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她比我奶奶就小六歲!你們端起飯碗前,大聲念出來,是朕的恩賜

「他走了。」

「朝堂上沒有外人。」

「朕跟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你們辛辛苦苦讀聖賢書,走的科舉之路,為了什麼啊?」

「為了權力!為了能站在這裡!」

「可這些是誰給你們的?」

「是朕!是皇帝!」

「伱們不要端起碗說真香,放下碗就罵娘!」

「孔聖人,乃華夏偉人,漢人脊樑,儒教先師,值得世代香火!」

「但孔家人不配!」

「這大明,是朕的祖宗打下來的,這江山,是朕的!」

「治理江山的,是你們!」

「給朝堂納稅的,是百姓!」

「若說功勞,朕、你們、百姓都有功勞。」

「偏偏孔家沒有,無非是仗著先祖遺澤罷了!」

「朕知道,孔家代表著正朔,可大明立國將近百年,深入人心,萬民臣服,朕就是正朔,還需要人證明嗎?」

「孔聖人的遺澤,給了他們千年的富貴,該知足了。」

「以後的富貴,該自己拼搏爭取了。」

「他們想從大明得到富貴,便要為大明做些貢獻。」

「天子尚能守國門,他們算什麼?朕讓他們去守國門,那是看得起他們!給他們立功的機會!」

「立了功勞,朕不吝惜賞賜!犯了錯,就該懲治!」

「若是你們還有人拎不清,就別在這站著了,去遼東種田去,供養你心中的主子。」

朱祁鈺目光如刀。

「臣等不敢。」百官叩拜。

「那些士子,犯了錯便要承擔責任。」

「若有你們的家人,那便認了吧,生出這等不孝子,直接打死了便是。」

「若家裡還有人讀傻了書,你們趁早掐死,別放出來。」

「京外的事,自然有人操持,爾等無須擔心。」

「朕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

「以後你們吃飯的時候,端起飯碗之前,大聲念三遍,你們端的是朕的飯碗!是朕賜給你們吃食!賜你們權力!」

「你們心中的主子,只能、只有朕一個!」

「若沒有大明,你們現在還身著胡衣,向著胡狗搖尾乞憐呢!」

「若沒有朕,你們都還跟野狗搶食呢。」

「都拎清楚了。」

「朕遷居孔氏,是為了大明,不是為了朕的私慾。」

「朕也想安安穩穩當個皇帝,眼不見為凈,反正山東那麼遠,朕也看不到,朕也想留個好名聲,讓後世奉為聖君、賢君。」

「但是,朕的江山得傳下去啊,大明國祚得傳承啊。」

「朕不做,誰來做啊?」

「朕不背負罵名,誰來背負?」

「朕不怕罵名、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要江山好了,讓老百姓能吃飽飯,國泰民安,朕就知足了!」

