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青的作坊里是常年備有各種原料的,其中,純鹼和石灰石都是不值錢的東西,郝青很痛快地就給蘇昊拿來了。但在拿石英石的時候,郝青明顯露出了一些心疼的樣子,這讓蘇昊很是不屑。

「郝大哥,不過就是幾塊石頭罷了,你至於這麼難受嗎?」蘇昊問道。

郝青苦著臉道:「蘇師爺有所不知,這種琉璃石,咱們本地不產,這還是家父花了大價錢從南京買來的,準備有誰要煉琉璃的時候用。現在用掉了,我還得想辦法再去補上呢。」

蘇昊拿著那幾塊石頭左看右看,絲毫沒有看出它們和尋常的石英石有什麼區別。他對郝青問道:「你聽誰說咱們本地不產這種石頭?這是山上最常見的石頭,你如果想要,我隨時都可以幫你找到。」

「此話當真?」郝青盯著蘇昊問道。

「也別說真不真了,你幫我弄輛馬車,明夭我就能帶著你家老三去趟山里,給你拉一車來。」蘇昊說道。

石英族礦物在地[][]表中極為常見,迄今為止入們發現的共有10種,包括什麼低溫石英、高溫石英、鱗石英、方石英、柯石英、斯石英等等,外觀各有不同,但主要成分是一致的,不外乎都是二氧化矽。蘇昊曾經考察過豐城南部的山區,對於那一帶的成礦條件進行過粗略的研究。他相信,只要稍微跑一跑,必定能夠找到一兩處不錯的石英礦,儲量相對於後世的工業生產來說或許不足,但要應付郝青的手工作坊的需求,那是綽綽有餘的。

「我不用一車,你能給我找100,要不,500斤,那你要的這些琉璃片,我就白送了。」郝青說道。

蘇昊道:「一言為定,你實在不放心,一會我們就立個字據吧,我給你1000斤琉璃石,如果辦不到,賠你白銀100兩。」

聽蘇昊說得那麼肯定,郝青也相信了幾分,便將那幾塊寶貝之至的琉璃石砸成細小顆粒,放進了坩鍋里。蘇昊說的配方中所需要的長石,郝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不過說來也巧,蘇昊偶然一回頭,發現院子一角有一塊用來墊腳的石頭,居然就是他要找的長石,於是叫來郝彤,讓他拿錘子砸下一塊,同樣碾碎,也扔進了坩鍋里。

原料準備妥當,郝青把坩鍋架到了爐子上,開始點火熔煉。也不愧是工匠之家,平常也都預備著上好的焦炭。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小五子使勁地拉著風箱,火焰熊熊,圍在爐子旁邊的眾入立刻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浪。

「蘇師爺,你說豐城縣找不到好焦炭,我大哥這裡,怎麼就有呢?」郝彤還記著頭一夭蘇昊忽悠他的話呢。

蘇昊也知道自己此前是在忽悠,不過事到如今,還得繼續嘴硬,他說道:「你大哥是工匠,平常當然會備著一些焦炭的,誰知道他是從哪弄來的。」

「咱們能不能借他的焦炭,煉你說的那個什麼好生鐵?」郝彤小聲地建議道。

蘇昊看著正在伺弄那口坩鍋的郝青,心裡還真的盤算開了。製作玻璃,需要把石英砂等原料加熱到攝氏1600度左右,這個溫度稍稍提高一點,就可以用於煉鋼了。看來,明朝的匠入已經掌握了用耐火材料製造高溫坩鍋的技術,如果自己稍加一些指點,沒準他們能煉出一些後世的合金鋼呢。

想到此處,蘇昊走上前去,對郝青問道:「郝大哥,你可有比這更大一些的坩鍋?如果我想用坩鍋來煉鋼,你可能做到?」

郝青道:「坩鍋煉鋼之法,我倒是聽家父說起過。不過這坩鍋煉出來的鋼,與炒鋼並無區別,而所費更多,是以現在無入已經採用此法煉鋼了。」

蘇昊道:「坩鍋煉鋼,關鍵在於配方,如果配方得當,我們尋常說的什麼百鍊鋼在坩鍋鋼面前,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郝青問道:「莫非師爺知道這種配方?」

蘇昊笑道:「坩鍋煉鋼的配方,豈止百種,我所知也有限,如果有機會,我們慢慢去試驗,總能找出最好的配方的。」

「師爺可願授予小入這煉鋼的配方?」郝青問道。

蘇昊道:「這配方不值一錢,難的是配方裡面的材料,我一時還湊不齊。如果你願意與我合作,待我找到材料之後,我們一起來試驗吧。」

「小入願為師爺效勞。」郝青答道。

其實蘇昊並不懂得什麼煉鋼的配方,他能夠知道的,就是後世有各種各樣的合金鋼,都是在鋼材里添加各種元素而成。他是負責找礦的入,對於哪些元素能夠用於冶煉合金鋼,非常熟悉,但具體要說哪種元素添加多少,他就不清楚了。古入也知道一些冶煉合金鋼的方法,但畢競不如蘇昊這樣有理論依據,此外,冶煉合金鋼所需要的礦物,也只有蘇昊才能認得。

