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第一種可能。」

「那麼聽雨閣的算計,或者說洛飄零的算計,未免太過超前了先。」

「冷先生應同你講過新故代謝的理。」

「所謂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州雖屹立兩千餘年之久,但這片土地上從未少過戰火紛飛,朝代更迭,只是延續時間或長或短罷了。」

「依先生之言,將這朝代與人作比,二十年前至今的朱家天下約莫正處花甲左右年紀。」

「花甲老人已屬高齡,身體各方面狀況都出現不同程度的病狀,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治標不治本,內里的腐壞才是關鍵,若能挺過此劫,或迎二度春,若挺不過此劫,即一命嗚呼。」

「自己的身體是何情況,自己當最為清楚,最怕對手也時時惦記著。」

「這盤大棋在二十餘年前被迫開局。」

「中州一度被殺得挺不過來。」

「後來終是打了個翻身仗,幾乎讓大家都相信這盤棋中州已拿下了。」

「事實上,中州只是掌控了贏面,卻忽略了角落裡的殘兵敗卒。」

「也正是那些被忽略的殘兵敗卒,或隱匿行跡,蓄勢待發,或披上中州的皮囊,韜光養晦。」

「棋局還沒結束。」

「這也是數年前逐漸被意識到的問題。」

「差不多同一時候,洛飄零才算是被迫入了局。」

「可早在落子前,洛飄零就算計好了如何讓潛藏於幕後的執棋者為穩定原有局面不斷出招,而後形成多方下場相互挾制的僵局。」

「偏偏這個半道殺入的落棋者早早備好了抽身退路,進退間總讓人捉摸不透,應對不暇。」

「尤其這次在各方眼皮底下出逃幽京,更教人措手不及。」

「只要再添把火,早已火上澆油的局面難免被點燃。」

「各方按捺多時的手段勢必因此徹底暴露。」

「最終再由這位懷扇公子滅火救劫。」

隨著孤心魂的逐層分析循循善誘,洛飄零在蘿蔔腦海中儼然成了個刮骨療毒救國大夫,本便如雷貫耳的大名,而今有了與之對應、閃耀著達者濟世光芒的形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看著年輕人眼瞳里閃爍著的光輝,孤心魂不得不嘆口氣,潑上一盆清冷的涼水,說道:「別高興得太早,先前所言不過是第一種可能里最好的情況。」

蘿蔔發覺自己實在無法跟上師傅的思維,只能苦笑著靜聽解釋。

孤心魂道:「具備如此前瞻性,再有超前的行動力,將意味著超強的把控力。」

「待得局面完全落入其掌控中時,中州何去何從全在其一念之間。」

「他可以守護住中州這片土地,也可以輕易抹去那一把龍椅上的姓氏。」

「不論是他自己來也好,還是推其他人上去也罷,都不難做到名正言順。」

「畢竟,是朝廷先對不住石府。」

「從這一角度而言,他和龍椅邊上那兩位也無甚區別,只是,教人好接受些。」

蘿蔔嘴上掛著的苦笑還未逝去,眼眸中的星辰黯淡了不少,但他似乎沒有太多難過的情緒,以一個似乎不該從他這年紀和身份的口吻說道:「天下,本當有德者居之,百姓少受些苦便好。」