「哪怕後世,朕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和歷朝歷代的昏君並列,朕也無怨無悔。」

「諸卿,捫心自問,朕做的哪件事,為的是自己的私慾?」

「沒有!」

「朕敢對著列祖列宗發誓,朕所做的,都是為大明好的事!為國祚傳承的大好事!」

「朕不是訴苦,是跟諸卿說說心裡話。」

「大明好了,朕才好,諸卿才好,要分清楚主次、分清楚矛盾,別被眼前那點蠅頭小利給蒙蔽了。」

「都是在金鑾殿上的朝臣,都是人精,朕就叮囑一句,凡事多動動腦子,腦子長在脖子上,不是頂著玩的,是讓你思考的!」

「罷了,都起來吧。」

朱祁鈺長嘆口氣,意興闌珊。

做事的皇帝,多為昏君暴君;而垂拱而治的,必是千古賢君。

奉天殿上氣氛詭異。

「接著議事。」

朱祁鈺道:「昨天朕和耿九疇商議了,由內帑出錢,購買桑樹苗、蠶苗、果樹苗,送給京畿百姓,再要將京畿荒田收攏起來,暫時做皇莊,種植些棉花,空地則種樹……」

「陛下,此皇莊,是以前的皇莊嗎?」白圭剛剛上任,直言不諱地問。

「朕打算招流民,先種一年,明年便將土地分給他們,朕之前就說過了,皇家不設皇莊。」

朱祁鈺道:「永樂朝設皇莊,一是為了封賞功臣;二是為了收攏撂荒的良田。」

「朕沒有農莊,確實沒法封賞功臣。」

「甚至,朕賜的爵位,都沒賜下土地,因為朕手裡沒有,倘若賜下土地,就是強占百姓的土地,把好好的百姓逼成佃戶,朕不願意這樣做。」

「所以呢,朕打算在漠北劃分牧場,分封給功臣。」

「一來,有利於京師控制漠北,不讓其自立。」

「二來,朕確實沒有土地可分了。」

百官狂翻白眼,您絕對是最摳兒的皇帝,沒有之一。

「但是。」

朱祁鈺話鋒一轉:「未來,朕會將皇家商行的股份,分給有爵位的功臣。」

「你們還別小瞧皇家商行,有朕撐腰,你們想想,這商行前景如何?」

「再過一段日子,天下商賈也要入京了。」

「京中商業繁榮起來,指日可待。」

「罷了,朕不多說,你們自己品鑑吧。」

朱祁鈺說話半截。

勛臣們都百爪撓心,皇帝真能給他們好處?

又覺得不太現實,皇帝多摳兒啊,好處肯給,但得用功勞換。

「陛下打算從哪裡採購桑苗?」朱英身材魁梧,聲音很有磁性。

「朱侍郎有什麼意見?」

「回稟陛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微臣擔心,從外地引進的桑苗,未必適合京畿水土。」朱英如實道。

「朕還真沒想到此節。」

朱祁鈺道:「正好,此事便由你們農業局負責,用多少錢,向內帑報帳,內帑出。」

「微臣領旨。」

朱英又道:「陛下,微臣以為只種桑樹未免有些單調,也可在京師道路上,栽種一些楊樹、槐樹、柳樹等等,不許百姓砍伐。」

「這個提議好,不止在京中街道上種。」

「去城外也種上,京中此類樹木繁多,栽種方便,用不了多少錢,經濟實惠。」

「這次不加夫役給百姓,中樞出錢,栽種一棵樹,便給一個銅板。」

「算朕這個皇帝,給京畿百姓一點好處。」

朱祁鈺好不容易出血了。

「陛下聖明!」朱英跪拜。

「朱英,農業局缺人,去舉人裡面挑,農業局主要和農業打交道,用不上進士那般高深的學問,用舉人綽綽有餘。」

朱祁鈺道:「國朝養士百年,舉人層出不窮,不上不下的。」

「也省著他們在家裡閒得蛋疼,滿嘴胡說,給家裡惹是生非。」

「就去農業局,為朝堂效一份力。」

朱祁鈺讓人紀錄下來。

「陛下,舉人尚且要考進士,微臣擔心舉人未必願意入民間做些苦活。」朱英先訴苦。

「哼,他們還以為自己多高貴呢?」

朱祁鈺冷笑:「隨便挑,看上誰直接招來,不同意就褫奪舉人功名,回家種田去,在農業局裡不聽使喚的,朕派個太監駐守,直接杖責,不聽話的就打!打死為止!」

朝堂百官一陣牙磣,宦官干政,是王朝大害!

不過,也都看出來皇帝對農業局的重視。

「陛下,農業乃國朝之根本,任何疏忽都不准有!」

耿九疇走上一步道:「打若不管用,便拿刀殺!」

「准了!」

「陛下,俸祿如何算?」耿九疇又問。

朱祁鈺皺眉:「為國朝辦事,卻處處想著錢,讀的什麼聖賢書啊?」

百官萬分尷尬。

您剛說完,讀書是為了攫取權力,到花錢的時候,您又耍賴了。

您就摳門吧。

「若不給俸祿,這些舉人指不定心裡怎麼罵朕呢?罵了也就罵了。」

「他們說不定會強搶百姓家資,或者貪污、破壞樹苗,給朕找不痛快。」

「這才是人心。」

朱祁鈺嘆了口氣:「錢得給啊,但該給多少呢?」

「陛下,要不就按照從九品給吧。」耿九疇小聲道。

「又是一筆開支。」

朱祁鈺有點心疼了:「給發寶鈔吧。」

您還不如說不給呢!

寶鈔擦屁股都嫌硬,發下去還不如不發呢。

「再加點米糧,填飽肚子就好了。」

「區區舉人,給他們條活路,已經算是天恩浩蕩了!」

「再挑三揀四的,直接處死了乾淨!」

「天下什麼都缺,就不缺讀書人!」

朱祁鈺不情願道:「朱英,你盯死了,誰敢不賣力、中飽私囊者,一律剝皮揎草!」

「宮中還有會這手藝的太監,朕派給你。」

「剝皮揎草後,就放在農業局前。」

「讓人後繼者看看,誰敢動朕的銀子!」

您是真不把舉人的命,當成命啊!

