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昊二人在金鐘客棧歇了一宿,次rì清晨,二人起床梳洗停當,掌柜滿臉堆笑地到客房來了。

「二位客官,昨晚可歇息得好啊?」掌柜問道。

「嗯,還不錯。」蘇昊懶懶地答道。住店的人不算少,掌柜單單跑到他們這裡來問安,正應了那句話,叫無事獻殷勤,非jiān即盜。

果然,掌柜與蘇昊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裝出一副關切的樣子,說道:「二位客官是第一次到播州來吧?我們播州的早點與他處頗有所不同,二位不打算去品鑑品鑑嗎?」

蘇昊奇怪道:「怎麼,你們客棧不管我們的早飯嗎?」

「不是不是。」掌柜連聲否認道,「本店自然是要包客人的早飯的,只是二位第一次到播州,不去嘗嘗我們播州最正宗的早點,實在是太可惜了。這樣吧,我做東,請二位到播州最好的館子博望樓去用早膳,二位可願賞光?」

蘇昊在心中暗自冷笑,臉上卻不表現出來。他對陳`道:「老陳,你看掌柜這個意思,咱們當接受好,還是不接受好呢?」

陳觀魚可是一個人jīng,蘇昊此問,分明是在拿架子,他連忙接過話頭,說道:「少主,我看掌柜也是一番好意,咱們如果客氣,倒反而不美了。」

「也是。」蘇昊從善如流,「既然老陳也這樣說,那咱們就卻之不恭了。」

掌柜說的博望樓,離著客棧倒也不遠,蘇昊和陳觀魚隨著他步行了幾分鐘光景,就走到了。飯館的小二迎上前來,把三個人請到樓上。掌柜四下看看,說道:「蘇公子,我觀這樓上客人也不多,咱們就沒必要坐到雅間裡了,太過悶氣了不是?坐在大堂,既敞亮,又熱鬧,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蘇昊擺擺手道:「客隨主便,掌柜的覺得合適就行。」

三個人坐下來,掌柜點了一桌子當地的特sè小吃,一樣一樣地介紹給蘇昊和陳觀魚聽。雖然知道掌柜是在做作,但蘇昊還是聽得津津有味,說了一會,掌柜突然一拍腦袋,用懊惱的語氣說道:「哎呀,看我這個豬腦子,竟然忘記了一件大事,壞了壞了。」

「怎麼,是很急的事情嗎?」蘇昊應景地問道。

「正是。」掌柜站起身來,「蘇公子、陳先生,二位恕罪,小的突然想起還有一件大事未辦,必須馬上趕回店裡去辦。這些吃食,帳我已經結了,二位慢用,小的告辭了。」

說著,他一邊拚命地拱手致歉,一邊就腳底抹油,飛快地溜走了。

蘇昊看著掌柜走開,只是微微一笑,他用筷子挾了一塊糍粑,送入嘴裡慢慢地嚼著。他知道,好戲就要開場了。

果然,不多一會,樓梯上一陣腳步聲響,店小二領著一個中年人走上樓來。那中年人穿著長衫,像個衙門裡的師爺,又像是商家的帳房。他向大堂里走了兩步,似乎是無意中望見蘇昊這一桌,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毛,搖搖頭嘆道:「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古人誠不我欺也。」

蘇昊抬起頭來,看著那中年人,笑道:「先生何出此言啊?」

那中年人指著桌上的吃食,說道:「你二人能有多大胃口,卻叫了如此多的點心,一會吃不完,豈不是浪費?」

蘇昊道:「先生誤會了,我們原是三人用餐,只因有一位朋友臨時有事先走了,所以他這一份就剩下了。先生若是不嫌棄,可願與我兄弟二人一同用膳?」

中年人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到的驚異,他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叨擾了,不過,這飯錢一會大家分著出吧。」

「不必,我那朋友已經會過帳了,先生但用無妨。」蘇昊說道。

中年人坐下來,先向蘇昊拱了拱手,說道:「學生王奇奉,在宣慰司府做一員小吏。聽二位口音是外地的,可是到本城來做生意的客人?」

蘇昊也一拱手,道:「學生蘇昊,江西人氏。這位是學生的師兄,陳觀魚,陳道長。」

「失敬失敬。」王奇奉說道,「既是遠來的客人,這頓飯王某更該請了。」

「實在是不用,我的朋友已經會過帳了。」蘇昊只好無奈地再說了一遍,沒辦法,誰讓對面這位王仁兄那麼入戲呢?

