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聲重重的戒尺抽打聲音響起。

大殿之內,孫悟空滿臉無辜的抬起頭,看向面對他坐著的朱標。

此刻的朱標面無表情,和之前剛剛見面時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

「知道自己錯在哪了嗎?」朱標沉聲問道。

「知道……知道了!」

「大師兄,我不該在聽講的時候開小差!」孫悟空老老實實的道。

今天是他加入方寸山開始修道的第七天,和自己想像中的修道生活完全不同,在這裡修道比自己想像的要枯燥的多,作為一隻受不了管教的猴子,在來這裡的第三天他就開始想念自己在花果山上占山為王的日子了。

那時候自己完全不用動腦筋,想要什麼一句話就有猴子去給自己弄,想要母猴陪伴,只需要招招手就有母猴子爭先恐後的鑽入自己的被窩。

那樣的日子才是他喜歡的。

可惜那樣的日子真的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我看你並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

朱標搖了搖頭,此刻孫悟空的神情他看在眼裡,如何不明白這猴子心裡是怎麼想的。

顯然他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

「你是不是感覺現在的日子太過枯燥了,沒有你在花果山活的舒坦?」朱標問道。

孫悟空聞言趕忙點頭,眼珠一轉不由討好的笑道:「大師兄,要不你去和師父說說,讓我回花果山吧,我感覺我現在的修為已經完全夠用了,而且我即便不修煉每天都依然還在進步,雖然進步的慢了一點,但總歸是在進步著的啊!」

「俺就是一隻山野中的野猴子,沒什麼大的志向,只要守著花果山過活就可以了。」

「這可和我心目中的大聖爺形象完全不同啊!」

朱標輕聲嘀咕了一聲,並沒有被孫悟空聽到。

他看著此刻對自己畏首畏尾的孫悟空,同樣也有些無奈,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是不會明白的,就比如面前的孫悟空,朱標毫不懷疑他若是知道自己日後會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會被這滿天仙佛耍的團團轉,此刻一定會奮發圖強,一定會努力修道的。

但有時候,世間最殘酷的地方就在於,當你知道奮發圖強的重要性的時候,你卻是已經過了可以奮發圖強的年紀了。

對孫悟空來說同樣也是如此,在方寸人中的這一段歲月,是他最為安全,最為理想的修煉場所。

這裡有數之不盡的道藏可供閱覽,這裡有須菩提祖師這樣的天地間有數的大能可以請教,現在還多出了朱標這樣一個比他修道早了幾百年,拜師早了一百年的大師兄全新全新的教導他。

可惜,現在的孫悟空卻並不明白此刻時間的珍貴。

孫悟空看朱標臉上露出失望之色,沒來由的就有些急躁和慌亂。

他趕忙笑著撓了撓頭道:「大師兄,我這是和您說著玩呢,這話您可千萬不要和師傅說。」

「悟空,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如何?」朱標突然開口。

「故事?」孫悟空一愣,繼而滿是高興的點了點頭。

相比起枯燥的道經,他顯然更喜歡聽故事。

「我要講的這個故事主角和你我一樣也都是猴子,而且同樣也來自花果山。」朱標滿臉微笑的開口。

「話說很久很久以前,花果山山頂有一顆神石,經歷十萬八千年,這塊神石最終孕育而出,化作了一隻猴子……。」

朱標娓娓道來,不急不緩的給孫悟空講起了西遊記的故事。

「這故事說的不就是我嘛!」故事剛剛展開,孫悟空立馬就察覺了故事主角和自己的相似性,但很快噹噹故事進展到大鬧龍宮,入地府,上天做官的時候,孫悟空再沒有了別的心思,全部心神都朱標的故事吸引了去。

因為他已經認定了這主角就是自己,所以現在代入感可謂十足。

當講到主角鬧天宮被二郎神和太上老君偷襲,最終被扔到八卦爐中被三味真火炙烤的時候,他恨得齜牙咧嘴,當最終主角從煉丹爐中逃出來,一棍子把玉皇大帝從寶座上掀翻的時候,孫悟空激動的手舞足蹈。

