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一個叫馬西的年輕人麼?」男人站在門口問道。他用有些皸裂的手指卷著自己下巴上的鬍子,將那些白色的鬍鬚弄成小卷,然後再捋平。

馬西?巴里特從腦海中尋找著這個名字,「抱歉,我並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人。」巴里特讓自己的聲音儘量禮貌,「如果那個人去過豬灣的話,他也許會用另外一個名字,或者應該說,是一個綽號。」

「對,綽號。那裡的冒險者喜歡給別人起綽號。」男人點點頭,「我以前的綽號叫做『水袋』,這個綽號並不威風,但還算合適。因為每次隊伍停下了休息時,都是由我去溪邊,將所有人的水袋灌滿水的。」

男人堵在門口絮絮叨叨的訴說著,「這不是個好活兒,你知道的,森林裡的每一處水源都存在著危險,我曾經看到過一隻渾身長著鎧甲的大熊在溪邊飲水,那個怪物離我的距離不到五米,我甚至能清楚的聞到它身上散發出來的臭味。但奇怪的是,那傢伙並沒有攻擊我,也許它吃飽了,也許它看不上我身上的幾斤肉,誰知道呢。」

他的目光望向遠方,「相信我,那隻熊身上披的是鐵質的鎧甲,並不是什麼骨片或者樹脂,雖然森林裡光線昏暗,但在那種的距離上我絕對不會看錯。鎧甲有人工的痕跡,你總不能指望一隻四條腿的熊會自己鍛造鎧甲,再自己披在身上吧。迷霧森林有太多邪門的事情,但是我不相信一隻熊能做到這一點,豺狼人都做不到,雖然他們的名字中帶個『人』字,但只是兩條腿行走的野獸而已,就像獸人一樣。」

「你說不不錯,就像獸人!」巴里特點頭,「不過那隻熊,人們管那種生物叫裝甲暴熊。有人認為那是一隻脫離了法師控制的魔法造物,但究竟是怎麼來的,卻沒人說得清楚。迷霧森林有太多說不清楚的事情了,有時遇到了意外,反而會感覺正常。」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進屋裡坐下來聊豈不是更好,巴里特在心裡想道。

男人再次點點頭,「那個地方有些邪門,但是卻總有人不要命的想要進到裡面去。我是、你是、安德魯和凱里也是,只不過你和我都活著出來了,而安德魯和凱里卻留在了那裡。」他唏噓著,「對了,那個叫馬西的年輕人也留在了森林,他是村那頭裡德家唯一的兒子。」

「迷霧森林是個危險的地方,每年都有不少人沒能出來,」巴里特附和著,這些人中,以年輕人居多,因為他們有夢想,而且無所畏懼,但是這些並不能作為他們行走於迷霧森林的憑依。

「說實話,我不喜歡那個年輕人,他的笑聲太難聽了,如果你聽過就一定忘不了。」老人說道,「怎麼會有人笑起來像是貓在**呢?」

『貓笑』!一個名字轟的一下,出現在了巴里特的腦海,炸的他有些眩暈。這裡是『貓笑』的家鄉?該死的,怎麼這麼巧?

這個老人的好心是不是個陰謀?巴里特下意識的環顧了下四周,他突然有些慌張,但並沒有發現任何拿著武器想要報仇的人出現。

那個年輕人不是我害死的!巴里特在心裡大聲的喊道,他離篝火太遠了,被一雙綠色的爪子拖入了黑暗中。我告誡過他們,即便是起夜方便,也不要走出篝火的範圍,但是他睡迷糊了,值夜的人也並沒有提醒。雖然我被他的叫喊聲驚醒後,第一時間就追了出去,並將怪物趕跑,但是那個年輕人的脖子已經被怪物咬斷了一半。

如果有什麼事情會讓見慣生死的巴里特感到少許內疚,那就只能是那些他曾經帶去森林卻又沒有帶回的人們,以及,那些人的親人。

老人似乎看出了巴里特的異樣,「怎麼,想起來了?」

巴里特猶豫了下,終於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他曾在我的隊中呆過,我們一起去了迷霧森林,但是我並沒有把他帶出來。」

也許我應該離開這裡,露宿荒野。他有些後悔來到這個村莊。

「我就說你的名字這麼熟呢,老里德逢人就說他的兒子是在一個叫巴里特的人手中死掉的,以前老里德每天要念叨十來遍,現在倒是好些了。」男人一臉淡然的說,「你得知道,在這裡叫巴里特的人可不多,這一聽就是個諾德人的名字。」

他轉身進了屋子,並再次對村莊的這位「不速之客」招了招手,「進來吧,放心,沒人會對你做什麼的,這個村莊裡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戶,絕大多數人最遠的地方就只是去過加蘭諾,而且很可能是一輩子只去過一次。」

