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潛行可不是巴里特所擅長的事情,所幸的是,在這片小鎮中的偏僻角落裡,亡靈的數量著實不多。

在曲徑深幽的小巷中穿行,擰斷了一隻從窗口好奇探出頭的殭屍的脖子;跳過一片殘垣斷壁的倒塌廢墟,砍倒了兩隻在廢墟上爭搶著碎軀的食屍鬼;又爬上一堵低矮斑駁的圍牆,踏碎了一隻在牆下發著呆、似乎是思考人生的慘白骷髏……

巴里特的「潛行」之旅卓有成效,至少沿路的亡靈基本被他迅速滅口,並沒有引發大規模的騷動,也沒有引來難以解決的麻煩。

沿途的一棟教堂似的建築吸引了他的目光,巴里特駐足觀望了下,「難道這座小鎮還信仰著某個神明?」他在心裡思索,然後聳了下肩,將這樣的想法拋之腦後。

前方的道路邊,一棵枯萎的梧桐樹下,站著一隻面色青白的女性殭屍。它穿著破損褪色的白布長裙,腦袋微微歪斜,直愣愣的看著巴里特從遠處跑來。它沒有低吼,也沒有想從上去「吻」上一口的衝動,似乎只是在看著一個它平生從未見過的新鮮生物。

這是一隻安靜的殭屍,它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站在樹下,你無法分辨它和那棵枯樹究竟誰更象徵死亡,又或者二者已無本質的區別。

巴里特放慢速度,原本已經揮砍出去的長劍又臨時收了回來。他面色古怪的和這隻殭屍一直對視,並且慢慢接近。

難道墓碑屬性中的那條「有一定機率降低亡靈的敵意」,終於破天荒的生效了?巴里特頗感好奇的停在了女性殭屍面前,直視著對方的雙眼。

它的眼神中沒有像殭屍丹尼爾那樣,閃著理智的靈光,卻也沒有像其他殭屍一般,透著死寂和瘋狂。它的眼中只有迷茫,一無所知的迷茫。

「你好。」巴里特問道。

對方沒有回應,雙眼一眨不眨。

巴里特聳聳肩,「那,再見。」,便繼續朝遠處奔去。但是沒走幾步,他又返身回到了女性殭屍面前,再次對視了兩次心跳後,他突然伸手朝女性殭屍的臉上摸了一把,隨後逃也似的跑開。

「從上次發泄完至今,也沒過去多久啊,怎麼看個殭屍都眉清目秀的?」巴里特在心裡疑惑的搖了搖頭,並將其歸結到激烈戰鬥的後遺症方面。

慢慢向前,巴里特再次靠近了小鎮邊緣的那一圈高大圍牆。他在小鎮內的行進線路,大體上是一個畫的不太規整、並帶有很多鋸齒和毛邊的半弧形。他本人就像是一個在迷宮中摸索前行的螞蟻,依靠那很不靠譜的觸鬚,在不斷的碰壁和曲折中尋找著那一點蜜露。

圍牆之外存在有一片山崗,山崗的最高處似乎還孤零零的聳立著一架古老的木質風車。這片被封印的空間中一絲風都沒有,但是那架古老的風車卻依然會時不時的轉上半圈。

不過,這詭異的情景並沒有吸引到巴里特的注意,因為,此時他這隻螞蟻已經尋找到了那滴蜜露……

這是一棟普通的磚石結構的二層房屋,與它周圍的建築並無明顯不同。這樣的房屋在小鎮中比比皆是,直到巴里特腦海中突然傳進了一聲稚嫩、輕悠的童音,讓那棟房屋從其他詭秘、深邃的建築中凸顯了出來。

「我的,家?」那童聲初始並不確定。

「你是在問我麼?」巴里特停站在房屋門前,習慣性的朝周圍望了望。在這個灰濛濛的宛如黑白畫的空間中,仿佛只有他自己蘊含色彩。

「我的,家!」腦海中的聲音變得有些開心。

「如果你之前就能這麼興奮,也許我們能更快些到達這裡。」巴里特伸手握住門把手,輕輕一拉,房門紋絲不動。

「……沒想到當初把你帶走的那個人,還有隨手鎖門的好習慣。」他朝房門的左手邊走去,那裡有一扇半開的窗戶。

巴里特將窗戶整個推開,側著頭的朝裡面望了望,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說實話,我並不想在這裡見到你的父母。」他從窗口跳進了屋內,「那場景也許比較熱烈,但可能不太友好。」

