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程棟,在欽差行營離開西平之後,他就帶著幾名差役喬裝改扮脫離了大隊,前往汝寧府的其他州縣了解情況。讓他感到意外的是,他們所到之處所接觸的普通百姓,對於蘇昊以及勘輿營無不交口稱讚,這一方面是因為汝寧百姓被官吏和豪強欺負得太苦了,看到蘇昊替自己出頭,都感到十分解氣;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勘輿營在蘇昊的指揮下,嚴格執行了親民政策,勘輿營士兵幫百姓修房子、壘灶、耕地,做了不少好事。在當年,像勘輿營這樣的官兵是很少見的,百姓對此自然是好評如潮。

「奇怪了,難道我們的行藏已經被蘇昊窺破了,他在沿途都安排好了人手,替他說好話?」程棟忍不住對自己的部下說道。

「程編修,依小人之見,這些百姓不像是蘇學士買通的說客,小人倒是覺得,他們說的事情有幾分可信。」一位名叫蔣清的差役小心翼翼地向程棟提醒道。

程棟點點頭道:「你說的也對,蘇昊此人,一向慣長於收買人心,他讓他*的士卒替百姓耕田,以此來博得百姓對他的好感,也是有可能的。」

蔣清遲疑了一下,問道:「程編修,你為何執意認為蘇學士是姦邪之人呢?聽說你與蘇學士是同鄉,莫非他過去就有不堪的劣跡,讓你知道了?」

程棟道:「我與他過去確有一些糾葛,但這不是我對他有惡感的理由所在。此人身為讀書人,卻與閹黨沆瀣一氣。這一次,他到汝寧來,讓汝寧的商戶士紳人人自危,而他做這一切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在聖上面前博一個名色而已。這等人品,難道不值得天下讀書人共鄙視之嗎?」

「呃……呵呵。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蔣清尷尬地打著哈哈。在像他這樣的下層差役看來,閹黨不閹黨的,實在是無所謂的事情。所謂讀書人,又哪裡有多乾淨呢?他們都是從各個衙門裡抽調來的,對於衙門裡那些讀書出身的官員的德行是非常了解的。要論貪腐,這些讀書人比宮裡的太監恐怕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不行,咱們光問這些百姓,也沒什麼效果,那些被蘇昊濫捕的商人家裡。應當還有家人,咱們到他們那裡去詢問詢問吧。」程棟在走了幾個地方之後,決定放棄原來的初衷了。他也看出來了,勘輿營在當地百姓中的口碑頗為不錯,這樣調查下去,恐怕是很難得到什麼對自己有利的證據的。

程棟改變了調查對象,果然頗有收穫。他走訪了幾個縣的官吏,又通過這些官吏找到了那些被蘇昊抓走的商人和豪強的家人。這些人自然是對蘇昊恨之入骨的,聽說程棟是代表朝廷前來了解情況的。他們就像見了親人一般,拉著程棟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控訴著蘇昊的罪行。

程棟也是個聰明絕頂之人,他當然能夠聽出這些官吏和豪強家人的控訴中頗有一些不實之辭,不過。他還是從中得到了一些對自己有價值的信息。在湖廣錢莊,程棟詳細了解了蘇昊上門抓捕掌柜夏書紳和帳房任宗會的過程,並且敏銳地意識到了當初蘇昊採取的是栽贓的手法。

「哼哼,這種手法也就是瞞瞞鄉下人罷了。要想瞞過我程邦治之眼,卻是萬難。」程棟冷笑道。

蔣清道:「程編修,蘇學士抓捕夏掌柜。確是用了栽贓之法。但他們從湖廣錢莊搜出了侵占百姓良田的證據,這樣一來,前面是不是栽贓,也就不重要了吧?」

程棟道:「這種證據是真是假,又有誰能夠說清楚呢?他們把人先抓走了,酷刑之下,像夏掌柜這種文弱書生,萬一熬刑不過,屈打成招,也是有可能的。重刑之下拿到的證據,能讓人信服嗎?」

「……那依程編修之意,我們當如何做呢?」蔣清無語了,啥事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觀點,就沒法公正了。他也看出來了,這個程編修對於蘇學士就是恨到了骨子裡,但凡有一點能夠給蘇學士添堵的證據,程編修都會奉若珍寶的。

「我們要把各戶人家的證詞彙總起來,作為彈劾蘇昊的證據。」程棟信心滿滿地說道。

程棟辛辛苦苦地跑了五六個縣,這一圈下來,便花費了十幾天時間。等他帶著厚厚的一摞證據回到汝寧城時,卻聽說案件已經接近尾聲了,由蘇昊移送到欽差手裡的那些嫌犯,基本上都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各項書證、人證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證據鏈,不是程棟輕易可以掀翻的。

「怎麼會這樣?」程棟瞪大了眼睛向鄔伯行問道,早知如此,他還費這麼多氣力去做什麼調查呢?

