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fǔ對於煤炭的生產一直都採取積極支持的態度,因為煤炭的供應不但關係到經濟的發展,甚至可以上升到維持社會穩定的高度上去。

中國民間傳統上都是使用木柴或秸杆作為燃料。如果僅僅是維持家庭做飯的需要,則田裡產出的秸杆,加上少量的薪柴,也就足夠使用了。隨著經濟的發展,燒磚、冶鐵、釀酒、燒瓷等等產業都需要大量地使用燃料,這就使燃料供應出現了危機,薪柴價格不斷上漲,直接影響到了居民的生活成本。

此外,由於大量砍伐薪柴,許多地方還出現了植被破壞、水土流失的情況。有些地方的青山短短几十年時間就變成了光禿禿的荒山,生態環境急劇惡化。

在這種情況下,從皇帝到各級地方官吏都開始重視礦物燃料的使用,以官辦和民辦相結合的方式,加強煤炭的勘測和開採。

例如,在嘉靖年間,四川馬湖府有位名叫完素的郡守苦於「萬室之國,斧斤相尋,則南方之薪不可繼…++…百姓病之」,於是組織人手在府治範圍內開展了大規模的煤炭勘測工作。嘉靖四年三月,勘測人員終於在一個叫新灘溪的地方找到了煤炭礦藏,完素大喜,親自前去視察,還擺上了供品去祭煤神,隨後便開始了大規模的開採。

當時,馬湖府的百姓還不習慣於用煤做燃料,於是完素又專門在府衙的東西大門之外架上煤爐,派專人向百姓演示煤爐的使用方法,「自是煤火萬千,無復有艱薪之患矣」。

豐城是南昌府治下傳統的產煤縣,採煤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宋代,在宋人謝維新的筆記中曾記載道:「江西路豐城、平鄉二縣皆產石炭于山間,掘土黑sè可燃,有火而無焰……」到了明代,豐城全縣已經擁有數十處煤窯,只是受勘探技術的限制,這些煤窯的產量還十分有限。

古代人對煤炭的勘探知識,主要是來源於實踐。負責勘探煤藏的專業人員被稱為「煤師」,他們尋找煤炭的方法,一是觀察石層,二是查礦苗、辨土sè,三是視草木。

例如,當時的人已經知道「凡脈炭者,視其山石,數石則行,青石、砂石則否」,其中「數石」是指頁岩,「青石」為石灰岩,「砂石」為砂岩。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當年的煤師對於煤層的圍岩xìng質和沉積規律已經有所了解了。

但這些基於經驗而形成的勘煤技術,在蘇昊眼裡,就顯得太過粗淺了。也正因為當年的勘煤技術有限,所以豐城的採煤業雖然一直都未間斷,但發展卻十分緩慢,每年產出的煤炭也就夠城市裡一些大戶人家冬季取暖之用,間或有一些燒石灰、冶鐵的作坊採購一些。由於產量低,煤炭的價格也居高不下,影響了其使用的範圍。

蘇昊在下鄉的時候就已經了解到了這些情況,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是自己的一個機會。如果能夠找到一兩個大煤田,加大煤炭的產量,那麼不但自己能夠從中得到豐厚的回報,整個豐城縣,甚至於南昌府、江西布政使司的百姓,都會因此而受益。

蘇昊做事情,總是要考慮其對國家、對百姓的意義,這也是他前世作為一個國家級專家而養成的習慣。但戴奇、陳觀魚等人就沒這樣大的理想了,他們看到的只是這件事對於自己的價值。一個年產1000萬斤煤炭的大煤窯,扣掉礦稅、工錢、物料損耗以及打點各方官吏的支出,最終起碼也能落下幾千兩銀子的利潤。自己在中間不管是拿半成還一成的分紅,那也是好幾百兩。

按照明朝zhōngyāng正fǔ的規定,像戴奇這樣七品衙門裡的書吏,一個月的薪俸是一石米,其中只能提取3斗,餘下的部分要折成寶鈔,而寶鈔早已貶值到馬里亞納海溝里去了,拿來當手紙都不夠用。各地的衙門知道這點錢不足以養活下屬,於是便會想方設法給下屬增加薪俸,饒是如此,戴奇一年下來的薪俸也就是三四十兩銀子,如果不是能夠在工程中撈點回扣,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去了。

現在,蘇昊一個點子就讓他一年多了幾百兩的收入,而且在可預見的未來,這樣的收入是不會減少的,這樣的好事,普天之下上哪找去?