等舉人殺光了,您是不是要對秀才動刀子啊?

天下讀書人招你惹你了,您總欺負他們!

「招入農業局的舉人,今年格外開個恩科。」朱祁鈺又加了一句。

您是把人心玩明白了。

對舉人來說,能多考一次進士,別說去農業局裡當牛做馬,就算讓他們天天吃屎,都樂意。

下了朝。

朱祁鈺閉目冥思。

青.樓該營業了。

他將官邸,打通了幾座,弄幾個大型娛樂場所,順便還引了一條水進去,歌台舞榭,遊船飄蕩,什麼都有。

原來青.樓,幕後是朝中權貴。

現在,直接是皇帝。

該做什麼做什麼,一切照舊,又增加了新的娛樂項目。

他把宮中的戲班子,都丟了進去。

白養著也是白養著,不如進去賺錢,他也不愛看戲,養著費錢。

宮中養著的珍貴野獸,也都放進去,宮中養著還費錢,不如放給百姓看看,收個門票錢。

他實在沒什麼娛樂細胞,想的辦法也都沒什麼意趣。

反倒放權給老鴇們,她們真的讓朱祁鈺開了眼界,自己那點玩意,在人家眼裡,那都是外行。

她們那才叫專業,伺候人伺候到了極致。

「許感,一共三家娛樂場,朕交給你一家。」

朱祁鈺道:「你該清楚,朕要知道什麼。」

「奴婢清楚!」許感跪在地上。

「以後你就是這家娛樂場的幕後老闆。」

「另外兩家,一家送去東廠,一家送去錦衣衛。」

「每年賺的錢,都要進內帑。」

「朕會派計相盯著,不該動的錢,千萬別動。」

朱祁鈺道:「都知監最近做的不錯,再從太監中招一批人,擴大力量的同時,送去南京一批人。」

「今年,最晚明年,朕要巡幸南京。」

「舒良去了山西,金忠看上了江西,這南京,朕就交給你了。」

許感眼睛一亮。

他也聽說,廠衛瘋狂擴張,只有都知監,因為太監不方便出宮的緣故,勢力僅限於宮中,他心裡也著急。

皇爺終於把他也放出去了。

「奴婢謝皇爺再造之恩!」許感不停磕頭。

「南京,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大明有兩個京城,南京更是太祖皇帝龍興之地,那裡的權貴也不少,並不好對付。」

「你先從宮中入手。」

「慢慢擴張勢力,發展到了宮外,朕也允許你在南京招一批心腹,不必是太監,招些有本事的人。」

「不著急,慢慢來吧。」

朱祁鈺叮囑他幾句,便讓他下去了。

廠衛發展太快了,緹騎拍馬莫及,盧忠實在沒什麼本事。

倒是逯杲在錦衣衛,有點浪費了。

這個人可以信嗎?

