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綸沉了一下,問道:「廷器兄,你怎麼會在蘇昊的船上?莫非是搭他的順風船回京?」

陳道說道:「哪裡,兄弟這次就是專為這蘇昊而來的。這100多名士卒,兵部指定的主將並非那蘇昊,而是兄弟我。」

「竟有此事!」黃綸一驚,「我怎麼一點都不知情?」

陳道眉毛微微一皺,問道:「如此說來,仲行兄還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不知道兄弟也在船上而已?」

知道自己擺了這樣大一個烏龍,黃綸當然要想辦法自保。率兵攔截一個蘇昊,他沒什麼壓力,但如果對方的主將居然是兵部的人,這可就是另一回事了,萬一陳道回去歪歪嘴,兵部要想擼掉一個千戶,那可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想到此,黃綸說道:「兄弟我對天發誓,我真不知道這一營兵馬的主將是廷器兄。我光聽說這是從豐城來的一個百戶營,帶隊的是一個叫蘇昊的百戶,還知道此人是秀才出身,其實在軍中並無根基。」(

「是誰告訴你這麼詳細的情況,而卻故意不提我也在營中的事情?」陳道問道。送信的人既然連蘇昊的來歷都能問清楚,就沒有理由不知道陳道的事情了。明知陳道在軍中,而故意不說,這分明就是怕黃綸放水嘛。

黃綸也想通了這一節,他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這消息是從樵舍驛的驛卒那裡透出來的,關於這蘇昊的來歷,也是驛卒套了兵士的話才知道的。不過,他們不告訴我有關廷器兄的事情,實在是沒安好心。想不到我黃某竟然被人算計了。」

「敢算計一個千戶的人,想必來歷也不小吧?」陳道試探著問道。

黃綸也不敢再瞞了,他小聲地說道:「其實此人你也應當知道的,正是樵舍鎮的鄔員外,他叫鄔伯貞,擁有良田千頃,算是新建縣數一數二的大財主。」

「良田千頃……」陳道嘖嘖連聲,「難怪能夠動得了縣衙,還能請得動仲行兄。」

黃綸尷尬道:「此事倒不是因為這鄔員外的錢財,實在是他的靠山有些來頭,慢說我一個小小的千戶,就算是江西巡撫,也要賣他的面子的。」

「巡撫都要賣面子的靠山,那是何人啊?」陳道奇怪地問道,難怪這傢伙連官兵的主意都敢打,原來是有恃無恐啊。

黃綸道:「他的族兄,是當今的戶部左侍郎。」

「鄔伯行?」陳道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戶部是管錢的部門,相當於後世的財政部。侍郎是部里的佐官,相當於副部長的樣子。陳道作為官場中人,對於戶部侍郎這樣的官員當然是非常清楚的,再聯想到姓鄔的人,一下子就能猜得到了。

家裡有10萬畝良田,又有一個當戶部侍郎的族兄,這在當地基本上就屬於土霸王了。這樣一個土霸王,偏偏被人折了面子,他不拚命報復才怪呢。不過,也正因為他依仗的是官方的背景,所以在行事時還比較注重程序,知道先讓縣衙的人去當炮灰,待發生衝突之後,再由軍方介入,這樣誰也沒法說什麼了。

「廷器兄,現在事情的原委你也清楚了,可否教教兄弟該如何處置?」黃綸把球踢給了陳道,讓他幫著拿主意。

陳道豈是會上當的人,他呵呵笑道:「此事兄弟可不敢替仲行兄做主,不知仲行兄有何想法啊。」

黃綸道:「這鄔員外的意思,是想把蘇昊扣下,不說打斷手腳之類的,最起碼也要打一頓板子,這是關係到鄔員外的面子的事情。」

陳道微微一笑,說道:「仲行兄真想這樣做嗎?」

黃綸聽出了陳道話里的味道,連忙否決道:「既然這百戶營是廷器兄親自挂帥,兄弟豈敢如此造次。若是傷了你營中的百戶,只怕廷器兄面子上也不太好看。」

「多謝仲行兄體諒。」陳道拱拱手說道。

「既然這蘇昊不能動,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幾個昨天參與毆傷鄔家護衛的士卒出來抵罪,廷器兄看如何?」黃綸又道。

陳道搖搖頭:「這個恐怕也有難度。這個百戶營是蘇昊一手教導出來的,我觀察過,這蘇昊是個護短之人,只怕不會允許他人動他的士卒的。」

黃綸有些不悅地說道:「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得罪了戶部侍郎的族弟,能夠保全自己已是不易,還想保全他的士卒,這未免太過於驕橫了吧?我聽說,他只是一個農家秀才出身,在軍中也沒有什麼根基,真的動了他的人,他又能奈何?」