錢帛動人心,在開完會議之後,陳觀魚、戴奇便像打了雞血一樣狂熱地行動起來了,一個去搜羅挖煤的工匠,一個去辦理開煤礦所需要的執照。陸秀兒和蘇小虎兩個人在這些方面都沒有經驗,只能給陳觀魚跑腿打雜,卻也被支使得團團轉,陸秀兒終於不再惦記她賣茶葉蛋的那番事業了。

在與蘇昊進行了充分交流之後,戴奇執筆撰寫了一份申辦煤窯的報告。在預計的產量方面,他在蘇昊的計劃基礎上打了一個對摺,聲稱年產大約在500萬斤左右。這樣寫一來是避免萬一蘇昊預測有誤,實際采不出這麼多煤,二來則是可以有效地規避礦稅。

礦稅的標準是按煤窯的生產規模計算的,至於實際的產量是多少,官方的監管人員也只能是簡單地估算一下,不可能看得那麼准。更何況,等監管人員來了,戴奇自然有大大的紅包送上,屆時就算1000萬斤煤就堆在監管人員的鼻子底下,他也會視若不見的。

報告寫好,蘇昊和戴奇一起來到縣衙,求見知縣韓文。韓文在縣衙的三堂會見了他們,師爺方孟縉出於避嫌的考慮,沒有參加這次會見。

「韓大人,這是學生草擬的一份呈文,是關於開採煤炭的有關事宜,請您過目。」蘇昊把報告遞到韓文的面前,說道。

韓文早就聽蘇昊談起過採煤的事情,因此並不感到意外。不過,當他看完這份呈文之後,還是有些震驚了:「改之,你真的有把握找到一個年產500萬斤煤炭的大礦脈?」

蘇昊道:「學生也略懂一些勘煤之術,其實這與勘井之術是一脈相通的。學生這一次下鄉去,走了五六個鄉,順帶也觀察了一下地下的礦脈走勢,據我推測,在河西的宣風鄉一帶,可能有大煤藏,如果能夠確切定位,年產500萬斤當不成問題。」

「500萬斤煤炭,照時價每100斤2錢來算,可值白銀1萬兩了,這可是一個極大的生意啊。」韓文吧嗒著嘴,意味深長地說道。

蘇昊道:「韓大人,學生的想法是,如果煤炭的產量能夠提高,煤價最好能夠降低一些。如果煤價低到每100斤1錢的水平,那麼大多數的百姓都能夠用得起了。學生久在鄉間,知道農家薪柴不足之苦,行此舉也是希望能夠造福一方百姓的。」

「言之有理。」韓文點頭道,「我去南昌府議事的時候,范府尊也曾經多次說起過百姓薪柴之資繁重的事情,還敦促過我多找人探煤,增加煤炭的出產。此前縣衙也安排過煤師去探煤,收穫甚微。若改之果能探到大煤藏,那將是一件名利雙收的大好事啊。」

「如此說來,韓大人是支持我等去探煤採煤了?」蘇昊問道。

韓文道:「這是自然,如此好事,本縣豈能阻攔?」

蘇昊道:「大人,這採煤一事,頗有風險,稍有不慎,前期的投入就可能付之東流。所以,學生不敢以工房的名義去行此事,而是成立了一家商行來經辦,這樣萬一採煤不成,也只是我個人付出了一些錢財,不至於讓縣衙蒙受損失。學生的這個考慮,還請大人明鑑。」

韓文捋著鬍子贊道:「改之果然是大公無私,時時處處都能夠替縣衙著想,實為官吏之楷模啊。戴書吏,你以後也要多向改之學習。」

戴奇連連點頭稱唯,然後說道:「韓大人,這開礦所需的前期花費,是蘇師爺和屬下抵押了祖產籌集成得,目前還有一些缺口。蘇師爺的意思,是想找一些商家入股,風險共擔,您看可行否?」

「還有多大的缺口?」韓文問道。

「呃……還差50兩。」戴奇道,「蘇師爺的意思,是想拿出一成的紅利來募人入股。」

韓文也是老江湖了,戴奇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他還能不知道對方的意思嗎。他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想了想,才用毅然決然的口吻說道:「採煤之事,現在還沒有眉目,讓商賈之家去擔這個風險,也不合適。這樣吧,本縣讓內衙節省一些,擠出50兩銀子來,給你們救救急。至於這股份之事嘛,現在也不必提了,rì後如果開煤窯一事果能成功,把這些本錢還給本縣,也就行了。」

「多謝韓大人。」蘇昊和戴奇雙雙起身,向韓文行禮道謝。韓文說自己不要股份,只求能夠收回本錢,這種話大家也就是隨便聽聽而已。蘇昊和戴奇讓韓文出50兩銀子的目的,就是為了以後能夠光明正大地以分紅的名義給韓文送錢,這種官場的潛規則,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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