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熏關於出兵草原追剿哱拜殘部的條陳送到京城,頓時在朝堂上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哱拜之亂以很小的代價得以平息,剛剛讓朝臣們鬆了一口氣,蕭如熏卻又提出要主動出兵,這讓眾人情何以堪啊。

「這完全是蕭如熏的好大喜功之舉!」

「哱拜原本就是韃靼人,他逃回草原去了,與我大明有何相干?」

「韃靼騎兵悍勇無比,我軍有高牆深溝與之對峙,尚且勝少負多,蕭如熏竟然還提出到韃靼人的地盤上去打仗,這不是欲陷我邊軍於死地嗎?」

「剛剛打了幾場勝仗,升了個總兵,就找不著北了……」

「讓他去,栽了跟頭他就知道了!」

兵部剛把蕭如熏的請求說完,朝堂上就炸了鍋了。朝臣們有的破口大罵,有的揚言要立即寫摺子彈劾,也有的滿口風涼話,把對蕭如熏提拔一事的嫉妒和仇恨都發泄出來了。

「各位靜一靜,靜一靜!這樣鬧<鬧哄哄的,像什麼樣子!」申時行黑著臉說道。

王錫爵等人也站出來喝止,朝堂上的喧囂終於平息下來了,不過,一干大臣們臉上依然保留著憤怒之色,像是蕭如熏欠了他們家裡多少銀子沒還一般。

「各位,大家對於蕭如熏的這個意見,莫非都不贊成嗎?」申時行試探著問道。

「沒錯,都不贊成!」幾十名大臣異口同聲地說道,還有一些人雖然沒有開口,但表情上已經表示了附和。

「王尚書,你的意見呢?」申時行把目光投向了王一鶚,他是兵部尚書,對於這個問題是最有發言權的。

王一鶚上前一步,答道:「回申大學士,一鶚以為。蕭如熏的這個建議,雖然頗有一些難處,但卻也不無可取之處。」

「王尚書請講。」申時行道。

王一鶚道:「這韃靼人一向是我大明的心頭大患。近些年,韃靼各部與我大明簽訂協議,相互罷戰,為我大明邊關換來了難得的和平。不過,韃靼人一向狡詐多端,不講信義。罷戰的協議雖然有了,但一些部落對我邊境的騷擾依然不斷。

寧夏那邊,著力兔、莊禿賴、十失兔這幾部。與我邊軍的摩擦從未停止。這一次哱拜叛亂,著力兔就曾帶兵助紂為虐,大舉進犯平虜城。若非蕭如熏、蘇昊所部應對得法,大敗著力兔,只怕今天平虜城已然為韃靼人占據,我們要收復寧夏城也會面臨頗多困難。」

「可是,著力兔不是已經被蕭如熏打跑了嗎?他們出了邊牆,就不關我大明什麼事了。」吏部侍郎周惟安插話道。

王一鶚道:「確是如此,不過。誰又能保證他們未來不會繼續犯邊呢?」

忠勇侯莊彌高道:「說書的人常說,兵來將擋,水來土屯。韃靼人要進犯,我們再防守就是了。這麼多年,不都這樣過來的?」

王一鶚道:「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韃靼人什麼時候來進犯,我們根本不知道。為了防範他們進犯,我們不得不陳重兵於九邊。一年軍資耗費數百萬兩,而且這還不夠,邊軍的生活困苦。這也是寧夏之亂的根源所在。蕭如熏提出主動出兵草原,若能得手,則可禦敵於國門之外,這豈不是一件好事嗎?」

「禦敵於國門之外,談何容易啊。」戶部侍郎鄔伯行哂笑道。

王錫爵道:「這一次蕭如熏與蘇昊在平虜城下聯手破敵,深得火器之利。蕭如熏也是因為有了這一戰的經驗,才敢說出主動尋敵的大話。老夫倒覺得,若是蕭如熏、蘇昊二人真有這樣的把握,讓他們去試試也無妨。」

鄔伯行是聽到蘇昊二字就敏感的人,王錫爵這一說,他皺了皺眉,說道:「王大學士說的,當然是一種好的願望。不過,鄔某聽說,蘇昊所部使用的火器價值不菲,這一仗打下來,還不知道要朝廷貼補多少銀兩。若是要出草原尋敵,我戶部可不一定能夠撐得出這樣大的花費呀。」

「是啊,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了這些年,百姓才吃了幾天飽飯,可別又鬧出什麼大的戰事來,令生靈塗炭啊。」群臣中有人裝出悲天憫人之色,大聲地呼籲道。

申時行擺了擺手,對王一鶚問道:「王尚書,蕭如熏在他的條陳中,可曾說過此役要增加多少軍費開支?」

其實,在蕭如熏寫給申時行的密信中,已經介紹過軍費籌措方面的問題,申時行也正因為這一點,才站到了主戰的一面。他現在這樣問王一鶚,是想讓兵部來說出這句話,這比他以內閣首輔的名義來說,要更順理成章一些。