男人回頭看到巴里特還愣愣的站在門口,「馬就拴在畜欄旁就行,我女兒回來時會幫你喂些草料的。」他說完之後,轉身往側屋走去,「你喝黑麥啤酒還是青杏酒?」

巴里特站在門口嘆了口氣,依照男人的吩咐將馬拴在了畜欄旁,然後大步往屋內走去。

正對著房門的是一個頗為寬敞的大廳,大廳中央放著一個長條形橡木材質的餐桌。餐桌後面是一個用石塊和黏土磊起的壁爐,顯然磚這種東西在村莊內頗為稀有。

壁爐上面的擺台放著著兩根插著牛油蠟燭的銅燭台和一個魚骨拼成的小飾品,側面還掛著一個擺弄火焰用的烏黑鐵釺和一大一小兩柄擦的鋥亮的湯勺。

大廳的右側是通向二層的樓梯,而左側貌似是廚房。老人的聲音從廚房內響起,「我建議你來點青杏酒,是我自己釀的。青杏就摘自門前的那棵老杏樹,說實話,那棵樹比我爺爺的年紀還要大,如果他能活到今天的話。」

老人拿著一瓶蓋子被封好的青杏酒,和兩個杯子普通的玻璃杯子從廚房內走了出來,將酒和酒杯放在餐桌上後,又轉身進了廚房。

「我女兒還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我們邊喝邊等。」老人又拿著一盤食物從廚房內走出,「不用看我,反正我是不會做飯的。」

餐盤內是幾片長著少許霉斑的奶酪,一堆切成塊的蕪菁、幾根紫色的胡蘿蔔,還有一把野李子。

老人將酒瓶起開,為每人都倒了滿滿的一杯,一股清新、甘甜的果香味頓時彌散在了空氣中,瞬間叫醒了人的精神。

「坐。」老人將一個杯子放在了巴里特的面前,「你的個頭太高了,不坐下來的話,總給人一種壓迫感。」

巴里特依言坐下,「感謝您的款待,」他將酒杯舉起,稍稍抿了一下,然後又大口的喝了一口,酒的味道清爽、酸甜,又帶著一點青杏特有的苦澀,「不知您的名字......」

「佛朗西斯。」老人也喝了一口酒,又拿起一根紫色的胡蘿蔔大口的嚼了起來,「你可以管我叫弗蘭克。我老伴活著的時候更喜歡叫我『芙蘭』,可那是個女人的名字,哈,天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巴里特不知道應該怎麼接,他拿起一塊蕪菁,放在嘴裡咀嚼,以此來掩飾自己的無語。不過弗蘭克十分健談,沒等巴里特開口,他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唉,老里德家也是倒霉,他家以前除了馬西外,還有一個兒子,可是那個孩子在4、5歲時,便生病死了。馬西那孩子雖然不討人喜歡,性格倒還算不錯,可惜他總是想出去到外面去看看,就跟我當年一樣。而這個村莊離迷霧森林還是太近了,到處都是奔向那個邪門地方的冒險者,每個人的口中都在反覆說著『金幣』和『發財』,但是能像你一樣真正發財的畢竟是少數。」

只要稍微懂點行的,就知道巴里特這一身裝備價值不菲。不說別的,單說石化牛皮那獨特的顏色和表面那細密的鱗片狀皮質,哪怕是種地的農夫也知道這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這樣的話題讓巴里特有些尷尬,他依然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接,便又拿起一顆野李子,將其放入了嘴中。李子和青杏酒一樣,都是冰冰涼的,之前應該是放在儲藏室或地窖一類的地方。

所幸類似的話題並沒有繼續進行下去,弗蘭克一邊喝著酒,一邊跟巴里特敘述著他之前的冒險經歷。他口中的事情不乏吹噓之處,因為巴里特是個中老手,那些細節他只要稍稍一聽,便能明白真實情景是怎麼回事。

不過關於冒險的話題他應付起來倒是遊刃有餘,巴里特附和著男人的話語,並適時地恭維一下;偶爾又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講述自己那不凡的過往。那些事跡聽的弗蘭克兩眼放光,嘖嘖稱奇。看得出來,這個上了年紀的男人還是挺懷念以前的冒險生活的。

不一會兒,天色微微有些昏暗,屋外響起了羊群咩叫的聲音,一個清脆的女聲在呵斥著讓羊群歸圈,又對畜欄外拴著的馬表示出了好奇。

「老爸,這馬是誰的?」女聲在門外喊道。緊接著,房門被推開,一個火紅色頭髮的女孩從外面走了進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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