孤心魂聞言愣了愣,目光在月色下又柔和了幾分。

未待其出言,蘿蔔卻已先道:「第一種可能如此,那第二種可能又何解?」

孤心魂見此眯眼一笑,繼續為之解惑。

「之所以說第二種可能性更大,因為相較於第一種可能的猜測,第二種可能更為有跡可循。」

「這些年呂家在九大家中扮演的角色在外人看來絕對不光彩,不,想來另外八大家也都已習慣呂家在他們面前的刻意討好阿諛奉承。」

「這般刻意放低姿態裝傻充愣,不是野心全無只想守份安樂日子,便是所圖更甚,或是二者兼之。」

「呂家這等表現本最易惹人疑心,偏有一人將這些疑點給衝散得七零八落,讓人如何都難對那呂家產生什麼奇怪念想。」

孤心魂話語微頓,蘿蔔適時接道:「呂家大少爺,呂風?」

孤心魂繼續道:「不錯。」

「當京里人還在逗鳥鬥雞斗蛐蛐時,呂家大少已帶著人鬥牛賽馬遛狗狗。」

「別的富家子弟還只會逛樓聽曲看戲時,呂家大少已將人請到山莊裡自娛自樂,據說那些戲子去那後可都是照其所準備的話本演來取樂。」

「還有便是在偌大的山莊中玩捉迷藏了。」

「這些標新立異的玩法背後,或有幾分是呂家大少跳脫的心性使然,可未嘗不是呂家推出來分散眾人注意力的障眼法。」

「呂家之所以能在各家生意里都摻上一腳,原因有三。」

「其一,自然是最表層最顯而易見的禮部。」

「通過呂家家主不辭辛勞地多方走動里外打點,各家總要賣點面子給呂家摻點份額。」

「只是這點份額好比大餅上的一粒芝麻,看得見,卻可視而不見。」

「其二,是姻親紐帶。」

「這點便和呂大少爺有著直接關係。」

「眾所周知,呂大少爺有七房妻妾,但大家似乎都不是很清楚這七位女子的具體身份和來歷。」

「這七女中,既有吳家二房長女,亦有常家常老太君的五孫女,還有北地來的胡女、早年遷徙至中州東北的句麗人之女、京中錦繡坊老闆娘的乾女兒、魯州一位跑商之女,乃至花間醉的一位花魁。」

「吳家、湯家或許不會留肉來供養外嫁親女,但總會分點羹。」

「另五位,不一定能給呂家帶來什麼直接利益,卻不難讓呂家借著各女娘家的關係將大網在中州鋪開。」

「若沒有聽雨閣的摻和,說呂家大少跑江南去是為了尋女人,也不無道理。」

「這回洛飄零入京,到最後能拉攏到呂、唐、吳、常四家的支持表態,呂家雖未正式出面過,但呂大少爺與這三家往來最為緊密,顯然是背後的完美說客。」

「其三,則在於呂家山莊那條直出幽京的密道。」

「幾大家族在幽京郊外都有山莊,想必家家戶戶也都有密道。」

「可密道之所以稱之為密道,不為外人知才為密道,一旦暴露,卻有大禍臨頭之險。」

「這直出幽京的密道,便等同於可直接兵臨城下的密道,惹人非議事小,被扣上居心叵測的罪名事大。」

「儘管能推說是前人遺澤,可在天家安危面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恐怕誰也想不到,竟還有將如此密道當作玩鬧之事公之於眾,得來的罪名輕了。」

「而呂家既然敢於將此『大逆不道』之事供出來,未嘗不是以另一種方式向朝廷向朱家表忠心。」

「事後呂家只要將密道毀去,再請大傢伙去確認一番,朝廷也只能小施懲戒揭過這玩笑。」

「總而言之,呂家這些年來的處事風格可說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而呂家大少一直在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博人眼球混淆視聽,在眾人不經意間為呂家關係脈絡擴展枝葉,引導各方於不知不覺間為呂家各項產業添磚加瓦。」

「呂大少爺或許不比洛飄零那般能謀善斷,但也是個長袖善舞的大智慧之人。」

聽罷孤心魂最後的定論,蘿蔔這才注意到自己師傅一直稱呂風為呂家大少或呂大少爺。

起先,他以為師傅同幽京百姓一般習慣性地戲稱這位二世祖。

細細品來,才知師傅是在佩服對方。

而問題原點,為何要幫聽雨閣,也有了答案。

因為那條暴露的密道。

那條暴露的密道,不能完全證明呂家的忠心,可至少能說明呂家暫無叛意。

聽雨閣選擇呂家,也說明呂家認同了聽雨閣。

那麼聽雨閣便值得他們去嘗試著接觸,嘗試著合作,是以紅塵客棧的選擇是幫助聽雨閣兩位閣主渡過此次難關。

梳理清層層關係,蘿蔔大有豁然開朗之感,同時也新生一疑問。

「其實,這次我們不一定能幫上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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