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很涼,巴里特只能重新坐回到床上,被迫的耐心等待著。

他不敢用自己下半生(身)的幸福,去挑戰藥劑可能會隱含的某種副作用,這並不是筆划算的買賣,哪怕那也許只是對方的一句玩笑之語。

窗外的中年婦女在對攪拌牛奶的年輕女孩大聲叮囑著,她告訴女孩一定要用力的上下攪拌,黃油才能從牛奶中分離出來。

而女孩則一邊交替的揉著兩隻纖細的胳膊,一邊抱怨自己已經在很用力了,並表示想要將攪黃油的工作換成擠牛奶。

單純的等待實在有些無聊,巴里特偷聽了會兒畜欄內兩名女性關於工作的建設**談,又看到一個推車賣草莓和果杏的商販吆喝著漸行漸遠,還發現一群手持樹枝的孩童打鬧著從窗邊經過。

孩童們發出了稚嫩卻刺耳的笑聲,像麻雀似的聚成一團,然後又一窩蜂跑開。

跑在最後的一個鼻涕邋遢的小男孩無意間抬頭髮現了巴里特,蠻子隨即嘴角上扯,對小男孩露出了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

可是這個小男孩卻並不領情,他被巴里特從窗口探出的腦袋嚇得呆立當場,一動也不敢動。幾次心跳的時間後,小男孩從驚嚇中恢復了過來。緊接著,他吸了幾下鼻子,髒兮兮的小臉蛋皺成一團,『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並一邊哭、一邊朝遠處跑去。

這……,我們的蠻子冒險者有些尷尬,訕訕的將腦袋從窗邊縮了回去,並將注意力換回到了屋內。

屋內的設施簡陋而單調,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意的地方。但當巴里特無聊的再次撇過牆上的那些兒童塗鴉時,塗鴉的內容卻無意間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巴里特慢慢的下床,又緩緩的走到了牆壁面前,仔細的觀察著。

塗鴉最左邊的圖案是用一個木炭畫出的簡易小人。小人沒有五官,圓圓的腦袋下,是用線條簡單勾勒出的身體和四肢。

小人右邊有個箭頭一樣的標誌,指向了下一幅圖案――四肢著地、長著尖牙和利爪的人形怪物。而怪物的右方又有一個箭頭,其指向的圖案是一群長相與之前那副圖案上差不太多的怪物。

這群怪物的圖案再往右,則多出了很多的箭頭,每個箭頭指向的內容並不相同。有的是怪物抓向直立的小人,有的是撲向倒地的奶牛,還有的怪物手裡抓著分不清是雞、還是鴨的家禽……

無論是人物,還是怪物,亦或是牲畜,都是寥寥幾筆簡單勾勒出來的。雖然畫的十分粗糙,但如果仔細看過去,倒還能感覺出一種特別的傳神。

牆壁上畫出的怪物讓巴里特感覺隱隱有些眼熟。像什麼呢?他皺著眉頭在腦海中仔細思索。這時,一種剛剛接觸過沒多久的怪物,突然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食屍鬼!!

巴里特瞪大了眼睛,並不由自主的的打了個冷戰,也不知道是因為腳底傳來的冰冷,還是因為這個荒唐的答案。

不,我一定是多心了!巴里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搖頭失笑。並將腦海中一個模糊不清的想法拋了出去。

「幹什麼呢?」女性醫者的身影再次從門口出現,手裡捧著一堆裝備朝他走來。

女人將這堆裝備都扔在了巴里特旁邊的床鋪上,「你的東西都在這了,看看少沒少。如果過後再來找的話,我可不會承認的。」

巴里特將他的那些裝備一樣一樣的看去,『鋼鐵新娘』、石化牛皮皮甲、龍皮靴子、半身雕像、『安息之地』、阿爾文法師送的魔法飾品……

「我的指環呢?」他有些生氣的說。

「我以為你忘了呢。」女人將右手伸出,纖細卻有些粗糙的手指一根根的張開,那枚『薩蘭之歌』就躺在她的手掌中。

怎麼可能會忘!巴里特一把將指環搶了過去,套在了自己左手的中指上,並用精神力將空間指環中的物品簡單查了一遍,似乎並沒有缺少什麼。但事實上指環中具體有哪些東西,他也記不太清。

「放心,裡面的東西我並沒動過。」女人微笑著說,「除非你最後死掉了。」她又小聲補充。

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巴里特有點看不懂他眼前的這個女人。

不,應該說巴里特接觸過的所有女人,不論年齡幾何,不管是否活著,也無論是含苞欲放的處子、還是荊棘之中的可人兒,他統統都看不太懂。

他一點都不懂女人。

「我應該為此次的治療付給你多少?」巴里特一邊將裝備套在身上,一邊朝治療他的醫者問道。

「總共一百八十枚金幣。」醫者淡淡的說。

「什麼?」巴里特皮甲穿到一半,便呆立當場,「你是說八枚金幣?」。

「一、百、八、十、枚。」女人字正腔圓、一個一個的將數字吐了出來,「一百八十枚用黃金鑄成的、上面帶有國王頭像的、圓圓的、純金錢幣。不用擔心,我看過你空間指環里的物品,裡面的金幣很多,足夠你支付的了。」