橡樹材質的地板在巴里特龍皮靴子的「蹂躪」下,發出讓人牙齒髮癢的驚悚「尖叫」。

他用眼角的餘光發現正門的旁邊隱約站著一個人影,他猛的扭頭看去。

是衣架。

衣架上掛著一件棉布長裙、一件亞麻外套、以及方形的絲質披肩,這不由得讓巴里特再次將佩劍握緊。

房間一側的柜子被打開,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長長的編織針、織到一半的小型圍脖、幾卷線團、粗布帽子、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扣子和針織小飾品。

巴里特越過這些雜物,朝樓梯口走去。沿路的牆壁上帶著很多指甲抓過的痕跡,痕跡的位置偏低,像是孩童或者侏儒留下的。

「我的,家!!」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開心的傳來。

「我知道。」巴里特走上樓梯。樓梯一側的牆壁上掛著兩幅人物肖像畫,其中一幅畫的內容是一對年輕夫婦一樣的男女,在抱著一個在哇哇大哭的小嬰兒。

畫師的功底頗深,將男、女哄逗小嬰兒的場景,以及他們眼中對於嬰兒的那種溺愛,畫的惟妙惟肖。只是這幅畫在負能量的侵蝕下已經基本褪色,只有女人嘴唇上的那抹殷紅隱隱還在,也不知當初畫師用的什麼染料。

另一幅畫是單獨的一個小女孩,年紀大約5、6歲的樣子,頭髮是蜂蜜色的,被梳得整整齊齊。她穿著一件碎格子的連衣裙,站在這棟房屋的門前,手裡捧著一個小花籃,嘴唇微微撅著,有些不高興,似乎是因為長久維持一種動作讓她有些厭煩。

這幅畫的畫師與上一幅畫顯然不是同一個人。因為這幅畫的畫風過於寫實,沒人喜歡將生氣的樣子鐫刻在畫中,畫師只需要稍稍勾勒幾筆,人物的表情就會大不一樣,但是這位畫師依然選擇照著原樣畫了出來。

走上二樓,巴里特透過樓梯口的窗戶朝外面望了一眼,這片被封印空間內的月光越來越暗淡,他估計憎惡葛爾多口中所說的無月之時很快就要降臨。所幸的是,他已經成功找到這棟建築,之後的事情應該只需要等待便好。

二樓的樓梯左側有兩間房,右側有一間。左側靠里的那間房門外,一隻精靈女孩樣子的毛絨棉布玩偶安靜的躺在地上,它旁邊還倒著一個破碎的發音盒。

巴里特走上前去,將玩偶拾起,拿在手中看了看。玩偶的一隻精靈長耳已經開線,僅餘一絲線頭連在頭側,懸在空中晃晃悠悠的,有些悽慘。他順手將玩偶收進了空間指環中。隨後走到這間房的房門前,駐足朝內觀望。

一個立式的衣櫥貼在牆邊,櫥櫃被打開,裡面的各種兒童衣物散落在地上。在衣櫥旁邊擺放著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床上的鋪著格子圖案的床單。

床單褶皺、捲曲著,很不規整,其中一角還蒙在了床邊的柜子上。床頭櫃旁倒塌著一個銅製的燭台,燭台倒向了一扇面朝山崗方向的窗戶。窗戶的上沿掛著一串星型風鈴,窗台上還擺著一個造型精緻的方形花盆,但是盆內卻並沒有任何植物生長其中。

正在這時,空靈稚嫩的聲音再次從腦海中響起,「我回來了!」,聲音中除了開心以外,又多了些其他異樣的情感。

巴里特發現越是接近這間房,墓碑中的小伊芙便越是活躍,而所表達出的情感便是越真切、清楚。

房內沒有任何異樣,但就在巴里特左腳剛剛踏人房門的時候,這間晦暗的房間內,突然響起了一陣縹緲的風鈴聲,似乎正迎接著它主人的回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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