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傳下去,解縉有喜了

「爺爺,這是此次蹴鞠賽的結算帳目。」

華蓋殿里,朱允熥並足低頭,雙手捧著一本帳目送到了臉色平靜的朱元璋面前。

坐在一旁的太子爺朱標,手裡拿著奏章,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兒子,便又低下頭不搭理這邊的事情。

老爺子的臉色看不出來什麼異樣。

但卻偏偏就是如此,才讓低著頭偷偷摸摸,悄悄打量老爺子的朱允熥心中有些不安。

僅僅是一場前後不到一個時辰的蹴鞠賽。

合共超過二十三萬兩白銀入帳。

朱元璋心中一陣陣的突突,心情上下起伏,說不出來的感覺。

冷哼一聲。

朱元璋將帳目丟到一旁,又從身邊拿起一份奏報。

然而,他便抬頭側目,淡淡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大孫子。

朱元璋哼哼兩聲,嘴角帶著一縷冷笑:「應天府報,今日秦淮河落水者凡一百二十七名,解救一百零五人,死二十二人。」

才死這麼點?

朱允熥正要開口,瞧了一眼老爺子那有些陰森森的眼神,立馬閉上嘴將到了嘴邊的話給生生的咽了下去,趕忙再次低下頭。

「一條人命一萬兩,當真是值錢啊!」朱元璋幽幽的挖苦著朱允熥,手掌拍在了扶手上:「若不是這裡面沒有尋常黎民百姓,老子現在就能扒了你這身皮!」

聽到這裡,朱允熥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

老爺子果然和自己預想的一樣。

百姓的命才是真正值錢的。

那些個士紳商賈?

老爺子這些年殺的最多的也就是這些人。

如果幹掉這些人就能有萬兩銀子,大明朝的戶部恐怕早就被埋起來了。

朱允熥踮著腳上前兩步,便到了老爺子跟前,然後屈膝蹲下,頂著一張笑臉衝著老爺子傻呵呵的笑。

「爺爺,大明立國二十七載,天下豪奢無數,朝廷如今各項稅賦改制,亦是為了能居中調和。若不然,這天下間便會富者愈發富庶,貧瘠者永無出頭之日。」

「若是放在話本裡頭,孫兒做的這些事情,那可是得稱上一句劫富濟貧的。」

啪!

偏殿里,手掌和腦袋瓜子親密接觸之後,綻放出一聲清脆嘹亮的樂聲。

朱元璋瞪著眼,抽完大孫子之後,伸手捏著大孫子的臉蛋:「你啊你啊,還劫富濟貧?是不是往後還要來一場俠以武犯禁啊?」

朱允熥雙手抱著老爺子的手掌,將自己的臉蛋從老爺子的手掌下解救出來,滋著大白牙將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一樣:「那可不敢,孫兒可不敢犯了自家的律法。」

朱元璋瞥了眼,哼哼道:「至此一次,整日裡這樣,再深的秦淮河也得變成坦途。」

朱允熥立馬附和道:「孫兒本就只是做這麼一場,回頭也就能平帳即可。爺爺您也放心,不許百姓投注的口子,孫兒是絕對會守住的。不能將一樁好事,給弄成了民怨沸騰。」

「守住底線就好。」

朱元璋悠然開口。

死幾個士紳商賈而已。

對他而言,不過是如他所言的二十二條這麼一個數字而已。

朱允熥起了身,躬身點頭道:「孫兒知曉。」

「去吧,爺爺這裡不用伱伺候著了,去忙外頭的事情吧。」

朱元璋揮揮手開始趕人,將應天府的奏報和蹴鞠賽盤口的帳目隨後丟到了一旁,算是將此事給揭過了。

朱允熥拱手看了老爺子一眼,便緩步推開。

等他要出去,剛走到了太子老爹跟前的時候,還未等他開口請辭。

朱標已經是笑吟吟的站起身,伸手搭在了兒子的肩膀上。

朱允熥有些不解,目露疑惑的將要開口詢問,卻感覺到肩膀上傳來一股力道,老爹就攬著自己讓外頭走去。

出了偏殿,跨過正殿門檻。

朱允熥終於是忍不住轉頭側目看向自家老爹。

「爹,您到底有什麼事,您說就好了。兒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您給事情辦妥了!」

這時候朱允熥說的是義不容辭,鏗鏘有力。

朱標則是伸出一隻手,放在了兒子眼前,臉上帶著一抹微笑,不作聲。?

