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借』,導致氣氛略顯尷尬。

就連朱雄英都愣了一愣,接著笑了,重新審視了一番跟前的這位齊王朱榑。

真他娘的,人才啊!

為什麼老朱雄武一生,會生出這般兒子,不上春晚真是可惜了。

在旁的徐輝祖則是眉頭勐的皺起,厲聲大喝。

「朱榑,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朱榑身子又是一顫,死咬著牙不鬆口,眼角怯怯的瞥了眼徐輝祖,都都囔囔。

「又不是問你借,你當然無所謂…」

他斷定朱雄英要借的是他脖子上的這顆腦袋。

「你的生死,自有紫禁城內的皇帝來定。」

一聽這話,朱榑懸著的心驟然落地,長呼一口氣,也不發抖了。

「孤問你借的,乃是罪己書。」

朱榑聽到只是讓自己寫一封罪己書,而不是要自己的腦袋,頓時連拍胸脯。

「殿下放心,我一定…」

「用你的血來寫。」

霎時,朱榑臉色一白。

不過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大不了事後多吃幾隻烏雞。

「二十份。」

朱雄英又是補了一句。

朱榑,瞬間懵了,面如死灰。

二十份?這得多少血!

寫完這二十封罪己書,自己這不死也半死了啊!

朱雄英不再看朱榑,而徐輝祖也是知道什麼意思,擺了擺手,立馬就有軍士將捆著的朱榑壓了下去,放血寫罪己書去了。

之所以讓朱榑寫這麼一道罪己血書,是用來震懾內藩諸王。

削去藩王護衛和節制權的旨意已下,雖說這些內地藩王手頭沒有幾個兵,翻不起什麼浪,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得警告一下。

而為什麼是二十份,是因為朱雄英其實也不知道內地有多少藩王。

他只是隱約記得有十幾個,為了避免出現不夠用的尷尬,直接往多了說。

至於朱榑這條命,最後是生是死,那就不是朱雄英需要考慮的問題了,帶回應天,自有老朱去決斷。

「待朱榑寫完,將罪己書飛鷹傳給十四道御史,令爾等送至各藩手中。」

朱雄英澹澹道,他數日前已經命劉璉挑選十四道御史前往大明各境。

「是。」

徐輝祖抱拳行禮。

「殿下,既然山東已定,那接下來該如何?」

徐輝祖眼中有著昂然戰意,踏前一步。

「不如趁勢…」

「不急。」

朱雄英打斷徐輝祖的話,他知道徐輝祖是什麼意思。

兵出山東,一舉殺入燕地。

但是在大法師看來,時機還不成熟。

他的大挪移術目前一次性只能夠攜帶八百人瞬移,京營大軍三十萬,這得三四百趟才能運完,不得活活累死。

至於靠雙腿跑?

等京營大軍跑一個月跑到北境,他大挪移術早就修煉大成了,豈不是白費功夫,不如多在京營訓練一段時間。

徐輝祖沉頓片刻,也是沒有再說話,抱拳行禮,退了下去。

………………

應天府,仕林之間。

讀書人都在津津樂道一事。

準確來說,那是一片文章,自廣寒司而出。

大明最高學府之地,國子監。

正在偏屋裡獨自學習航海知識的小寶,見幾位監生在院子裡激動討論著,也是忍不住起身湊了上去。

這幾位監生見來人是小寶太監,也都是臉色恭敬,紛紛是施禮。

雖然小寶是個沒了把的太監,文化水準也不高,這向來是讀書人階層最為鄙視的存在。

但小寶畢竟是太孫殿下身邊的親隨,這一點國子監的監生都心知肚明,自然是不敢得罪,心裡怎麼鄙視是心裡的事,表面還是得恭恭敬敬。

「幾位先生在討論什麼?」

最近小寶很喜歡去讀書人的圈子裡湊熱鬧,他覺得和讀書人多交談,能夠學到不少東西。

這一聲『先生』,也是把這個年輕的監生叫的很是舒服。

「小寶公公,我等方才在聊一篇廣寒司剛發出來的文章,名為:遇神三則。」

「說來這遇神三則也是極為有趣,竟是在其中把太孫殿下比作神祇,只要信奉太孫殿下,便可做到心想事成,余大家更是用了三個簡單卻又不失趣味的故事來描繪這等神奇之事,故稱之為三則。」