那是我辛辛苦苦拚命掙來的!巴里特生氣的瞪大了眼睛,這個女人一定是瘋了!豬灣的『醉鬼莫林』只要寥寥的數枚金幣,就能將冒險者身上開膛破肚般的重傷處理的七七八八。當然,得是他還比較清醒,眼神看人不重影的時候。

「你怎麼不去搶?」巴里特高聲喊道。

「我正在這麼做。」女人一臉平靜的說。

「你……」

「噓,不要激動,小心那方面出問題。」

「……」

我以後一定要找個靠譜點的法師,給這枚空間指環上個鎖,否則隨便一個魔法學徒都可以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你感覺這個價格有點高?但事實上卻並不是這樣。」女性醫者跳坐在對面的床上,輕輕的晃悠著小腿。

「你知道你昏迷了幾天麼?」她伸出兩個手指,「看看我的手指,這是幾?」

巴里特黑著臉,沒有回答。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被城防守衛們送過來的時候,身上的情況有多麼糟糕。我頭一次見過有人能在高燒時燒成像你那樣的,我甚至不能保證你是否能再次醒來。」女性醫者一臉嚴肅,「我懷疑你在那之前就已經十分虛弱,因為我發現了暗影能量侵襲你身體的痕跡。暗影、黑暗、負能量,它的叫法很多,總之,你應該曾被這種能量包圍過,所幸並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巴里特看向了阿爾文法師給他的那枚魔法飾品。

女人留意到了他的動作,「你以為這枚魔法飾品能保護你?」她指著阿爾文法師送給巴里特的魔法飾品,「我仔細研究過你身上的每樣東西……」

你為什麼能將這種卑劣的行為說的如此理所當然?

「這枚製作粗糙的魔法飾品確實有那樣的效果。」女人說,「但是,過量的負荷已經超過了這枚飾品所能承載的極限,這東西已經失效了。」

巴里特想道了在小鎮上的那個無月之夜。

「這下你知道了吧,近兩天可都是我在細心照顧你,才能將你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這其中所用到的草藥和魔法材料就值很多錢呢,就像你之前喝的那種草藥,一瓶就要五十枚。」

那根本不是魔法藥劑,反正要多要少都憑你隨口胡說,「如果,我沒這麼多錢怎麼辦」巴里特問。

「那就要看你最後具體是活著,還是死掉了。」女人滿不在乎的說,「如果是活著,那就麻煩點,去冒險者行會簽訂契約,你之後任務所得的報酬會直接歸我,直到欠款結清為止;如果是死掉的,那就簡單許多,我會將烏鴉的羽毛貼在門外,第二天,掮屍客就會找上門,把你的屍體買走。你知道的,每個城市裡都有掮屍客,不要打聽他們買屍體幹什麼,這是規矩。」

「哦,對了。」女人繼續補充,「在這之前我還會再看看你身上還有什麼更值錢的東西。比如,牙齒,一顆看上去不錯的牙齒也能賣上些錢,畢竟那些上了年紀的貴族老爺們總歸有一天是需要鑲牙的,還有……」

「看樣子你總能將投入的那些賺回來,無論你治療的病人是死是活。」巴里特用諷刺的語氣說。

「是的,有時死人甚至比活人還值錢,你就屬於這一類。」女人並沒有因為巴里特的諷刺而不好意思,「畢竟你並不是三葉城的人,如果你死了,你的這些東西很可能就都會歸我。但是,我依然很努力的將你救了回來,所謂的『醫者善心』,想來就應該是我這樣的吧。」女人的臉上充滿了對自我的肯定和驕傲。

巴里特想要反駁,卻突然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對於這個女人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坦然(或者也可以成為厚臉皮),他引以為傲的講價功力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算了,一百八十金換一條命,還是很划算的,巴里特自我安慰,並乖乖的從空間指環中奉上了一大袋沉甸甸的金幣。

女人接過金幣,眼睛笑的眯了起來,「好啦,草藥的後遺症應該已經過去了。如果以後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歡迎再來找我哦。如果你不認識路的話,只要隨便找個人打聽一下叫『特莉薩』的醫者,就能輕鬆找到這裡。」

「我不會再……,以後再說。」巴里特不想將話拒絕的太滿,干他們這行的多認識個醫者不是壞事,雖然這傢伙的治療費用貴的讓人恨不得想死。

裝備收拾好後,正當巴里特起身準備離開時,眼角又無意間看到了牆上的塗鴉。他的心裡不知怎麼的,有些不太舒服。

「這些圖案是誰畫的?」巴里特問道。

「這個?『賽門』的孫子前段時間過來看病時畫話的。」女人有些不滿的說,「那小子被賽門那個古怪的老頭影響的很深,到處畫這些莫名其妙的圖案,真是不禮貌。」

「古怪的老頭?」

「恩,那老頭總是會對別人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而且付錢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大方。」女人撇了下嘴,「上次賽門送他孫子來的時候,還反覆對我嘮叨過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他說的什麼?」

「讓我想想。」女人掂量著金幣回想著,「他說,『不管時間過去多久,喪鐘鎮旁的王都,都逃不開它應有的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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