸塵運轉起內勁,頂著足矣颳倒兩百斤胖子的強風,三步並作兩步,衝出了風口,走出了石道。

適應了小半會兒石道外的光線,姜逸塵看清了所處之地。

此處,光線並不充足,相比密林卻要亮堂上數倍。

光線源自穹頂,穹頂由十數座長相奇特的山峰環抱,晨光便是從山峰間的縫隙侵入。

若非那山峰數量超過十個,姜逸塵恐怕會將之認作是哪個遠古巨人身亡時,十指交叉,而所留下的傑作。

腳下依舊是石道,當然比之方才走過之處倒是寬敞了許多,左右兩側再無山丘遮擋,取而代之的也非密林,而是懸崖。

懸崖並不算高,依稀可聽聞崖下流水潺潺,大致有五十餘丈。

不過百步之遙,石道便也到了終點。

再往前去,竟是十餘個大小不一,自崖下江河凸起,傲然聳立的座座石台。

石台大體為圓柱體,好似梅花樁般,蜿蜒向前分布,很難想像以人力怎能做到這巧奪天工之事,也很難想像大自然鬼斧神工竟會造就如此神跡。

大梅花樁石台約有三丈方圓,小梅花樁石台還不足一丈,而其間兩兩間隔,竟有五六丈之遙。

縱然通過這梅花樁石台後,有數不盡的金銀珠寶,曠世絕學,非輕功卓絕者,臨此也唯有知難而退的份。

看著那不斷起落,漸逐遠去的黑影,再望向前方,十三座梅花樁石台之後,那朦朧深邃的通往未知之路,姜逸塵心中疑問更甚。

這裡定是幽冥教重地,石道中是有十八個源自黑暗的守護者,而此處讓人望而生畏的梅花樁石台,再往前又會是怎樣的險惡考驗?

戀蝶孤身一人來此,真的做好了全部應對準備?

幽冥教藏著什麼?

戀蝶想得到什麼?

更準確地說,應是聽雨閣想得到什麼?

這聽雨閣中,不安分的,絕不單單是一個洛飄零,這個幫派,似乎在成立後僅是安穩過度了一年,便蠢蠢欲動。

石府餘孽?他們究竟意欲何為?

姜逸塵一面想著,腳下已跟著動了起來。

戀蝶已落到第十個石台上,她一心向前,決然不會想見身後竟有人尾隨。

而姜逸塵也藉機觀察清楚了其方法,效而仿之。

這兒的風雖不比石道最後階段的風來得猛烈,可在如此長距離的跳躍中,錯綜複雜的風向,顯然是最大的阻力,稍有不慎,難免差之毫厘。

跌落懸崖對這些輕功高手而言,雖不足矣致傷致殘,卻也是一時半會兒難以解決的麻煩,做到萬無一失,才是上策。

以戀蝶那細瘦身軀,若沒有獲得足夠的向前慣性,將輕易被狂風左右,而姜逸塵為求穩妥,增加了助跑距離,把麻煩之事做在前頭,減輕之後產生的負擔。

如此,當戀蝶成功登臨彼岸時,姜逸塵方才落在第二座梅花樁石台上。

戀蝶繼續向前行去,等待她的,顯然不會是熱情的歡呼,而是一道道冰冷的寒芒。

戀蝶三人佇立著三道黑影。

三人不知是何時來到她身前的。

或許三人本便在此,只是他們如同石像般,冰冷得讓人忽視了其存在。

三人並非一般高矮胖瘦,手中器刃更是截然不同,可無一例外,均生得尤為高大壯實,或許唯有如此,才適合生存在這凜冽狂風中。

三人之中有人道:「你是誰?來幹什麼?」

分明僅有一人開口,可這聲音仿佛同出自三人之口,他們心齊,意齊,無人可匹。

然而,站在他們面前的又豈非是一尊冰冷的雕像?

所以,他們沒有得到回應。

這尊雕像的細眉如刀,雙目如刀,似由一代匠人精雕細琢而成。

最可怕的是這匠人不僅會雕其像,更會刻其魂,這雕像的目光炯炯有神,如劍如刀,殺意昭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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