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辦公室時,董鏘鏘的腦子裡還迴響著臨出辦公室時中年女人的告誡。「德國是一個重視個人信用的社會,如果一個人的信用記錄里經常出現不良行為,那它就會影響那個人在德國的方方面面,不僅會影響他的工作,甚至包括他的日常生活,所以每個人都必須認真對待自己的信用,就像愛護自己一樣。」

望著遠處天邊的烏雲,董鏘鏘在心裡又重複了一遍剛才記錄的談話要點:2月10日後才能提交第二次申請,且警方的調查到時必須有正面結果,還要有完善的商業計劃書,特別是第一年的財務收支預估必須合理充分,能夠證明申請人確實具備經營投資公司的能力。

董鏘鏘現在才發現註冊投資公司比他預想的要複雜的多,審核上也比開貿易公司更嚴格。慶幸的是他現在手腳不便,無法打工,又在假期里,正好有時間做這些案頭工作,如果有不懂的還可以請教端木。只是他該如何跟端木說明申請被拒有些棘手,想來端木早就備好錢準備做空他心心念念的垃圾美股了。

見董鏘鏘的臉色跟德國天氣一樣差,雷蘭亭一路知趣地閉上嘴,輕車熟路地把車開到了醫院。

雷蘭亭雖然參加了老白的婚禮,見了面也能寒暄,但兩人並無深交。他猜測董鏘鏘和老白見了面肯定會私聊,自己湊過去不受待見,所以藉故沒跟董鏘鏘上樓,只把裝水果的塑料袋交到董鏘鏘的手中。

董鏘鏘此前只知道老白的病房在5樓,但具體哪間並不清楚。在護士站詢問後,他朝老白的病房走去。

樓道里靜悄悄的,鴉雀無聲,每間病房的房門都緊閉,而門後也沒有任何喧譁聲,說是病房,感覺卻更像肅穆的辦公機構,給人一種壓抑感。

他剛走到老白的病房門前,門「嘎吱」一聲開了。一個人高馬大的德國醫生從門裡面無表情地疾步走出,看都沒看董鏘鏘一眼便大踏步地朝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順著打開的病房門,董鏘鏘看到病房內窗簾高懸,光線昏暗,沒有任何燈光。如果不是走廊里的燈,董鏘鏘甚至看不清病房裡的布局。

病房裡擺著兩張床,一張床空著,另一張床上背對著門口坐著一人,背影看起來佝僂孤單。

望著背影,他輕敲了敲門,低聲道:「是我。」

那個背影一動不動,仿佛根本沒聽到他的話。董鏘鏘順手帶上了門,踉蹌著走到他的面前,一邊把水果放到床頭柜上,一邊緩緩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

雖然室內光線黯淡,但董鏘鏘還是注意到老白的頭髮變得稀疏,透過頭髮的縫隙還能隱約看到暗紅色的頭皮,不知是缺乏營養還是缺乏打理。他的雙眼無神地注視著地面,顯得心事重重。臉頰徹底脫了相,枯黃的麵皮掛在腮幫子上,仿佛吹彈可破的鼓皮,襯得顴骨格外高聳,儼然長期營養不良的病號。絡腮鬍一片灰白,像棉花糖一樣粘在下巴上。整個人如雕像一般。

董鏘鏘把老白送進醫院時他還不這樣,見他這幅模樣不免詫異,疑道:「你怎麼看著比進來前更嚴重了?我剛看見醫生出去,他怎麼說?」

老白表情木訥地盯著地板,一字一字蹦道:「沒了……」

「什麼沒了?」董鏘鏘一頭霧水,「你說醫生還是保險?」

「都沒了。」老白側頭盯著董鏘鏘,「都沒了……」

董鏘鏘心裡「咯噔」一下:「你慢點說。」

「華菱做產前檢查,結果發現子宮癌早期症狀,醫生建議她先治療,所以她就……」老白的面部表情僵硬,「我其實就是怕這種事才著急要孩子的,哎,這是我的報應……」

董鏘鏘沒料到會發生如此變故,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過了半晌才道:「華菱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你別太難過,畢竟你倆現在都要保重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之前由於擔心老白,他和杜藍都沒把老白被綁時華菱在家約見眼鏡男的事告訴老白,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現在的他更沒法開口提這事了。

「打掉孩子後她主動跟我提了離婚。」老白的語氣很淡,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

「離婚?」董鏘鏘眉毛一挑,「她主動提的?」

「她說因為我的愚蠢才造成她的精神緊張,她才會生病。再看見我會讓她不自覺地想起孩子,她受不了這種二次打擊……」

「……」

「她說即使我不同意離婚她也無所謂,按照德國法律,兩年後她可以用夫妻長期分居、感情破裂為理由提出離婚。」老白苦笑道,「這次我受傷她根本沒來漢諾瓦。」

「所以你同意了?」董鏘鏘感到哪裡不太對勁,「她還生著病,道義上你也該陪她治完病再離婚。」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她恨我……」老白搖了搖頭,一臉落寞,「而且同不同意孩子也回不來了。我已經想好了,她要離就離吧,房子歸她,就當是治病錢,我現在只有一身的傷和債,算是凈身出戶。」

「可你付出了那麼多,努力了那麼久,就這麼輕易放棄了,不覺得可惜嗎?」

「我本來想等出院了馬上去慕尼黑找她,可她已經回國了。走之前她把離婚協議簽好交給律師了,房子也委託中介掛牌銷售了。只要我去慕尼黑把相關手續一簽,我們就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了。」

聽完老白的話,董鏘鏘忽然產生一種強烈的懷疑,華菱的動作也未免太迅速了些。他幾乎就要把自己那晚在老白家看見的事脫口而出,但這個念頭剛冒起來,他忽然又想到,萬一是自己想錯了呢?如果華菱跟對方真沒什麼呢?是否離婚畢竟是老白的私事,自己這麼摻和真的對麼?一連串的問題從他腦中閃過,他的嘴半張半合,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都沒說。

兩人就這麼相對無言地坐在病房裡,聽著牆上的鐘表發出一聲聲長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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