雖然直到現在他連玉皇大帝是誰都不知道,但聽到故事中的自己,打翻天庭,大鬧地府,他依然覺得酣暢淋漓。

但很快,如來佛祖出現,把他直接鎮壓在五行山下,並且一鎮就是五百年的時候,他沉默了下來。

「直到被鎮壓在五行山下,這石猴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他打不過的人物,他也並非真的就是天下無敵的。」

「他抬起頭,竭盡全力的向天上看去,但可惜他什麼看不見,神仙們慶祝他被捉的歡聲笑語仿佛就在他耳邊響起,但他卻連看上一眼都做不到。」

「此刻,他才終於明白,他失去了自己最為珍貴的東西,自由。

「如果我能再強一點就好了,只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我就能從如來的手掌心逃出來了。」石猴有些悔恨的想著。

但他哪裡知道,他和如來佛祖的差距,十萬八千里,所謂的只差一點點只是他的錯覺而已……。

「完了嗎?」

「大師兄,這石猴的故事就這麼完了?孫悟空迫不及待的問道。

「當然沒有,他的故事這才剛剛開始而已!」

朱標笑了笑,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不過今天師兄累了,剩下的明天再給你講。」

「認真完成我今天給你布置的的作業,明天我可是要檢查的!」朱標笑著道。

「是,師兄!」孫悟空聞言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絲失望,但對於朱標他可是不敢造詞,這位大師兄雖然看上去和藹可親,但下起手來那也是真的黑,自己若是敢在他面前呲牙,那挨打的一定是自己。

「師傅,三師弟講的這是悟空的未來嗎?」三方寸山半山腰一座涼亭內,須菩提祖師和樵夫相對而坐正在下棋。

樵夫手中捏著棋子仿佛正在思考自己要下在哪個地方,但嘴裡卻是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是……也不是……。」

須菩提祖師也不催促,笑眯眯的道:「老大,你要明白,未來哪有什麼既定的,未來是時時刻刻都在變動著的,這只是悟空未來的一種可能而已。」

「那也相當了不得了啊!」

「三師弟竟然能演算出悟空的未來一角,這可比二師弟都強的多了。」樵夫讚嘆道。

「屁……。」

一道聲音在涼亭中響起,換了一身凡間帝王衣服的蟬出現在兩人身邊。

他臉上露出一絲憤憤不平的表情。

「演算未來,特別是演算小師弟這種天地變數的未來,這難度有多高你知道嗎?」

「這天下間,除了師傅和有限的幾位大佬,誰也做不到,三師弟若是能做到,我敢把我現在所在國家凡人拉的屎尿都喝了。」

「老二,你注意一點。」

須菩提祖師臉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以後說話做事切記不可盲目誇大,什麼叫把一國凡人拉的屎尿都喝了?你知道一國凡人一天要拉多少屎尿嗎?」

「你知道這些屎尿若是聚攏到一起有多大一堆嗎?」

「你知道若是把這些屎尿混合攪拌之後,味道有多刺激嗎?」

須菩提祖師還沒說完,蟬臉上的表情就開始不淡定起來。

他這本來只是說說而已,哪裡想過那麼多啊。

但現在經過須菩提祖師這麼具體的一說,他腦子裡頓時就有畫面了,而且還是自己趴在屎尿坑前大吃大喝的畫面。

「嘔……。」

終於他實在忍不住,嘔的一聲就乾嘔了起來。

「嘿嘿,說到屎尿,告訴你們一個有意思的事情,你們知道天庭……」

「師父,咱們還是不要說屎尿屁的話題了,還是說回三師弟吧!」樵夫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很明白,自己若是不出言提醒,自己這位師父能順著這個話題聊上三天三夜不帶重樣的。