王一鶚答道:「蕭如熏提出進草原清剿哱拜,並無額外的軍費要求,他只是希望能夠把勘輿營和馬千乘所部留在寧夏衛使用,以彌補寧夏衛兵力不足的缺憾。」

「不用額外的軍費,這怎麼可能?」周惟安驚詫道。

莊彌高也說道:「蕭如熏不會是想釣魚吧,先把兵派出去,等到成了既成事實,再以軍資不足為名,逼朝廷給他撥錢。這種事情,莊某可是聽人說起過的喲。」

「周侍郎,莊侯爺,以王某看來,蕭如熏並非這種言而無信之人。」王一鶚不得不替蕭如熏出頭了,「他說不用額外的軍費,總會有他的理由吧。」

「可是,就算蕭如熏打仗不需要花錢,但是名義呢?」群臣中一個年輕人站出來質問道,此人正是新晉的監察御史程棟。

程棟去年才考上進士,今年就已經當上了七品的監察御史,也算是火箭式提拔的官員了。他腦子靈活,文章寫得好,這是他得以提升的理由。不過,真正的原因,在於許多朝臣都看好他的衝勁,希望能夠拿他當一桿槍,去挑翻自己的敵人。他當然也是不負眾望,在朝堂的若干次鬥爭中,他都是言官中的主力,名氣一天比一天更大。

「程御史說的名義,是什麼意思?」王一鶚回過頭來,對程棟問道。他對這個年輕人實在沒什麼好感,覺得此人過於誇誇其談,動不動就引經據典,實際經驗卻沒有多少。但對方是言官,王一鶚也不得不要應付他一下。

程棟道:「我大明與韃靼有盟約在前,相互罷戰。如今,我邊軍深入草原,不宣而戰,這將置我大明的信義於何地?」

「這個……」王一鶚有些啞了,他有心說盟約這種東西就是一張手紙,沒必要在意,但又知道,自己一旦這樣說出來,那麼指責他的,就不僅僅是一個程棟,而是數以千計的程棟了。兵碰上秀才,那才真正是有理說不清,你要是和言官纏上了,不掉一層皮是別想脫身的,這是朝臣們都知道的事情。

「蕭如熏要求進草原,只是追剿哱拜殘兵,並非攻打韃靼部,這不影響到我大明的信義吧?」坐在上頭的萬曆發話了。他實在是看不慣程棟的作派,明知會惹火上身,還是忍不住嗆了一句。

程棟這個年輕人,現在是萬曆的死敵。朝堂上的鬥爭,一多半都是朝臣與皇帝之間的鬥爭,而程棟則屢屢擔任挑戰皇權的先鋒。萬曆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找個理由把程棟弄走,扔到地方上去當個什麼官,以使自己耳根清靜。然而,他越是這樣想,就越無法把程棟弄走,因為朝廷上那些大臣的原則是:凡是皇帝反對的,就是他們支持的。皇帝看不慣程棟,說明這孩子有價值,他們就更要努力去維持他了。

聽到萬曆發話,程棟更來勁了。他轉過身,畢恭畢敬地向萬曆行了個禮,然後就開始長篇大論地闡述什麼聖人教誨、大國信義、文明典範、四夷臣服之類的大道理。萬曆坐在龍椅上,聽著程棟呱啦呱啦的話,後悔不迭。

我幹嘛要惹這個愣頭青啊,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這孩子聽說和蘇改之差不多的年齡,可是蘇改之讓人覺得那麼踏實,那麼有趣,不聲不響就給朕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勞。這個年輕人嘴皮子真是一流,但到現在為止,他給朕干過什麼好事了?

對了,說起蘇昊,朕倒是想起來了。聽李龍說,蘇昊和這個程棟過去就認識,而且二人很不對付。這一次在汝寧,聽說蘇昊讓程棟碰了個大釘子,這實在是大快人心的事情。唉,這會如果蘇昊在場就好了,說不定他還真是程棟的剋星呢。

萬曆在那裡浮想聯翩,程棟終於把他的話給說完了。其實他說了老半天,就是一個道理:大明是仁義之邦,這種主動出擊尋敵的事情,是萬萬不能做的。

「這……」申時行也被程棟給說暈了,他抬眼看看四周的大臣們,發現大家臉上都有一些倦色。不管是同意程棟的觀點,還是反對程棟的觀點,大家都覺得他說得太長了。文采是夠了,可是大家都是站著的,你說這麼長,大家不累嗎?

「要不,此事先擱置一下,來日再議?」王錫爵提出了一個建議,同時把目光投向了萬曆。

萬曆正巴不得有人這樣說,他連忙點頭道:「好好,此事畢竟是剛剛提起,大家也沒有醞釀成熟,那就改日再議吧。」

「退朝!」太監李龍站在一旁不失時機地高喊了一聲,這一上午的朝會就算是結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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