朱允熥眉頭皺起,狐疑道:「爹,你要幹嘛?」

老爹這是讀書讀傻了?

朱允熥不禁遲疑了起來。

朱標瞪著眼望著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傻兒子,頓時吹鬍子瞪眼起來,憤憤不平道:「錢!」

「孤的三千兩……不對!是三萬兩銀子!」

「還給孤!」

朱允熥的眼眶肉眼可見的不斷放大瞪圓。

然後,在朱標看傻兒子一樣的注視下,朱允熥哄堂大笑了起來。

從開始的兩眼笑得睜不開,到捧腹大笑,到最後笑到肚子抽抽,只能是蹲在華蓋殿前的金磚地上。

啪啪啪。

華蓋殿前的金磚,被朱允熥拍的陣陣作響。

朱標的臉色漸漸黑了下來。

「那是孤的錢!」

「爹……」朱允熥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仰起頭看向老爹,然後又是一陣大笑。

眼看著太子就要發飆,展示當老子的威嚴之前。

朱允熥終於是平復了下來。

「給!」

「爹,甭說是三萬兩,就是三十萬兩,您開口,兒子都給你弄來!」

「過會兒,兒子就讓人將您那三……三萬兩銀子送過來。」

戶部是戶部,內帑是內帑。

大明宗室的俸祿是俸祿。

朱標聽到兒子真的要送來三萬兩銀子,重視是滿意的點點頭。

然後又瞪了兒子一眼,朱標沉著臉道:「眼看著你就要成婚了,這三萬兩孤要置辦東西,賞給那兩個丫頭。」

說完之後,太子朱標就是一副自家養了十幾年的豬,禍禍了別人家白菜地里的好白菜,為別家感到可惜的表情。

朱允熥好不容易從金磚地上爬了起來,攙扶住老爹的手臂:「這銀子本來就是為了貼補兒子成婚之用。」

朱標立馬轉頭,露出不相信的目光。

朱允熥認真道:「青溪九曲那邊的太孫府,從兒子被冊封為太孫之後就開始由戶部和工部營造,耗費頗多,為兒子個人私事耗費國庫,兒子總是覺得不妥。

這蹴鞠賽的盤口繳稅,也算是補上這個缺口。

至於兒子成婚之用,雖然是內帑支出,可宮裡頭這些年哪裡還有多少內帑存余,前些年都是勉強支應著朝廷,也就這兩年才好轉了一些。

兒子如今雖然沒什麼本事,可也算是長大了,總不能一直伸手向家裡要錢,內帑還得留著給爺爺和您賞賜朝廷的有功將士,年節之用。」

從頭到尾,朱允熥是絕口不提一字,自己除了以上這些目的,還有著是因為要割大明富裕士紳商賈韭菜的原因。

割韭菜的事情。

只可做不可說。

朱標卻是拉住兒子的手腕,臉色嚴肅道:「不單單是你爺爺說的底線要守住,不可剝削百姓那所剩無幾的存余。還要顧及好手尾,不可總是鬧出人命的官司來。」

朱允熥忙不顧的點著頭:「您就放心吧,往後那些人總是會有贏的時候,有輸有贏才附和常理。但這個盤口坐莊,卻總是不會輸的。」

天底下就沒有坐莊的莊家輸錢的事情。

這是朱允熥在很久之前,血的教訓。

不提也罷!