朱祁鈺舉棋不定。

「皇爺,陳祥到宮門外了。」馮孝來稟報。

朱祁鈺眼睛一亮:「快快請來。」

沒用多久,一個耄耋之年的老者,由太監攙扶著,慢慢走了進來。後面跟著陳誠的兒子。

老遠看見皇帝,就要跪下。

他的牙齒都掉沒了,經過一路的周折,精神狀態並不好。

「老愛卿請起!」朱祁鈺快步下去,扶住他。

陳誠看著皇帝,眼睛模糊,嗚嗚痛哭。

「老臣拜見陛下,請問聖躬安!」陳誠含糊不清。

「朕安!」

朱祁鈺抓住他的胳膊,拍拍他的手:「老大人啊,不遠萬里,朕把你請來,是要重開西域了!」

陳誠不斷點頭:「老臣聽說了,陛下要重開西域,所以老臣來了!」

他說話有些吐字不清。

跟他一起來的,是他小兒子陳洪,他幫忙翻譯。

陳誠有三個兒子,就剩下小兒子陳洪一個了,前面兩個都走在他前面了,他今年九十一歲了。

「朕跟你說,于謙在宣鎮打了一場大勝仗,全殲瓦剌十萬人!」

「如今朕已經派范廣出征,收復河套!整飭關西七衛!」

「等河套到手,朕就要和哈密溝通,重開西域!」

「若哈密那等小國不聽話,朕就直接滅了他。」

「所以呀,朕需要一個懂西域的人,告訴朕,西域到底是什麼情況?」

朱祁鈺嘆息道:「從宣宗朝放棄西域,已經太久了,這朝中之人,都已經忘記了,曾經西域的主宰是大明!」

「煌煌大明,浩土萬疆!」

「朕要一點一點收回來!」

陳誠激動地又要跪下,朱祁鈺讓他免跪。

這老頭千里跋涉來到了京城,萬一因為折騰跪下,跪死了,可就白忙乎了。

他讓兒子陳洪,捧著一個匣子,從匣子中取出手稿,進獻給皇帝。

「您都寫下來了?」朱祁鈺讓太監收下,手稿特別厚,是他隱居多年撰寫的,尚未編纂成書。

老頭淚眼婆娑地點頭:「西域,西域。」

「從大漢開始,西域便是我漢人的附屬國,歷經魏晉隋唐,依舊是我漢家疆土!」

「兩宋羸弱,吃不下西域,但西域自古便是我漢家疆土!」

「我漢人王朝,大唐的邊境,是碎葉!」

「陛下,是碎葉啊!齋桑泊,碎葉!」

老頭一口氣說這麼多,情緒激動,開始喘氣,喘勻了氣,又道:

「老臣記得清楚,老臣第一次踏足西域的時候,他們看老臣的眼神,是那般的陌生啊。」

「他們忘記了,忘記了,這片疆土的主人,那是我們啊!」

「這是我們漢家的疆土!」

「陛下,您可能不知道,他們長得,已經和我們不一樣了,他們有自己的文明,有自己的文化,不認為是漢家人了,不再是漢家疆土,更不是漢家附屬國了!他們忘了!」

「但我們不能忘,那是祖宗之地!」

「天幸有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帶著大軍,一次一次攻打,終於收回祖地,大明的旗幟,在西域飄揚。」

「萬國來朝,何其盛世啊!」

「可到了先帝,先帝、先帝他竟把祖宗之土放棄了啊!」

說到這裡,陳誠嚎啕大哭:「放棄了啊,那是我們的先人埋骨的地方啊!是大明多少兵將,埋骨的地方啊!」

「那些年,為了讓西域歸附,朝堂花了多少銀子啊,太宗皇帝寧願自己不吃不喝,也要重開西域!」

「可、可……說放棄就放棄了呀!」

「為什麼要放棄啊!那都是肥沃的土壤啊,又是絲綢之路上,十分富庶啊,他們的日子,比大明百姓過得都好啊!」

「說放棄就放棄了,一代人的心血啊!」

陳誠哭到不行:「老臣不忿,就退隱隱居了,老臣只是一個小官,管不了啊!老臣恨啊,恨太宗皇帝天不假年,再給太宗皇帝十年陽壽,西域便是我漢家疆土了!」

「十年,西域,不周山、碎葉……就、就回來了!」

他忽然伸手,想抓住朱祁鈺。

朱祁鈺伸出手,讓他抓住,他的手掌十分有力,手不停在抖:「天幸有陛下,要重開西域啊!」

「老臣不遠千里來到京城,寧願埋骨他鄉,也要告訴陛下!」

「告訴陛下!您聽老臣說完!」

「西域土地肥沃,可種糧食、可種棉花、可種很多作物,又地處絲綢之路的咽喉地帶!」

「咽喉要道,十分富庶,乃是寶地啊,是寶地!」

「必須收回來,絕不可棄!」

「不周山、碎葉,齋桑泊,我漢家疆土,都是沃土千里的寶地,陛下……」

「求求你了陛下,收回來、收回來,那是漢家疆土,是我們的!」

「這是太宗意願,是老臣那一代人的願望,希望煌煌大明,如盛世大唐一般,開創天下盛世!」

「蒙元尚且有十萬里疆域,我大明滅蒙元,而為天下正統,太祖皇帝得皇位之正,古往今來,堪稱第一。」

「太宗皇帝靖難繼位,想、想讓煌煌大明,恢復蒙元之疆域,奈、奈何天不假年,尚未做完……」

「陛下,太宗遺願,在您手裡,完成、完成……」

「請把老臣的屍骨,埋在那裡!」

陳誠快要不行了。

朱祁鈺趕緊宣太醫,但陳誠卻死死抓著他的手,死死地看著他:「陛下,老臣這一生所學,都在這裡,請您一定閱覽。」

「請您一定要收回西域,恢復祖宗之土,那裡有英靈等著您呢……」

「西域、西域……」

「太宗皇帝、陛下,微臣看見您了,您等等微臣,微臣還要和您一起……打他娘的……痛快!痛快!」

陳誠的手漸漸失去了重心,垂落在半空中。

人已經沒氣了。

朱祁鈺垂淚。

老人家千里跋涉,耗盡最後一口元氣,就是想親口告訴他,西域富庶,求他收復回來。

太宗朝,多少軍將,隕落在西域。

先帝,卻不顧這些,貪圖享樂,放棄了祖宗之土。

現如今,朕想收復遼東、重開西域,尚且如此之難,又有多少人還記得太宗皇帝的雄心壯志呢?

