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陸葦?」董鏘鏘心念一動。

「還行吧,不算太熟,但也不算太生。」胖男生瞟了眼董鏘鏘身後不遠處的弗萊舍爾,一揚胖下巴,「那德國人是你朋友?」

「嗯,他是我的僱主。」在不清楚對方的背景前,董鏘鏘不願貿然透露自己和弗萊舍爾的合作關係,「我在他這裡打工。」董鏘鏘這話倒也不假,他和端木剛幫弗萊舍爾摘了水果。

「難怪他把你叫過來,打雜的啊。」胖男生冷哼兩聲,假裝不經意地望向更遠處的山坡,趁著轉頭的空檔偷偷給身旁的「小泰迪」遞了個眼色。

「小泰迪」會意,使勁瞪了眼董鏘鏘,轉身退下了。

「說吧,德國人讓你帶什麼話?」胖男生邊說邊跺腳,狠狠踩了踩腳下的土。

「弗萊舍……哦,德國人希望以後你們都不要再來他的林子了。」董鏘鏘淡淡道,「你們的意思就是,嗯,你和你的這些朋友。」

胖男生吸溜了一下鼻子,晃了晃腦袋:「他們不是我的朋友。」

「不管是不是,他都希望你們不要再來了,他也會跟那些人再說一遍的。」

「德國人都這麼牛比呢?」胖男生一臉不忿兒,擰著眉毛諷刺道,「他說不讓來就不能來?這林子是他家的啊?」

「沒錯。」董鏘鏘平靜地看著他因為生氣而有些扭曲的面龐,「不僅你現在站的這片林子是,就連那邊那一大片林子也是。」

胖男生嘴巴張得老大,瞠目結舌地望著董鏘鏘,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過了幾分鐘,他忽然嗤嗤笑了起來,用手點指董鏘鏘,道:「你蒙誰呢?這片林子這麼大,怎麼可能是他的?而且你說這是他的林子,你見過這林子的產權證麼?」

這個問題倒真把董鏘鏘問住了,他確實沒見過弗萊舍爾手裡關於放養林的相關證件。

「我說對了吧?你也沒見過。」見董鏘鏘答不上來,胖男生得意地笑了,「如果你沒見過,你憑什麼在這兒胡說八道?」

「你不信也沒關係,我把話帶到了。」董鏘鏘估計自己說不動對方,轉身準備退場,就聽胖男生低喝一聲:「奉勸你一句,來德國好好學文化學知識學做人,別學做狗。」

董鏘鏘沒料到對方會出言不遜,臉色陡然一沉,猛地轉身質問道:「你嘴裡不乾不淨地胡說什麼?」

胖男生把手裡的短樹枝往地上一摔,又踏上一隻腳,嘴角泛起譏諷的冷笑,故意拖著長聲說道「嘿嘿,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管~不~著!」

看到胖男生的動作,「小泰迪」悄無聲息地湊到董鏘鏘側後方一米左右的地方,一邊挽袖子一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董鏘鏘白天因為欠稅的事兒窩了一肚子火,他也知道胖男生在挑釁,他就覺得自己的嗓子裡好像有團火在燒,手也開始痙攣。

他知道這是自己想動手的症狀。

「呦呦,臉色還挺嚇人。想打人啊?」胖男生湊近一步,用自己的手掌輕拍自己的臉,「來,讓你打,打啊。警察蜀黍就在那邊呢。不動手你特麼就是我孫子。」

董鏘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把目光投向不遠處正跟弗萊舍爾交流的警察,腦子裡有兩個聲音不停地高喊。

一個尖聲說:「別猶豫,趕緊揍他!就打那張肥臉!」

一個低聲道:「你一定要克制!你來德國不是來打架的。想想你好不容易才參加的預科考試。想想你父母。」

就在董鏘鏘感覺頭昏腦花之際,他的手機忽然響了。

董鏘鏘剛拿出手機,一雙大手搭在他的肩上,就聽身後有人問道:「說完了麼?」

弗萊舍爾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們不相信這是你的林子。」董鏘鏘低聲道,「抱歉我現在要先接一個電話。」

說完,他拿著手機快步走遠,他怕自己繼續站在那裡會忍不住先動手。

手機上是一個董鏘鏘從沒見過的德國座機號碼,不知是哪裡打來的,他走到一棵矮樹旁。

「您好。」董鏘鏘平復了一下自己有些壓抑的心情。

「你好,請問是董鏘鏘先生麼?」一個沉著冷靜的男中音用中文問道。

「哦,是我。請問您哪位?」董鏘鏘客氣道。

「我是中國駐漢堡總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我叫孫濤。你現在在哪裡?我有幾個問題想跟你了解一下。」

「哦哦,您好。我現在漢諾瓦。您想了解什麼?」董鏘鏘馬上在腦子裡過了一圈兒,但貌似自己沒什麼事兒可能和對方有關。

「你認識陸葦嗎?」孫濤直截了當地問道。

這話把董鏘鏘問得一愣:「哦,我認識啊。」

「你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哪裡?」

董鏘鏘隱約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太對勁,但還是認真地想了會兒,然後回道:「大概是在6月中旬左右,我們在奧斯納布呂克的火車站見過面。」

「具體時間你還能想起來麼?」

「大概是在17或18號,具體時間記不清了,但那天是個周一。」董鏘鏘肯定道。

「你們大約幾點在火車站碰面的?在火車站裡做什麼?她那天有沒有跟你說什麼特別的事?」一連串的問題拋了過來。

「孫先生,請問您這麼問是有什麼事兒嗎?」董鏘鏘壯著膽子反問道。

「陸葦的家人最近幾個月聯繫不到她很著急,已經在國內報了案。她家人說最近只有你跟她家聯繫過,而且還以陸葦的名義給她家匯過錢,所以我們需要跟你核實一些事,請你務必配合我們的工作。」

「您說她家人報案了?」董鏘鏘失聲道,「因為什麼啊?」

「現在是我問你,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哦,我們在火車站是說……」董鏘鏘猶豫了兩秒,「是說她個人的私事。」

「私事?什麼私事?」孫濤追問道。

「她走了彎路。」董鏘鏘說得很隱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跟她不和家裡聯繫以及你給她家匯錢有什麼關係?」孫濤不解。

「她觸犯了德國法律,坐牢了。」董鏘鏘見躲不過去,只好實話實說。

這次換到孫濤大吃一驚:「你說陸葦坐牢了?」

「是的。」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孫濤急切地問道,「她在哪兒坐牢?」

「具體哪天(被判的)我不知道,但我7月初去監獄看過她一次,可沒見到人。」

「你知道她現在關在哪兒?」

「知道。在漢諾瓦一家女子監獄,在郊區那邊。」

「你立刻把那的地址發給我,然後你儘快趕過去。咱們在監獄外碰面。」孫濤說完放下了電話。

放養林上空本來晴朗的空中不知從哪兒飄來一大片烏雲,黑壓壓地蓋在山頭,仿佛伸手就能夠著。

董鏘鏘覺得自己的心頭也壓著幾大朵烏雲,有一朵陸葦家人的,有一朵雷蘭亭的,還有一朵余姜海的。

自己竟然成了陸葦消失的嫌疑人。

難道真應了老白的話?好心沒好報,燒香惹鬼叫。

他心情沉重地跟弗萊舍爾告了別,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山坡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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