三個人一邊吃著早點,一邊聊著一些閒話,聊了幾句,王奇奉把話頭帶入了正題,他問道:「蘇公子,你們二人到這播州城中,有何貴幹啊?」

蘇昊嘆了口氣,說道:「唉,此事說來話長了。不瞞王兄,小弟此行是來贖人的,王兄既然是宣慰司衙門的,說不定到時候還要請王兄幫忙呢。」

「贖人?此話何解啊?」王奇奉裝出奇怪的樣子問道。

蘇昊道:「小弟的身份,王兄恐怕還不知道吧?小弟其實是個勘輿師,有些望氣探礦的家傳技藝,這一次,就是受人之託,到播州地面來找礦的。」

「望氣探礦?」王奇奉這回是真的被雷著了,「不知道蘇公子是如何望氣探礦的。」

「我家公子是江西玉華山道門的第二十七代天師,我師門的絕技就是望氣探礦。所謂望氣探礦,就是只要看看山川氣象,就知地下有無礦藏。我家先師一身技藝,已盡授予我家公子,是以我家公子方能得李公公的賞識,並得以被推薦到四川來替胡公公做事。」陳觀魚在一旁解釋道。

「果真有此事?」王奇奉半信半疑地問道,「不知陳先生所言的李公公是指何人,這胡公公……莫非是指四川礦監胡玉公公?」

「老陳,在王兄面前,休得胡夸,以免惹人笑話。」蘇昊假意斥責了陳觀魚一句,然後笑著對王奇奉說道:「王兄休要聽老陳胡扯,小弟只是學到了先父的三成皮毛。在江西時,正遇礦監李龍李公公招賢能探礦,小弟也是初生牛犢,竟然去揭榜應募。幸好先祖保佑,讓小弟碰上了一個不小的金礦,倒也算是在李公公面前小小地出了點風頭。」

「哪裡哪裡,蘇公子太謙虛了,想必在揭榜之時,蘇公子對於找到金礦已經是有成竹在胸的。蘇公子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金礦,這份本領,放到整個大明恐怕也是數一數二的了。」王奇奉滿嘴恭維道,心裡卻是有些暗暗地吃驚。

早在嘉靖年間,大內就不斷地派出礦監到各地去尋礦、開礦。對於礦監來說,最喜歡的礦藏就是金礦。但這麼多年過去,全國新探出的金礦用一個巴掌都可以數得出來,大多數正在開採的金礦,都是在以往就已經有人發現,只是由礦監接手過去經營而已。

蘇昊敢說自己替李龍找到了一個金礦,這樣的事情恐怕是很難撒謊的。換句話說,若蘇昊是撒謊,他起碼也應當編一個更靠譜的謊言才是。如果蘇昊所說的不是謊言,那麼他的勘輿術就的確讓人驚嘆了。

「蘇公子既是替江西礦監李公公當差的,怎麼又跑到我們四川來了呢?」王奇奉繼續問道。

蘇昊道:「這就叫人怕出名豬怕壯啊。因為小弟給李公公找到了一處大金礦,李公公得了皇上的誇獎。四川的胡公公沒有找到礦,所以受了皇上的斥責。李公公與胡公公當年在宮中交契甚深,李公公不忍看到胡公公受責,就讓小弟到四川來替胡公公也勘幾個礦,這不,小弟就來了嘛。」

「原來如此。」王奇奉說道,「那蘇公子適才說贖人,又是何故啊?」

蘇昊道:「我們玉華山道門的勘輿術,與別處有所不同。要想找礦,須要先望地氣。四川這麼大,小弟就算有分身之術,也無法走遍。所以,小弟就招了幾十個徒弟,教了他們一些簡單的望氣之法,然後遣他們分赴各地去望氣,記成符號送給小弟判讀。這樣一來,小弟的一雙眼睛,不就變成幾十雙眼睛了?」

「此言有理。」王奇奉道,「可是,蘇公子還沒說贖人的事情呢。」

蘇昊道:「事情就是這樣出的。前幾rì我派往播州來望氣的一群徒弟,不知怎麼得罪了宣慰司,竟然被宣慰司的士卒給抓了。小弟聽跑回去的徒弟說,前去抓人的,竟然是播州的楊參將。小弟問過chóng气ng衛的人,才知道楊參將原來就是楊宣慰使的公子,王兄,你說這件事得有多麻煩。」

王奇奉似乎是不經意地問道:「蘇公子,你與chóng气ng衛也有交情嗎?」

蘇昊裝出一副靦腆的樣子,說道:「不瞞王兄,那李公公為了方便小弟行事,替小弟謀了一個軍中六品百戶的告身。此次到四川來,胡公公也是專門交代了chóng气ng衛接待小弟的。其實嘛,小弟對這軍中的粗鄙武人並不感興趣,小弟的志向,還是讀書科舉,走那正經的仕途。」

王奇奉默默地點了點頭,蘇昊說的話是真是假,還有待於考證。但至於到目前為止,蘇昊說的話是能夠自圓其說的,而且也合情合理。若蘇昊真的是奉胡玉的旨意到播州來找礦的,那麼楊朝棟就不宜對他動粗了。畢竟楊應龍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好與朝廷撕破臉的準備,這個時候濫殺礦監派來的勘輿師,麻煩是非常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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