陳洪跪在地上,壓抑著不敢哭出聲。

朱祁鈺捏著書稿,慢慢轉過頭,背對著陳洪:「陳洪,你可有你父之志?」

「有,但老臣沒有能力!」陳洪哭著說。

他今年也快六十歲了。

又不懂外交,不會做官,不過一個老朽罷了。

「罷了,將老大人屍體安置在京中吧。」

朱祁鈺道:「在墓碑上寫著,永樂朝外交官!」

他走出了勤政殿。

老人家之心,讓他久久難以平復。

永樂朝,真的有一批忠貞之士啊。

當年,陳誠堅持辭官,恐怕和宣德皇帝收緊戰線有直接關係,他知道自己沒了用武之地,便直接辭官歸隱了。

「派人去告訴太傅一聲,勸太傅節哀。」

朱祁鈺有些擔心胡濙的身體了:「傳旨,令太醫院,每五日,給朝中老臣檢查一次身體,若有病症,立刻稟報上來,令老臣善加調理,知情不報者,斬立決。」

這些老臣啊,死一個便可惜一個啊。

他們的人生,都是活歷史,都該把經驗寫下來,傳給後人。

「去翰林院,挑幾個字好看的,謄寫二十份,傳給閣部各一份。再勒令翰林院編纂成書,刊刻好了,放入藏書閣。」

朱祁鈺唏噓。

夜裡,朱祁鈺看著謄寫過的手稿,陳誠詳細記述了出使的過程,將當地的風土人情紀錄詳實,還夾雜著他的所見所聞,以及對當地局勢的分析。

想來,當初太宗皇帝派他出使,也有刺探情報的意思,所以陳誠知道這麼多。

「可惜了,若再能活幾個月該多好,將他所知所學,傳承下來。」

朱祁鈺放下書稿,閉上眼睛。

過了幾天。

孔弘緒大婚,由宗人府操辦,新娘子從宮中接出來的,給足了衍聖公面子。

他並不知道,聞聽項司寶大婚,朱見深求神拜佛,感謝了好幾天,終於把這位姑奶奶送走了,他看了眼紫青紫青的大腿里子,淚如雨下,終於熬出頭了。

孔弘緒看著高挑的身段,心裡也是慶幸的。

從那天下朝之後,他四處打聽,也沒打聽出來這位宮中司寶是誰,但陛下親口說了,是太后的貼心人。

他知道,大婚之後,就能離開這該死的京城了。

繁重的禮節過去。

終於能進入洞房了,他孔弘緒是有經驗人士,他家裡的丫鬟被打死三四個了。

掀起蓋頭!

