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辦啊!

李如松一身疲憊地回到自己的大帳,從心底里發出一聲感嘆。

這一天時間裡,遼東軍向寧夏城發動了四輪進攻,先後被寧夏軍打退。看看天色已晚,士兵也都堅持不住了,李如松只好下令收兵,準備來日再戰。

退兵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前沿那些陣亡士兵的屍體要搶回來,各種攻城器械也要運回來,以防叛軍破壞。回營之後,還要安排下明哨暗崗,以防叛軍偷營。對於遼東軍這樣的百戰之旅來說,這些事情自然是不需要主將來安排的。李如松只是下了撤軍的將令之後,就自顧自地回來了。

雖然已經離開了戰場,但李如松的心裡一點也不輕鬆。今天這一仗的難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讓他開始有些懷疑自己先前的決定了。

遼東軍是邊軍中最能打仗的一支,以往只有戚繼光的薊鎮軍能夠與遼東軍相提並論。自從戚繼光被罷免了薊鎮總兵官的職務之後,薊鎮軍的戰鬥力大幅下降,遼東軍在邊--軍中就屬於一枝獨秀了。

這一次寧夏哱拜叛亂,兵部調遼東軍來平叛,李如松是帶著要立個大功的念頭來的。初入寧夏,哱拜軍望風而逃,龜縮於寧夏城中,讓李如松對哱拜軍的實力產生了強烈的蔑視。在他看來,這種烏合之眾根本就不是遼東軍的對手,再加上叛軍完全沒有援兵,軍心必然不穩,只要他揮師攻城,寧夏城頃刻就會落入他的囊中。

在葉夢熊那裡會商的時候,蕭如熏和蘇昊都反對攻城的建議,在李如松看來,這不過是對方不願意讓他獨占頭功的表現。尤其是蘇昊說的用火炮破城的方案,更讓李如松覺得可笑之極。在他看來。蘇昊不過是一個弄臣,不知什麼緣故得了萬曆和王一鶚的歡心,這才能夠以20歲的年齡坐上了副總兵的寶座。要說起打仗之事,蘇昊恐怕連他李如松一成的經驗都沒有。

在他的強力要求下,葉夢熊作出了攻城的決策,並且指定由遼東軍擔任主攻,蕭如熏和馬千乘兩部為輔攻。李如松沒有注意到勘輿營並沒有被列入攻城部隊的名單,退一步說,即便他注意到了,也不會說什麼。蘇昊以及他的勘輿營都是難入李如松之眼的。

攻城開始了,進程卻大出李如松的意料。哱拜軍的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讓人驚詫,這從退下來的遼東軍官兵的反應中可以看到。

李如松當然沒指望通過一波衝鋒就能夠奪下寧夏城頭,但他覺得,在一輪又一輪的進攻中,寧夏軍的鬥志應當會逐漸衰落,戰鬥力更將急轉直下。但實際情況卻是事與願違,寧夏軍似乎是越戰越勇,遼東軍一連攻了四輪。寧夏軍也絲毫未顯頹勢。一天之內,遼東軍的傷亡已經超過兩千人了,李如松再不把軍士的生命放在眼裡,這樣的傷亡也不是他能夠承受得起的。

可是。不這樣進攻,又能如何呢?李如松陷入了困惑。

「總兵,兵部陳郎中求見。」

親兵走進大帳,向李如鬆通報道。

「快快有請。」李如松吩咐道。

隨著一聲哈哈。胖乎乎、一臉人畜無害模樣的陳道走進了李如松的大帳,一進來就向李如松深施一禮,做足了姿態。李如松趕緊幾步上前。拉著陳道的手,說道:「陳郎中,豈敢豈敢,這不是折煞小將了嗎?」

李如松的父親李成梁是寧遠伯,還有諸如太子少保,太傅,世蔭錦衣指揮使等榮譽職務,所以李如松算是響噹噹的官二代,再加上自己也有總兵官的頭銜,比陳道這樣一個兵部郎中的地位要高得多,所以陳道向他行禮也是合情合理的。然而,李如松知道,陳道是京官,隨便動動嘴皮子就比他們這些邊軍跑斷腿的作用還大,李如松哪裡會在陳道面前擺什麼譜。

分賓主坐下,又吩咐親兵端來茶水、點心等物之後,李如松笑著對陳道問道:「陳郎中,今日如何有暇到我遼東軍來走動,莫非是葉總督遣此來做監軍?」

「監軍我可當不了,李總兵這是消遣陳某不成?」陳道呵呵笑道。這明軍中的監軍都是太監擔任的,李如松說陳道來當監軍,豈不是說陳道有當太監的潛質,這應當算是罵人話了。當然,李如松的原意並不是指監軍這個職位,而是指具體的事情,陳道裝糊塗,只是打趣套近乎而已。