朱標見兒子已經將事情都考慮到了,也不再多說,揮揮手。

「你去吧,近來莫要再惹事,好好的守著上林苑監的紅薯地,等著成婚大典辦完,為你爺爺添幾個皇重孫。」

朱允熥眼睛一斜:「您也想抱孫兒了吧。」

太子朱標立馬兩眼豎起,伸出手掌,做怒目狀。

「找打!」

「快滾!」

……

「快!」

「再快一點!」

「務必在天黑之前回京入城!」

從太平府到應天城的官道驛路上,一行人駕馬疾馳,頭不抬起的悶著頭驅馬向著應天城趕路。

走在最前面手拿馬鞭的文華殿行走、翰林學士解縉,頂著滿臉的黑灰,穿著一身站滿落灰的袍子,打馬領頭,不時的回頭低吼兩聲。

幾名扈從緊隨在解縉身後不落半步。

一名扈從頂著乾裂的嘴唇,看了一眼已經落到山頂的日頭,操著沙啞的嗓音說道:「解學士,再有半個時辰就能到應天城外了,不妨入城之事。學士一路從太平府趕回京,一口水都沒喝,還是先歇息片刻吧。」

解縉頭也不回,一心投奔應天城:「如此大喜之事,國朝幸事,本官片刻不敢耽誤!勞煩諸位再忍耐一二,入京之後,本官去太孫那位諸位請功領賞。」

幾名本就口乾舌燥,暴汗如雨的扈從,沒能借著勸說解縉歇息的機會好讓自己也歇息片刻緩緩神,只能是咬著牙繼續悶頭趕路。

太平府(今馬鞍山市)到應天城本是路程不遠。

可奈何今日事出從急,正午過後才生的喜事,確認之後解縉就點了人馬要親自回京稟告此事。

一路馬不停蹄、人不喘息,就為了能再快一點趕回應天城。

解縉這時候哪裡敢歇息,那可是將作監裡頭那位國朝頭一個被封官的張匠人親自確認的東西。

耗時累年數載,耗費無數錢糧,就為了成全此事。

知曉耗費耗時幾何的解縉,心中自是清楚這事對太孫的重要性。

尤其是在自己親眼見識到了之後,便是更加的確定。

大明。

恐怕要有一場大變革了。

至城門合上前,解縉一行人終於是馬蹄振振的進了正陽門,照舊打馬奔襲,到了洪武門前方才終於是勒馬停下。

「文華殿行走、翰林院學士解縉有要事面奏太孫殿下。」

跟隨解縉回京的扈從亮出腰牌,對著把守洪武門的禁軍大聲高呼。

解縉是皇宮的常客,洪武門前的禁軍不敢遲疑阻攔,在打眼確認了是解縉本人之後,立馬撤下宮門前的阻攔,放解縉長驅直入宮廷。

扈從們不得入內,便有禁軍將士跟在後面,唯恐行色匆匆的解縉出了什麼事。

「解學士您慢點,千萬莫要出事。」

「殿下今日就在宮中,解學士不必如此急切。」

禁軍跟在解縉後面大聲的勸說叮囑著。

解縉卻是充耳不聞。

一路奔襲穿過千步廊,將將到了承天門前,便見解縉腳下一軟,跨嘰一聲摔在了地上。

兩名禁軍將士連忙緊張的上前將解縉攙扶住。

「解學士您沒事吧。」

解縉則是手指衝著承天門內一指:「去!快去稟報太孫,喜事!大喜事!將作監成了!事情成了!」

兩名禁軍將士對視一眼,心中狐疑不得。

難道是草原上的前元餘孽突然都死光了?

可解學士也不管這一攤的事情啊。

解縉見兩人沒有反應,頓時低吼一聲:「快去!」

一名禁軍將士渾身一震:「你看好解學士,慢些走,我入宮稟報。」

說完之後,便悶頭衝進承天門,向著午門後的皇宮大內趕去。

因解縉表現的格外急切,這禁軍將士便是使出吃奶的勁,跑的是腳下生風。

穿過午門,到了皇極門廣場前。

原本要半天的功夫,這禁軍卻是僅用了盞茶的時間。

進了宮廷重地,也就有了內侍和宮娥的身影。

幾名小內侍瞧著前頭的禁軍竟然這般急匆匆的趕了進來,立馬上前。

「生了什麼事竟在宮中如此莽撞?」

禁軍將士上氣不接下氣的張口喘著:「解學士……解學士……快去太孫處……解學士有大喜……大喜……快去……」

幾名小內侍眉頭一跳。

解縉是宮中的常客,是太孫跟前的紅人,是文華殿行走,是個人都知道這位往後就是大明的部堂大員候選人。

眼看著禁軍將士如此焦急,小內侍們連話都沒有聽全,就轉身向著東宮跑了過去。

小內侍們前仆後繼的穿過宮門,趕往東宮。

到了東宮門前,也不管守在宮門處的同僚們問話,便急匆道:「快!快稟報殿下……解……解學士……解學士有喜!」

「快傳!」

「快!」

解縉有喜了?