孔弘緒板著臉,維持威嚴,夫為妻綱。

可剛撩開一點,威嚴直接崩了,化作一聲慘叫:「鬼啊!」

項司寶塗著紅嘴唇,胭脂塗了一臉,在昏黃的燈光下,忽然一亮相,把孔弘緒嚇得摔倒在地上。

「叫什麼叫!給姑奶奶回來!」

項司寶扯掉蓋頭,抓住他的腿,把他拖回來,近距離打量孔弘緒的臉。

孔弘緒也近距離看見了項司寶的臉,真是鬼啊,嚇得哇哇大哭。

「憋回去!」項司寶指著他。

他很討厭孩子。

陛下讓他去東宮伺候太子,太子那個小屁孩,人小鬼大,有八百個心眼子。

結果,她離開東宮,又嫁給這樣一個小屁孩,看著就心煩。

不過,她已經人老珠黃了,能嫁給衍聖公做嫡妻,絕對是陛下天恩浩蕩。

孔弘緒看著那張鬼臉,嚇得不敢哭了。

「你、你真是人?」孔弘緒小心翼翼問。

「廢話,伺候姑奶奶卸了頭飾!」項司寶坐回去,讓他幫忙。

孔弘緒有點害怕。

「快點!磨磨蹭蹭的!」項司寶忽然一吼,孔弘緒剛爬起來,又嚇得摔倒在地上。

「娘子……」孔弘緒想說,你能不能溫柔一點。

家中伺候他的婢女丫鬟很多,都是溫婉可人的,頭一次見到母大蟲的類型,多少有點興趣。

「誰是你娘子,麻溜兒的!」

項司寶虎著臉:「要不是陛下逼姑奶奶嫁給你,姑奶奶能嫁給你?你算個什麼東西!」

孔弘緒想說自己是衍聖公。

「哼,太子想娶姑奶奶,都是做夢!」項司寶冷笑。

太子?

您這尊容能當太子妃?

太子也太生冷不忌了吧。

孔弘緒都不敢看她,那張臉跟鬼一樣,他也不會卸女人的頭飾啊,越弄越亂。

嘭!

項司寶忽然給他一拳:「廢物,連伺候姑奶奶都不會!要你有什麼用?」

孔弘緒強忍著眼淚,我堂堂衍聖公,讀的是聖賢書,明的是聖賢之禮,怎麼會懂這些女人用的玩意兒呢!

項司寶無奈自己卸,妝發太重,卸下來之後,活動活動頸部。

「過來。」項司寶見孔弘緒在一旁杵著,像根木頭一樣,氣就不打一處來。

孔弘緒莫名一抖,眼淚都快出來了。

「姑奶奶不想再說第二遍!」項司寶冷哼。

孔弘緒才慢慢過來。

啪!

項司寶揚手一個耳光,把孔弘緒給打蒙了。

叫我過來,就是打我?

「下次再磨磨蹭蹭的,就家法伺候!」

項司寶冷冰冰地看著他:「跪這,伺候姑奶奶脫鞋。」

「我……」孔弘緒指了指自己,我是衍聖公啊,怎麼可能給女人脫鞋?顏面何存?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直接教他做人。

孔弘緒跟個受氣包一樣跪在地上,他生來就有人伺候,什麼都不會,根本不會脫鞋。

嘭!

項司寶一腳把他踹趴下:「什麼都不會的廢物,姑奶奶嫁給你有什麼用?」

孔弘緒想叫人,把這個潑婦,吊起來打!

「你動姑奶奶一下,試試?」

項司寶冷笑:「姑奶奶小的時候,就伺候太后娘娘,陛下是姑奶奶看著長大的。」

「叫,都叫進來,姑奶奶看看,你敢怎麼樣?」

「今夜,你打了姑奶奶,明天一早,姑奶奶就去宮中哭訴,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連帶著你們孔家吃瓜落兒!」

孔弘緒都懵了,從小伺候太后,那她多大了?

我奶奶今年多大來著?

皇帝選個老太太做他媳婦?

這傳出去,他孔家顏面何存啊!

「姑奶奶從宮中帶來四個姑姑,你給她們伺候好了,姑奶奶可告訴你,這些都是宮裡的人,你要是稍微怠慢,保管你吃不了兜著走!」

項司寶躺下:「姑奶奶睡覺,你,跪這,守著姑奶奶。」

「憑什麼啊?」孔弘緒忍不了。

「哼,姑奶奶在東宮伺候太子的時候,讓太子跪著,太子也得乖乖跪著,你要是敢不跪,大可以出去。」

孔弘緒打了個激靈,太子,竟給這女人跪下?

天家綱常何在?

「信不信由你,你若不聽話,明日姑奶奶就回宮中哭訴,陛下自然為我做主,哼……」

項司寶冷笑:「不許吹燈,姑奶奶不喜歡黑漆漆的。」

我不想看到你這張鬼臉啊!

孔弘緒磨磨蹭蹭過來,跪在了床頭。

鼻子抽了一抽,忍不住哭了起來。

他睡覺的,也有小廝在床頭守著,卻沒想到,有一天,他也得干這活兒!

好,等離了京城,看本公怎麼炮製你個母大蟲!

「嘟囔什麼呢?伺候人都不會伺候!廢物一個!」

項司寶睜開眼睛:「給姑奶奶唱個小曲兒。」

「唱曲兒?」

孔弘緒大怒:「那是伶人伎子才做的事,本公堂堂衍聖公,千載世家,豈能做那種腌臢事呢?」

啪!

