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登徒子!壞蛋!」

韓倩一邊在嘴裡不停地小聲咒罵著蘇昊,一邊低著頭向內宅走去。如果細細觀察,可以發現這姑娘嘴裡雖然在罵人,臉上卻帶著一些喜悅和羞澀交織的神sè。

「倩兒,你在念叨什麼呢?」

一個聲音在韓倩耳邊響起,把正在專心想事的韓倩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來,看到父親韓文正站在自己面前,樂呵呵地看著自己。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自己的臉,生怕被父親看出心事。

「父親,你退堂了?」

「嗯,倩兒,你剛才是去聽那蘇昊講課了嗎?

「是……啊。」韓倩拖著長腔答道。

「怎麼,他講得不好嗎?」韓文敏感地聽出了女兒的回答有些不情願的意思。

韓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搖頭道:「不是啊,蘇昊講的西學,確有一些門道,連方師爺和書院的吳先生都說他講得好呢。」

「哦,方師爺和吳先生也+去聽了?」韓文隨口應道。

「可不是嘛,還有書院裡的十幾個生員,再有就是工房的那些吏役了。」

韓倩陪著父親進了屋,幫韓文換下官服,然後說道:「父親,我今天聽那蘇昊講課,學了一個戲法呢,你想看看嗎?」

「戲法?」韓文有些詫異,「他不是講勘井之法嗎,怎麼又講開戲法了?」

「不是啦……是他跟方師爺講什麼叫電學,然後就變了一個戲法給我們看的。」

「哦?那為父倒想看看。」

韓倩急於要向父親賣弄自己學到的東西,也不顧上去換掉自己身上穿的衙役的皂袍。她走到書桌邊,先從自己的頭上扯了一根頭髮下來,放在桌上,然後取了一支韓文的毛筆,對韓文說道:

「父親,你看,我能用這支毛筆,把桌子上的頭髮吸起來。」

「把頭髮吸起來,什麼意思?」

「你看嘛。」韓倩嬌怯怯地說道。

韓文對於什麼戲法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難得女兒如此有興致,他自然不會讓女兒掃興。他在桌邊坐下來,笑呵呵地綹著頦下的幾根長須,看著韓倩表演。

韓倩把手裡的毛筆掉過頭來,用一塊絲帛在筆桿上順著摩擦了幾下,然後緩緩地湊近擱在桌上的那根頭髮。說來也怪,那頭髮像是有靈xìng一般,毛筆桿還沒有接觸到它,它就自動地躍了起來,粘在毛筆桿上,任憑韓倩把毛筆提到半空,而頭髮卻不會掉下來。

這就是蘇昊在課堂上做給韓倩和方孟縉等人看的實驗了。蘇昊向韓倩借頭髮,倒不是有意輕薄,實在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做法。在後世的課堂上,物理老師做這種實驗時,都是讓女生拔一根頭髮下來用的,這主要是因為後世的男生不留長發,所以只能讓女生貢獻頭髮。

蘇昊在當時也是瞅見了韓倩袖子上有一根脫落的頭髮,才想到了這樣一個電學實驗。他倒忘記了在這樣一個時代,向一個女孩子討要頭髮,是曖昧之極的一件事情。

「這戲法是蘇昊教的?」韓文問道。

「可不是他嗎?」韓倩答道,想到自己的頭髮曾被蘇昊拿在手上,她的心裡就忍不住一陣狂跳。長這麼大,還沒有哪個男人摸過她的頭髮呢,雖然這只是一根掉下來的頭髮,但由此引申出來的含義,讓韓倩連想一想都會羞得臉紅耳赤。

呸!這個登徒子,到底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呢?

韓文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窘態,如果讓他知道蘇昊曾有這樣輕薄他女兒的舉動,恐怕立馬就要跳起來,派衙役去把蘇昊抓來打板子了。他沒有想到要去追究一下蘇昊變這個戲法的時候是用了誰的頭髮,只是問道:「你說蘇昊是用這個戲法來講什麼電學?」

「沒錯,這就是西學裡的電學。」韓倩認真地答道,接下來,她便學著蘇昊的樣子,繪聲繪sè地給父親解釋了什麼叫正負電荷,什麼叫異xìng相吸,連帶著把避雷針之類的知識也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

「原來鴟魚之法,還有這樣的道理,看來,倒是為父見識淺薄了。」韓文順著女兒的話說道。他表面上裝出一副專心的樣子,心裡卻在想著另外的一件事情。

韓文知道,女兒自幼聰穎,悟xìng很強,很多東西都是看一眼就能夠學會,所以心氣也就比較孤傲,很少會發自內心地佩服一個人。以往他給女兒請過不少老師,不管這些人有多大的學問,女兒都只是在面上表現出一些尊重,很難做到心服口服。像現在這樣把老師講過的東西津津有味地複述給父母聽的情況,在以往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是這丫頭chūn心萌動了,還是蘇昊講的課真的如何吸引人呢?韓文在心裡暗暗地問著自己。蘇昊其人,不過是個鄉下的秀才而已,文章也不算出眾,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兒嗎?他jīng通夷人的格物之道,可是這畢竟不是科舉要考的內容。以蘇昊的才學,他到底能夠有多大的前途呢?

「倩兒,既然這蘇昊的課講得如此有趣,那為父明天也去聽聽吧。」韓文說道。

韓倩撅著嘴道:「他明天不講了。」

「為什麼?」

「他說時間不等人,今天給大家講一些基礎,從明天開始,就要帶著大家到野外去進行實踐,邊干邊學。」

「這個法子好。」韓文道,「我還擔心他講課花費太多時間,耽誤了打井的大事呢。」

韓倩湊到韓文身邊,用手挽著韓文的手,怯怯地說道:「父親,明天蘇昊他們去野外勘井,我也想跟著一起去,好不好?」

「什麼?」韓文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女兒喬裝改扮混到一群男人中間去聽課,就已經算是非常出格的事情了。再如果和一群男人一起跑到野外去勘井,那還了得?就算韓文是個思想開通的人,也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

「這怎麼行,簡直是胡鬧!」韓文板起臉來訓道。

「為什麼不行嘛?」韓倩的眼睛裡閃起了淚花,「我是去學東西,又不是去玩,為什麼不行?蘇昊說了,這些學問必須到實踐中去學才能學會,坐在書齋里是學不會這些東西的。」

「倩兒,你別急啊……」韓文最怕女兒哭了,聽到女兒的聲音裡帶著哭腔,他趕緊哄著,「倩兒,你父親好歹也是堂堂知縣,你也算是個大家閨秀,哪有跟著一群男人去荒山野地里亂跑的道理?這事如果傳出去,有損你的清譽啊。」

「我不在乎。」韓倩說道。

「這女孩子家,聲譽可是事關重大,如何能不在乎呢?」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願意怎麼說,是他們的事情。我就是想去學點東西,礙著誰什麼事了?再說,父親你一直都在cāo心勘井之事,女兒隨那蘇昊一起去勘井,也能看看他是否真的用心,這也算是女兒替你分憂,這是盡孝道的事情,誰會說什麼?」韓倩來回地拉扯著韓文的胳膊,那陣勢就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

「可是……要不……咳咳,倩兒,你也餓了吧,快去換衣服,準備去用膳。你母親應該已經等急了吧……」韓文知道自己是無法說服女兒的,只能虛晃一槍,趕緊開溜了。

「我就要去!」韓倩看著父親的背景,跺了跺腳,恨恨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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