鄔伯行長嘆道:「唉,也怪老夫低估了這個蘇改之的能耐,他竟然能夠把從各家商戶那裡查抄來的帳冊串起來,環環相扣,讓人想挑毛病都挑不出。他手下有個簿記,本事甚是了得,博聞強記,在兩位閣老面前把汝寧府這些年的高利貸、賭場、田畝兼并這些數字說得一清二楚。最讓人稱奇的是,這位簿記竟然是個女人,也不知道蘇昊是從哪裡網羅來的。」

「女人?」程棟心念一動,「鄔侍郎可知此人的姓名?」

「她……好像和你一個姓,叫程儀吧。」鄔伯行遲疑著說道,一個小小的簿記的名字,原本是不值得鄔伯行記住的,只是因為程儀是個女人,讓鄔伯行覺得驚訝了,這才對她的名字有了幾分印象。

可惡的蘇昊!程棟在心裡暗暗罵道。他知道程儀去年隨韓倩去了淮安府,心裡也隱隱地擔心程儀會到蘇昊麾下做事。想不到這個擔心竟成了現實,蘇昊不但讓程儀當了自己的簿記,還讓她在兩位內閣大學士面前拋頭露面。程棟對於蘇昊做的事情一直是懷著反對的心態的,現在自己的姐姐居然也卷了進去,真讓他憤怒難當。

得知整個案情已經無法逆轉,程棟頗有一些失敗的感覺。他手裡的那些材料,倒是能夠證明蘇昊在辦案過程中使用了不當的手段,若是落到朝廷里那些資深的言官手裡,也夠蘇昊喝一壺了。但程棟對於這種手法沒什麼興趣,畢竟他還只是剛剛進入大明官場,對於官場中這些下三濫的招術還有些不屑。

從鄔伯行那裡出來,程棟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著。走了幾條街,他依稀覺得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有些熟悉的感覺,卻又說不出理由來。不知不覺地,他來到了一座大宅門前,看著那宅子的門楣以及宅子前的兩棵大樟樹,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濃了。

「勞駕,這是何人的府第?」程棟走到宅子門前,向門口站崗的哨兵問道。

「這是蘇學士的府邸,你是何人?」哨兵應道。

「蘇學士?你是說蘇昊?」程棟一愣,怎麼會這麼巧,自己居然轉到蘇昊的府邸門口來了。莫非他覺得這宅子眼熟,就是因為蘇昊住在裡面?可是,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到汝寧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感覺呢?

哨兵眼睛一瞪:「我們蘇學士的名諱,也是你能隨便說的?快走開,再在這裡亂說,我不客氣了。」

「我也是朝廷命官,你敢對我動粗!」程棟喝道,他原本就看不上蘇昊,哪裡能受得到蘇昊的手下對他粗言惡語。

這一嗓子出來,倒真把哨兵給唬住了。蘇昊家門口的哨兵,也是勘輿營的士兵。他們的上司專門交代過,說這些天欽差來了,帶來不少京官,讓他們不得造次,萬一不小心惹著哪個大官,就是給蘇學士招麻煩了。

「這位大人,請恕小人無禮。」哨兵道歉道,「敢問大人可是來拜訪我家老爺的?」

程棟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既是蘇昊的家兵,我且問你,有位程儀程簿記,你可認識。」

「當然認識,程姑娘就住在裡面,大人……你莫非要見她?」哨兵說到後面一句話的時候,難免有些猶豫了。雖說程儀並不是蘇昊的妻妾,但士兵們私下裡都覺得自家長官遲早是會把她收入房內的,否則,一個大姑娘家住在人家後院裡,算怎麼回事呢?現在這位年輕的官員上門來,不見蘇昊,卻要見程儀,這似乎是有些失禮的事情吧?

「她是家姐,能否勞煩兄弟給通報一聲。」程棟說道,不管他對蘇昊有什麼意見,姐弟之情是無法抹煞的。

「哦,原來大人是程姑娘的弟弟,那莫不是蘇大人的小……呃,小的多嘴了,小的這就去向程姑娘通報去。」哨兵差點想說出「小舅子」這個詞了,話到嘴邊趕緊咽回去。他交代同伴好生招待程棟,自己一溜煙地跑進宅子向程儀通報去了。

不多一會,程儀邁著小碎步跑出來了,她一眼看到程棟,滿心歡喜地喊道:「小棟,你什麼時候來的?」

「姐,你怎麼會住在蘇昊的府上?」程棟皺著眉頭對姐姐不滿地說道。

「小棟,此間不是說話的地方,來,隨姐姐進府再說。」程儀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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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時間橙子諸事纏身,斷更甚久,橙子在此深表歉意。新的一年,希望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寫書,也請大家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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