「好吧!」須菩祖師被打斷談興,頓時有些不滿,不過鑒於說話的是自己親愛的大徒弟,他倒也沒有多說什麼。

他伸出手把自己的白色棋子落下,同時笑道:「你們這位三師弟可並不像表面上這麼簡單,甚至輪起出身,他比悟空還要高深莫測一些。」

須菩提祖師收下朱標一百年時間,如果說一開始他還有些弄不清楚朱標的身份,但一百年的世間,作為當世大能,若是還搞不明白,那他這幾萬年可就白活了。

聽到自家師父的評價,樵夫和蟬頓時面面相覷。

孫悟空出世已將近百年,因為方寸山將要涉入其中,所以他們兩個都對孫悟空這個小師弟有極其深入的研究。

要知道孫悟空的本體乃是女媧遺留下來,補天所用的五彩石,然後他又被天道看中,作為變數點化成為生命。

可以說,孫悟空所承載的天地氣運堪稱恐怖,同時他也是天道所揀選的氣運之子,女媧娘娘在其背後作為背書,這樣的人物,無論是背景還是其自身的天賦都是最頂級的。

但現在聽師傅的意思,三師弟的身份要比小師弟更高深莫測。

這可就有些顛覆他們的三觀了。

他們實在不明白,這世間還有什麼是比小師弟這個天選石猴更讓人忌憚的存在。

「師父,可否說的明白些?」蟬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呵呵,天機不可泄露啊!」

須菩提祖師笑而不語,看兩個徒弟一臉求知慾爆棚的模樣,最終他伸手指了指天上。

「天……?」

樵夫若有所思,他當然不會認為師父所指的天是天庭。

如果是天庭的人,那現在方寸山外恐怕已經架起天羅地網陣了。

「師父是說天…!」樵夫剛說了一個字,頓時明白過來,趕忙閉上了嘴巴。

旁邊的蟬同樣如此。

兩人眼中都有些驚懼。

他們兩個現如今同樣已經進階了金仙境,所以對於這一方世界的一些秘密還是知道一些的。

這一方世界現如今最激烈的鬥爭並非仙與仙的鬥爭,而是仙與天道的鬥爭。

所有的仙人,特別是金仙之上的仙人大部分都在默契的蠶食天道的規則之力,讓自己的一部分可以融入天道,代替天道掌管天道權柄。

而最早這樣做的就是天庭。

這也是為何現如今天庭能威壓四方的根源所在。

此刻天庭所掌握的天道權柄甚至都要超過天道自己掌管的權柄了。

當然這些事情之前和方寸山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畢竟須菩提祖師所處的位置足夠高,無論他是否蠶食天道規則之力,只要他不挑釁天庭,都可以活的很滋潤。

但現在顯然師父這是已經介入其中,並且在天庭和天道之間做出了選擇。

「師父,您不再考慮考慮了?」

「幫助天道恢復權柄,這可是要成為三界公敵的。」之前還勸說須菩提祖師幫助孫悟空的樵夫此刻臉色有些難看的開口。

這和樵夫之前所說拼一拼,建立大教取天庭而代之是兩碼事。

前者只能算是改朝換代,但後者可就是天翻地覆了。

「呵呵,你以為為師格局真的就只有那麼一點,就是為了取天庭而代之?」

「若是那樣,為師還不如在方寸山中逍遙自在,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須菩提祖師說到這裡,不由嘆了口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日月輪轉,大道無情,這才是天地致理,若是大道讓那些人竊取了,那這一方天地就真的要墜落了。」

「你們可知為師這些年來為何一直避世不出?」

須菩提扭過頭看向自己的兩個徒兒。

樵夫和蟬都不由心頭一跳,現在須菩提的模樣,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正經的讓他們害怕。

「為師很早以前就在心中立下過大誓,要還道於天。」

「而這也是為師為何能有如今修為的原因。」

「這是為師的執念,也是為師必須要做的事情。」

須菩提抬起頭看向晴朗的天空,眼中有幽光一閃而逝。

他永遠也忘不了,他年幼時,那些天兵天將是如何假借天命,把他的家徹底毀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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