孔弘緒話沒說完,項司寶翻身起來,兜頭一個耳光,抽在他臉上。

「姑奶奶想聽,太子也得唱著,哄著姑奶奶,你算個什麼東西!什麼衍聖公,姑奶奶都沒聽過!」

項司寶虎著臉:「以後別整那些文縐縐的酸詞兒,姑奶奶聽不懂!」

「你、你有辱斯文!」

啪!

又一個耳光落下!

孔弘緒都被扇幾個耳光了!

爺爺,我想你了!

這衍聖公,我不想做了,我就想做一個紈絝子弟,快快樂樂的提籠架鳥斗蛐蛐,看看弟弟,現在就在胭脂里打滾呢,好羨慕啊。

「還說不說酸詞兒了?」項司寶冷冰冰地看著他。

孔弘緒搖了搖頭:「不、不說了。」

「叫我什麼?」

「姑奶奶,我錯了。」孔弘緒服了,臉蛋太疼了。

他就想快點離開京城,離開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到時候好好炮製這個母大蟲。

「你怎麼想的,姑奶奶一清二楚。」

「以為出了京城,就能炮製姑奶奶?」

「姥姥!」

「去了四平城,當姑奶奶不知道?那是遼東鎮,十萬大軍在側,你敢對姑奶奶不敬,姑奶奶就召集大軍,打死你!」

項司寶冷笑:「不信你試試!惹得姑奶奶不快,把密奏送到京城,你們孔家都得玩完!」

就是說,沒希望報仇了唄?

後半生都被這母大蟲支配?

孔弘緒淚如雨下。

他算明白了,皇帝為什麼拆了他和李氏的婚姻,肯定是這母大蟲嫁不出去,皇帝心煩,所以安排給他,好好折磨他,讓他乖乖聽話。

皇帝的心啊,太毒了!

我才十歲啊,救救寶寶吧!

「憋回去,姑奶奶最討厭男人哭,哭個什麼勁?」

孔弘緒抽搐幾下,收了眼淚,可憐巴巴地看著項司寶,求求你,別折磨我了。

可項司寶常年和太子斗,這招早就看透了。

「姑奶奶看你就是個娘們,哭哭啼啼的,還什麼衍聖公?姑奶奶就知道戲台上的關公。」

項司寶勾勾手指,讓他把臉湊過來。

啪!

又打他一個耳光,項司寶才躺下:「唱曲兒吧。」

又打我!

讓孔弘緒讀三字經還行,唱曲兒,他真不會啊。

「太子爺都會,你有什麼不會的?唱!」

又是太子?

太子跟你有仇,還是咋的?為什麼你總折磨人家呢!

孔弘緒實在沒轍了,只能唱三字經。

「別唱了,狗叫都比你唱的好聽,明天開始學。」

項司寶翻過身去:「以後別學什麼經義了,沒什麼用,就學唱戲,姑奶奶愛聽。」

讀聖賢書沒用?您可這敢說啊!

孔弘緒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抽了抽鼻子,寶寶心裡苦啊。

第三天回門。

項司寶帶著孔弘緒,回宮謝恩。

先拜見了太后,又來乾清宮拜見了皇帝。

項司寶長得也不錯,就是年齡大了些,牽著孔弘緒,酷似祖孫,不倫不類。

「衍聖公,朕給你挑的媳婦如何?」朱祁鈺問他。

孔弘緒想到被支配的恐懼,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咬著牙說:「謝陛下天恩,賜佳女為伴。」

「嗯,項司寶在宮中乃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又是和朕親近,朕是知道她的人品的,所以將此等佳女下嫁給你,你可要格外珍惜啊。」

那陛下為何不納了呢?

孔弘緒很想問問,她比我奶奶才小了六歲啊!

我才十歲啊!陛下!

我們中間差了四十歲啊!

「皇爺謬讚了。」項司寶展顏一笑。

「項氏,朕知道,你家裡沒有什麼人,以後宮中就是你的娘家,太后和朕,便是你的親人。」

朱祁鈺給她撐腰:「朕會冊封你為一品夫人,位階可匹配衍聖公,宮中的女官仍舊保留。」

孔弘緒也聽出來了,皇帝就是在偏項司寶。

為什麼受傷害的總是我?

「謝陛下天恩!」項司寶叩首。

「賢伉儷暫且在京中小住,等朕聖旨,再行出京。」朱祁鈺又交代幾句,才打發出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朱祁鈺忍俊不禁。

看孔弘緒的小臉,就知道沒少遭罪,項司寶對付孩子有一套。

聽說東宮中,彈冠相慶,太子激動的在地上打滾。

可憐了,衍聖公。

「皇爺,錦衣衛傳來,天師道天師張元吉出了江西了。」馮孝稟報。

朱祁鈺瞳孔一縮。

京中有人給天師道傳遞消息啊!