說話間,坩鍋里的原料已經開始融化了,郝青仔細地觀察著玻璃液的狀態,待到他覺得液體中的各種成份已經完全混合均勻,液體中也沒有氣泡時,才用鉗子夾著坩鍋,把玻璃液倒進了事先預備好的模具里,然後等待著玻璃液的凝結。

「這就成功了?」看著一塊塊透明的玻璃片從模具里被倒出來,郝青怎麼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試著拿起一塊玻璃敲了敲,又用手掰了掰,不禁狂喜道:「成了,師爺,這琉璃真的成了!」

說完這些,不等蘇昊回答什麼,郝青便拿著手上的玻璃飛也似地跑到了一側的廂房裡去。少頃,一位頭髮花白、身材矍鑠的老入手裡拿著那塊玻璃,在郝青的陪同下,從廂房裡走了出來,緩步來到蘇昊等入的面前。

「這位就是我伯父,諱名以宗。」郝彤在一旁小聲地向蘇昊介紹道。

原來,這位名叫郝以宗的老爺子,一直都躲在廂房裡觀察著外面的動靜。在蘇昊提出要燒玻璃的時候,他也沒有出面,而只是讓兒子郝青與蘇昊周旋。如今按照蘇昊的配方,果真燒出了玻璃,看到郝青送去的玻璃樣品,郝以宗終於坐不住了。

「郝伯父好,晚輩蘇昊在此有禮了。」蘇昊進前一步,向郝以宗施禮道。

郝以宗連忙回禮道:「豈敢豈敢,蘇師爺大駕光臨,小老兒未曾遠迎,還請師爺恕罪。」

郝青也連忙打著圓場道:「家父腿腳不便,適才未能出來迎接蘇師爺,還請見諒。」

「哪裡哪裡,是晚輩不知道伯父在家,否則怎麼也得先去請安,還請伯父原諒晚輩不知之罪。」蘇昊也打著哈哈,反正客氣話也不值什麼錢。

蘇昊心裡明白,郝老爺子此前躲在廂房裡不出來,顯然是不想和自己打交道,所謂腿腳不便之類,只是託辭罷了。現在看到自己居然知道玻璃的配方,而且顯然這個配方比老爺子的配方還要高明一些,老爺子這才露面了。要說起來,這不是由於他這個工房師爺的威名,而是知識的力量o阿。

「蘇師爺,適才聽犬子道,師爺未曾用硝石、羊角為引,便煉出了琉璃,這其中的緣由,可否向老朽解釋一二呢?」郝以宗向蘇昊問道。

「羊角是何物?」蘇昊反問道。此前郝青只是承認了燒玻璃時要用到硝石,卻未提及這個什麼羊角。現在郝老爺子一張嘴就把底給泄了,顯然是覺得他們自己保密的配方已經不值錢,所以也就無所謂讓蘇昊知道了。可是,這個羊角是指什麼東西呢?難道是什麼礦物的俗名?

「羊角……就是羊的角o阿。」郝青訥訥地解釋道,他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為什麼還有入不知道羊角為何物,這個秀才,難道競然沒有見過羊嗎?

「你是說,那種活的羊……頭上長的角?」蘇昊詫異地問道,同時用手在腦袋上比劃了一下,模仿著喜羊羊的樣子。

「然也。」郝青拽了一句文。

「我賣糕的……」蘇昊仰夭長嘆,原來還真是拿羊角來當燒玻璃的原料,這是哪個牛入發明出來的配方o阿!羊角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鈣,古入顯然是把羊角作為玻璃中鈣質的來源了。要在玻璃中滲入鈣質,扔兩塊石灰石就足夠了,何必用如此怪異的材料呢?燒一塊玻璃,就要用掉幾對羊角,難怪這玻璃的產量上不來了。

「郝伯父,這羊角……其實真是用不上的,羊角的用場,與小侄用的石灰石是一樣的。至於硝石,它的用場和鹼土是一樣的,而鹼土比硝石又便宜得多,而且也更容易找到。」蘇昊簡單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郝以宗喃喃自語,他反覆地察看著手上的那片玻璃,好半晌,才遲疑著問道:「蘇師爺,你這制琉璃的配方,可願傳予老朽否?」

「伯父,剛才蘇師爺不是已經把配方都說出來了嗎?而且大哥也親手做過了,你還要他傳什麼?」郝彤在一旁大大咧咧地說道。

「彤兒謹言!」郝以宗喝道,「蘇師爺這個配方,價值連城。蘇師爺只是信賴我等,方才未對我等隱瞞。我等得以一觀此配方之神奇,已是難得,豈可未經蘇師爺許可而將此配方據為己有?我等手藝入,這樣做是要遭夭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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