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吹殘秋,黃葉盡凋零。

張聞風坐在溪水邊的亭子裡,用腕刃細細削刻手中一根鵝蛋粗胡桃木棍,木屑紛飛,胡桃木棍漸漸變作劍器雛形,胡羌兒坐在對面石凳,雙手托著下巴撐在石几上盯著看。

亭子後方五十丈外的山嶺下,驢子換著方位猛烈撞擊磨蹭得油光發亮的岩石。

「嘭」,「嘭」,聲響沉悶剛勁,震得數十丈外溪水泛起層層漣漪。

大冷天的,驢子身上熱氣騰騰,隱約有雷光「噼啪」作響。

它每天吃著靈草精料,喝的是烈酒,住著靈氣福地,高強度淬鍊身軀凝練妖力,修為提升速度快得令人髮指,勇猛精進,日新月異。

它非常享受每天都在變強的酣暢淋漓。

跑過江湖,見識過一次次生死一線的殘酷,才知道平素用功流汗是多麼重要。

它現在已經不稀得教訓自家那個天天躲在土靈洞府睡覺的便宜兒子。

用觀主的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兒大不由爹,它管不過來,只能隨閭歡去跟著土靈混了。

亭子裡的兩人不受聲響影響,張聞風雙手穩若磐石,將胡桃木棍削出大形,用刃尖部分精雕細刻,花了半個多時辰,一柄小巧玲瓏的木劍新鮮出爐。

劍身後部兩面,分別雕琢著淺淺「辟邪」「木刺」符紋秘語,美輪美奐。

這還沒有完,張聞風又取出符墨、符筆、硯台,沾染殷紅黏墨,揮毫一氣呵成繪製出「靈牽一線符文」,劍身有微微符光一閃即收斂,用毛巾擦拭暗紅色木劍表面的符墨。

將木劍遞給眼眸晶亮的小魍精,笑道:「試試合不合手?」

他與胡羌兒是主僕契約關係,繪製在木劍上的靈牽一線符文,可以起到錦上添花作用。

胡羌兒喜滋滋接過木劍,行了一個抱劍禮:「多謝老爺。」

走出亭子,在空地上有模有樣地舞了幾式劍法,他跟著學徒們廝混,認字學經聽課,亂七八糟的拳腳劍法更是學了一大堆。

他是魍精,悟性高,學東西快。

至於適不適合他,不甚在乎,今後真正學劍,他肯定得請教老爺。

是看到老爺閒暇時候做桃木劍,他便動了念頭,忍痛折了山坡上胡桃古樹本體上一根枝幹,請老爺幫他做一柄木劍,今後掛在腰間,騎著山獾巡山也威風些不是。

胡羌兒耍著他的本體木劍,連叫「合手,好用,漂亮」,笑嘻嘻往外面跑去。

相比沒有破境的學徒們耍的竹劍,他這柄由老爺親手製作的木劍,精緻美觀,高下立判,加上他與本體木劍的感應,靈性更是沒得比,他靈犀一動,將兩尺八寸的短劍一拋。

「唰」,木劍變作了一柄盤旋飛舞能輕易操控的飛劍。

把小魍精喜得滿臉燦爛,笑得眼睛不見,他縱身跳上木劍,叫道:「走你!」

木劍馱著小傢伙顯擺地繞著驢子附近飛了一圈,再瞬間從地面躥高到十餘丈,衝出樹梢,衝過西潭嶺,眨眼間便不見人影。

撞岩石的驢子看得目瞪口呆,半響後搖頭嘀咕:「他是不是有病哦,他本來就會飛的,非得搭乘個破木劍,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張聞風收起工具,將所有木屑之類用法術歸攏,埋在溪邊一顆楊柳樹根下。

就著溪水洗了洗雙手,走過來看一陣驢子鍛體,施施然往外走去。

他考慮著在清正別院的場坪角落,畫出一座九宮方位圖,在節點位置立下九根九宮柱,這一點是受驢子撞擊的岩石啟發,可以當做學徒們淬體練身法的一門初級陣法使用,具體如何布置,他還得花費心神琢磨。

烏雲低壓天色陰暗,起大風了。

見時候差不多,張聞風飛上空中往東南而去。

落到叫「水虯灘」的嶢西河險峻河面,張聞風拔出渾然劍,在水面上左拳右劍,修煉著往東走去,動作緩慢,徐徐推進,拳劍收發轉換之際給人行雲流水的感覺,除了慢吞吞的顯得沒甚殺力。

河風呼呼吹刮,水面滾滾東流。

湍急河水拍擊沿途崎嶇山石,發出驚濤拍岸巨大聲響。

張聞風走過之處,腳下丈許風平浪靜,他不需要刻意為之,流淌全身的氣勁和精純劍意,在身周形成一個無形防護圈子,無時無刻不與河風碰撞,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與天斗」淬鍊。

走了三十里,轉返回來繼續行走練功。

天色愈發陰暗,天空飄著絲絲細雨,河面上湧起蒙蒙水霧。

行走到中段時候,暮色中看到自西邊河面衝來一艘兩層船舟,大風大浪天氣,船舟失去控制在顛簸的水面打轉,陣陣驚叫哭泣聲隱約傳來,有男有女,還有孩童聲音。

船舟兩邊甲板上站著十多個渾身濕透的撐竹竿船夫,打著赤腳,滿臉緊張盯著激流和河岸岩壁,每次即將撞上去,都在船老大的嘶叫聲中,伸出竹竿拚命撐開。

一個個手心磨破,血水淋淋,用粗麻繩綁著右腳,防止被飛快的船舟甩出去。

船舟大幅度搖擺打轉,時刻都有傾覆的危險。

船上人看到在水面行走的道士,一個個激動大叫:「神仙大人,救命啊。」

「神仙救命!」

「救救孩子啊。」

張聞風沒做猶豫,歸劍入鞘,腳下一點,升空往船舟方向飛去。

他在水虯灘行走近三月,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惡劣天氣,又是這個時辰點闖險灘的大船,心中暗嘆,真是不要命了,他本著能救幾個是幾個的心態,決定出手救人。

他沒有本事能夠遏制激浪中的大船,揮手連發三道黃符傳訊。

面對天地之威,一個人的力量太小了,他必須得叫幫手。

數里距離,眼見即將趕到。

船舟卻「轟」一聲撞上了右邊石壁,無數身影拋飛空中,再重重掉落激流水中,十餘丈的大船成了一堆散架的零碎,哭喊聲,風浪聲交織,人間慘劇。

張聞風呆了呆,接住一個拋飛到他身前的年輕男子,對著岸邊一丟,用巧勁將「啊啊」大叫臉色比紙白的男子拋到岸上樹叢,他聞到了尿騷氣味,要命的時候,不被嚇尿的都是粗神經。

穿梭著俯衝在激流中撈起一個個沉浮身影,他不管男女還是孩童,抓到手上都往右手邊的河岸扔去,現在搶得的時間都是一條條性命。

死裡逃生的人們,驚魂稍定,有人跪地大聲道謝,有人嚎啕大哭。

正忙著救人的張聞風突然心中生出警覺,身形在空中詭異拐彎一閃,「嘭」,一道數尺粗水柱噴在他剛剛前進的方向,與他擦身而過。

他嗅到了空中殘留的一絲水腥妖氣。

緊著神識看到水面掀起巨浪,其中一道黑影從背後朝他偷襲拍來。

如此惡劣天氣,又是如此緊急救人時候。

興風作浪,水妖出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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