陳道往懷裡一摸,掏出一張紙來,遞到黃綸的面前,說道:「仲行兄,你就不想看看這一次兵部調兵的文書嗎?」

黃綸有些詫異地接過文書,看了幾眼,失聲道:「什麼,這文書竟然是王尚書親自簽發的?這個蘇昊何德何能,竟能入了王尚書的法眼?」

明朝中後期,全國共有近500個衛,每個衛下設5個千戶所,每個千戶所下面又有10個百戶所。除了這500個衛之外,還有一些dú力於衛的守御千戶所和守御百戶所,數量也頗為龐大。在這麼多的衛所中,別說一個百戶所,就算是一個千戶所,恐怕也很難入兵部尚書的法眼吧?就拿黃綸來說,他雖然是個千戶,但他從來也不敢兵部尚書王一鶚會提到他的名字,更不必說親自簽發一份給他的命令了。

然而,這個蘇昊卻得到了這樣的一份命令,上面赫然就有王一鶚的簽名,還蓋著兵部的官防。這樣一個能夠得到兵部尚書關注的百戶,自己居然還說他在軍中沒有什麼根基,真是可笑之極。

「怎麼樣,仲行兄,有這個東西,可保蘇昊和他的手下平安否?」陳道收起文書,慢悠悠地問道。

「廷器兄言重了,兄弟哪怕傷著蘇昊的半根毫毛。這蘇昊因何故而得到王尚書的青睞,廷器兄可透露一二否?」黃綸問道。

陳道笑著擺擺手道:「此事關係重大,恕兄弟不便透露。這蘇昊年方17,就已經做下了讓王尚書都稱讚不已的業績,rì後前途必不可限量。俗話說欺老莫欺少,這鄔伯行也是50多歲的人了,還能折騰幾天?而蘇昊還年輕,仲行兄不必得罪於他吧?」

「多謝廷器兄提點。」黃綸徹底服氣了。陳道把話已經挑明到這個程度,黃綸如果再不明白如何做,那就是真正的傻瓜了。

想想看,他已經派了兵過來幫忙,鄔伯貞那邊,隨便說幾句瞎話也就應付過去了,畢竟戶部與軍隊之間的聯繫並不那麼密切,黃綸不必過於在意鄔伯貞的想法。倒是這位神秘的蘇昊,自己今天算是得罪狠了,誰知道rì後他會有什麼樣的成就,自己實在是不宜樹一個這樣的大敵。

「來人!」

黃綸對帳篷外大聲喊道。

「在!」兩名親兵挑簾進來應道。

「那位蘇百戶,現在何處?」黃綸問道。

「回千戶,蘇百戶就在帳外發獃。」一名親兵答道。

「這麼冷的天,怎麼能夠讓蘇百戶在外面吹風,還不快快有請?」黃綸罵道。

親兵心裡惡寒了一個,這個人明明就是你給趕出去的,還讓我們看守著,不讓他靠近帳篷。轉眼之間,你就不認帳了,還說是我們讓他在外面吹風的。

可是,長官下了命令,誰敢多嘴,兩名親兵連忙跑出門去,少頃,便攙扶著蘇昊回到了大帳。

「蘇百戶適才是出去看風景了嗎?黃某和陳兄在此等候多時了。」黃綸滿臉堆笑地招呼蘇昊坐下,同時裝傻充愣地說道。

蘇昊也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黃綸的意思,他抱著拳說道:「卑職適才是腸胃不適,出去方便了一下,時間可能有點長,倒讓二位大人久等了,還請恕罪。」

聽到蘇昊這樣說,黃綸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原本還擔心蘇昊跟他使小xìng子,說點夾七夾八的風涼話,讓他下不來台。沒想到蘇昊是個很好說話的人,自己口氣稍微緩和了一點,蘇昊就對等地放出軟話了。這樣一來,自己也就好做事了。

「適才黃某與陳主事聊了一下,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一場誤會。黃某一時不察,驚擾了蘇百戶,實在是抱歉。這樣吧,二位若是不嫌棄,就在黃某這裡用飯吧,咱們不醉不歸。」黃綸說道。

「飲酒吃飯,就免了吧,卑職有軍務在身,不敢耽擱。既然事情都已經說開了,那卑職就向黃千戶告辭了,我們後會有期。」蘇昊應道。他還想在天黑之前通過吳城驛,進入鄱陽湖,哪有時間陪這個莫名其妙的千戶吃飯。既然陳道已經把事情給解決了,他現在想的就是趕緊離開了。

黃綸也知道蘇昊的想法,此時還正是半上午時分,說吃飯的事情的確有些太早了。他順著蘇昊的話頭,說道:「蘇百戶真是大公無私,心裡時刻惦記著正事,黃某佩服。既然二位急著要趕路,那黃某就送陳主事和蘇百戶一程。」

「那就有勞了。」陳道呵呵笑著站起身來,向黃綸抱了抱拳,然後便向外走去。蘇昊也同樣向黃綸行了禮,跟在陳道的身後,走出了大帳,返回自己的坐船。(未完待續。(),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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