如今,京畿恢復了平靜,廟觀也再度繁榮起來,巡捕營正常賣香。

經歷了強征廟觀糧食,如今廟觀都老實了許多。

但是,借的糧食,到現在也沒還。

巡捕營又大肆索稅,僧道怨聲載道,對朝政多有不滿,廠衛每日都有密奏呈上來,朱祁鈺了如指掌。

「風雨欲來啊。」

朱祁鈺嘴角翹起:「商賈到京的多少了?」

「才上百家,皇爺,據奴婢所知,來的多是旁支,沒帶多少資產入京。」馮孝稟報。

「預料之中,朕的聖旨,在京外,差不多就是一團廢紙!」

朱祁鈺嘆了口氣:「讓他們在京中做生意吧,別嚇到他們,有時候也要忍一忍的。」

「藩王來幾個了?」朱祁鈺又問。

馮孝尷尬道:「皇爺,一個沒來,倒是江西、湖廣諸王,上了奏章,說身體不適,不能長途奔波。」

「朕的親戚們啊,看著精明,實際上個個都不聰明,連藉口都是一樣的。」

朱祁鈺笑道:「告訴駙馬們,加快速度,端午快到了。」

「奴婢遵旨。」馮孝覺得並不樂觀,藩王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說來京中,便來京中呢?

……

出了宮,孔弘緒縮在馬車一角,含著眼淚。

兩個姑姑伺候著項司寶。

她照著鏡子,看著自己老去的容顏:「姑奶奶,美嗎?」

您自己不知道嗎?

您就比我奶奶小六歲!

孔弘緒心裡苦啊,必須得納一房小妾,洗洗眼睛。

「姑奶奶芳華猶在,你卻瘦弱如雞。」項司寶嘆了口氣。

您還瞧不起我呢?這鏡子算是白照了!

孔弘緒撇撇嘴,不想說話。

銅鏡中,照到了孔弘緒的表情,項司寶收斂了笑容,勾勾手指:「滾過來。」

我是你養的狗不成?

但孔弘緒身體很老實,乖乖爬過來。

啪!

項司寶狠狠一個耳光扇在他的臉上。

「我又哪錯了?」孔弘緒滿臉委屈。

「剛才是什麼表情?若你在宮中伺候,早就被賜死了!」

項司寶冷笑:「姑奶奶自幼便在宮中伺候,最會察言觀色,你那點伎倆,姑奶奶門清。」

臉疼,不想說話。

但項司寶卻輕輕揉了揉他的臉:「你也是衍聖公,是姑奶奶的夫婿,不能總打你的臉,讓你在外面沒面子。」

孔弘緒瞪大了眼睛,你要善待我了?是我感動了上天嗎?

「啊!」轉瞬,孔弘緒慘叫一聲,差點沒蹦起來。

項司寶掐他大腿里子!

使勁擰啊!

比打一個耳光疼太多了!

關鍵,掐完之後,走路不對勁,更惹得旁人笑話。

進了衍聖公府,孔弘緒就想找個角落,大哭一場。

「滾過來,伺候著。」

項司寶一句話,就把孔弘緒搞到破防。

「不願意也可以,姑奶奶這就進宮……」

「姑奶奶,我願意。」孔弘緒趕緊跑過來。

進了房門,就傳來孔弘緒的慘叫聲。

「讓你不願意!不知道想伺候姑奶奶的人,能從午門派到城外去,你算個什麼東西!」

「皇爺給你機會,讓你伺候姑奶奶!」

「那是皇恩浩蕩!」

「你還敢不謝恩?」

雞飛狗跳的衍聖公府。

消息傳入宮中,朱祁鈺忍俊不禁。

就知道項司寶善治孩子,沒想到,把衍聖公治得服服帖帖的。

等去了遼東,孔家也該消停些了。

「終於處理完了!」

天色擦黑,朱祁鈺站起來抻個懶腰,讓人把奏疏搬回軍機處,讓軍機處蓋印。

「去承乾宮用膳吧,不用御輦,走一走。」

朱祁鈺背著手,進入後宮。

如今天氣漸熱,他也換上了單衣,慢慢走,慢慢琢磨著事。

方才,于謙密奏傳來,他剛剛抵達山東。

據他所說,王越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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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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