東宮的內侍們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一抹狐疑。

本想求證一二,卻又見過來傳話的小內侍們臉色急切,也就不管其他,轉身就進了東宮去尋太孫稟告消息。

此刻東宮。

朱允熥正守著空房,皺著眉,滿臉無奈的看著小二十三叔朱桱在自己的面前上躥下跳。

湯鵲清和沐彩雲兩人已經搬出東宮,去了城中信國公府家的宅院。

本來不是跟在湯姐姐身後就是跟在沐姐姐身後的朱桱,現在沒了兩個姐姐,就只好又在大侄子眼前晃悠了。

「二十三叔,你該睡覺了。」

朱允熥很無奈,這崽子當真是忘恩負義。

之前因為湯鵲清和沐彩雲住進東宮,這崽子就忘了自己,成天混在兩個丫頭身邊混吃混喝,如今都已經在向小胖的方向發展了。

現在,兩個丫頭出了宮,這崽子才想起自己來。

恨不得上天的朱桱,停了下來,歪著頭眨著圓溜溜的眼珠子看向朱允熥:「以前……我睡前湯姐姐都會給我說故事的,沐姐姐也會給我做雲南的小吃。」

「所以你看你現在還有幾顆好牙!」朱允熥滿臉黑線。

朱桱現在卻是不怕嚇唬的了,昂著腦袋道:「沐姐姐都和我說,現在是換牙,以後還會長出來的。你以前都是騙我的!」

這小子懂得愈發的多了,哄騙不了了。

朱允熥長嘆一聲,然後換了一副面孔,幽幽道:「二十三叔,你知道夜貓子是什麼嗎?」

「是什麼?宮中的御貓都不可以吃,夜貓子可以吃嗎?」朱桱的嘴角已經流出了一道晶瑩的口水。

朱允熥伸手拍額,然後雙目一瞪:「話說那夜貓子,乃是上古繁衍下來的惡獸,每每到了夜裡才會出現。這個時候的夜貓子也是最餓的時候,他們不吃其他的。因為小孩子都是香香的,所以他們從上古就專門在夜晚吃那些不睡覺的又香香的小孩子!」

說完之後,朱允熥張開雙臂,張大嘴巴,發出亂七八糟的野獸的低吼聲。

朱桱立馬雙腳併攏,渾身繃緊,縮著腦袋,眼珠子向著兩邊轉動著,似乎是想要發現躲藏在暗中的夜貓子。

隨後噌的一下,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就已經是竄進了朱允熥的懷裡。

「我現在就睡覺。」

「快哄我睡覺!」

朱允熥嘴角一揚。

小屁孩,還嚇不了你了?

輕咳一聲,朱允熥看向外頭:「彩蝶,帶二十三叔去歇息。」

彩蝶進來將不敢伸頭的朱桱給抱起離去。

朱允熥正要喚彩蓮進來伺候自己洗漱。

便聽外頭傳來了話。

「殿下,前頭遞話,解學士有喜。」

「解縉有喜了?」

朱允熥滿臉震驚的走出屋子,站在門前,看著過來稟報的內侍。

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於……

駭人聽聞。

內侍垂手頓足,不知如何解釋。

朱允熥卻是帶笑揮手:「是消息回來的,還是人回來的,孤倒是要看看,解縉解大紳到底是怎麼個有喜,懷胎幾月了。」

內侍這時候心中已經徹底蒙了。

自己竟然忘了問清這些緣由,都怪前頭的小內侍們!

不過很快,前面又有人趕過來稟報。

「殿下,解學士已經在來東宮的路上了。」

朱允熥此刻亦是好奇不已,大手一揮:「去前頭,萬不能讓解大紳走的太多動了胎氣!」

說完之後,卻又是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來。

只是孩子爹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等會兒得好好的問上一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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