玩笑開過,陳道正色道:「李總兵,今日攻城之戰況,陳某也看到了,不知李總兵有何高見啊?」

李如松不是傻瓜,聽陳道這樣一說,便知道他有話要講,於是坦承道:「哱拜逆賊之戰力,超乎李某預計,這一仗,只怕是場硬仗啊。」

「哱逆本是韃靼人,生性驃悍。其麾下蒼頭軍乃是他多年經營的私軍,戰鬥力也頗為不俗。寧夏軍此次謀反,軍將均知罪孽深重,因此做困獸之鬥,也是預想之中的事情。此前蕭、蘇各位稱寧夏城不好攻,倒也都是肺腑之言啊。」陳道說道。

在陳道面前,李如松沒有了在蕭如熏和蘇昊等人面前的那種狂妄,他知道陳道是來替蕭、蘇等人傳話的,再作出趾高氣揚的姿態,也就無趣了。他順著陳道的話,點點頭說道:「李某素知蕭總兵的大名,他所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李某欲求速戰速決,蕭總兵獻的破城之策,未免太緩了一些。」

「那麼,蘇改之所獻的火炮破城之計呢?」陳道追問道,他注意到李如松只提到了蕭如熏,卻隻字不提蘇昊,而他此行的來意,卻是要談蘇昊的事情。

李如松能夠承認蕭如熏的計策有道理,已經是很不錯了。要讓他再承認蘇昊的觀點有道理,面子上未免有些拉下不來。他用遲疑的態度說道:「那位蘇小將軍所獻之策,恕李某難以苟同。要以火炮把城牆砸開,這種事情李某可是聞所未聞的。」

陳道說道:「此事也怪蘇改之沒有說清楚,他說的火炮破城,可不是尋常的火炮,而是用開花炮彈的火炮。經蘇改之改進的火炮,使用開花炮彈威力甚猛,這一點是陳某曾經親眼目睹的。」

見李如松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陳道便把當年陪蘇昊去重慶的經歷簡單講了一遍,尤其是對蘇昊發明的炸藥的威力進行了描述。蘇昊在播州的時候,曾用炸藥炸毀一處堰塞壩,製造了一場人為的洪水,淹沒了楊應龍的5000精兵。這件事陳道雖然沒有親見,但多少也能夠想像出當時的場景。

李如松知道陳道不是信口開河之人,聽罷他的陳述,久久地不吭聲,不知道在想什麼。

陳道說道:「前幾日著力兔進犯平虜城,蘇改之協助蕭總兵守城,火器的消耗甚大,所以一時無法調集起攻城需要的炮彈。不過,我已經問過他了,他說最多需要十餘日時間,他就能夠從京城運一批新的炮彈過來。李總兵可有意與之聯手,試試這火炮破城之法?」

李如松道:「陳郎中,兵部既有如此犀利之火器,為何不配發與我邊軍呢?據李某所知,這勘輿營不過是一支內地守備軍,要這麼強的火器作甚?」

這個問題,非但李如松想問,其實蕭如熏、馬千乘等人也有同樣的疑問。陳道說道:「李總兵弄錯了,這些火器,並非兵部所配,乃是蘇改之自己花錢置辦的。他的火器作坊雖然名字掛在兵杖局之下,但製作火器的支出,都是蘇昊自己墊付的。」

「原來如此。」李如松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按照明朝的規制,各種兵器,尤其是火器,都應當是由朝廷直屬的兵杖局、軍器局來製作,然後分配給各路軍隊的。但自明朝中期以後,各地軍方自己製造武器的情況越來越多,而且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李如松的遼東軍也有自己的軍工廠,除了生產冷兵器之外,還生產大炮、火銃等火器,這也都是在朝廷備過案的。

蘇昊是勘輿營的主將,也算軍方的人,只要徵得朝廷的許可,自己製造武器並不是什麼不合適的事情。要說蹊蹺,也就是他的軍隊規模太小,區區2000多人的一支隊伍,居然建立自己的兵工廠,這實在有些太奢侈了。

蘇昊為什麼要自己製造火器,這個問題與李如松沒有太大的關係,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陳道提出來的這個方案,也就是讓他與蘇昊聯手破城的問題。

「陳郎中,以你看來,若蘇昊的火器運到,破城能有幾分成算?」李如松問道。

陳道道:「以蘇昊之火器,加上遼東軍之勇,破城有九成以上的成算。」

「果真如此?」李如松追問道。

陳道道:「軍中無戲言,這樣的事情,陳某豈敢亂說?」

李如松又問道:「那蘇昊之意,我們兩軍當如何聯手呢?」

陳道道:「蘇昊用火器把寧夏城牆炸開一段,遼東軍從缺口入城破敵。」

「那麼事成之後,功勞當如何算呢?」李如松終於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陳道說道:「此事我已經問過蘇改之了,他說,若此舉可以破城,他寸功不要!」

李如松的眼睛都瞪圓了,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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