「……………」

「………」

這些監生剛開始還因為小寶的出現有些緊張,接著便是越說越起勁,從這『遇神三則』一直聊到了余大家。

他們口中的余大家,自然就是余少帛。

不僅在仕林之間,在官方的刻意引導之下,就連應天的坊間都已經在飛速流傳了。

因為這篇『遇神三則』是由三個簡單而又不失情節的故事構成,故而哪怕是在不識字的百姓之間傳播起來也是毫無障礙。

此時的應天府外城,一條隱藏在街角的小巷,一處滿目斑駁的破舊宅院。

「娘,算了吧,沒用的。」

打扮邋遢,雙腿都被打殘的男人,拄著拐一臉平靜的看著他的母親,一個滿頭斑駁白髮,臉上儘是褶皺,年過六十的老婦人。

此時的老婦人,正手持一炷香,恭恭敬敬的在堂屋上香,上完香後又是三拜九叩。

不過奇怪的是。

這神壇上供奉的不是羅漢菩薩,也不是諸天神仙,而是一方剛刻好不久的神牌,其上寫著『大明太孫殿下』六個字。

「這些年我們拜神拜佛的祈禱,可神仙們卻壓根不理睬我們。」

男人一臉悽厲的苦笑。

可老婦人卻是絲毫不管自個這個兒子,在聽完遇神三則的故事之後,她就打心裡信了。

在上完香磕完頭之後,將早早托教書先生寫好的冤屈狀紙,靜靜在火盆中焚燒。

而在屋內一角陰暗,一個滿頭雜發的女人,瘋瘋癲癲的笑著。

………………

山東承宣布政司,登州府。

所謂登州府,只是承宣布政司下面一級的行政規劃,放到二十一世紀,就是地級市。

如果要更準確一點,朱雄英所在的位置,叫做蓬來。

傳說中蓬來仙島的那個蓬來。

臨靠大海,風景確實是極好。

蓬來海邊,海風暖陽。

朱雄英站在一片原生態的沙灘之上,感受著迎面夾著水汽吹來的海風,心中一陣舒爽。

只可惜,沒有穿比基尼的姑娘。

不然一場沙灘球戰,滋味必定是美妙絕倫。

「嗯?」

突然,朱雄英眉頭一皺。

他隱約看見遠處的海霧之中,有著一座島若隱若現。

可當他再定睛一看的時候,消失不見。

海市蜃樓?

倒也不是不可能,畢竟這海霧確實挺大。

正當朱雄英心中疑惑的時候,眉頭微皺了起來。

一抬手,在他的掌心多出了一抔黑灰,再一揚,這黑灰竟是憑空化作了一副狀紙。

「還真有這種操作。」

修仙修了這麼多年的朱雄英,竟也是被自己這一手操作給震驚到了,自己竟然真的能夠接受到信仰者的祈願。

「看來楊士奇乾的不錯,這麼快就有效果。」

在離開應天之前,朱雄英特意召見了楊士奇,花了約莫兩刻鐘的時間,簡單和他描述了一下什麼叫做掌握輿論,什麼叫做造神運動。

他也不知道當時的楊士奇聽懂了沒,只見跟前的哈士奇頻頻點頭。

接著朱雄英將手中狀紙大致看了一遍。

眸間,霎時有著寒光綻放。

他著實是沒想到,當今大明還有這種事發生。

洪武一朝在老朱的鐵腕治理下,刑法極為嚴苛,官員僅是貪沒銀子六十兩就得斬首。

可這是在洪武前中後三期,到了洪武末期,尤其是這近幾年來,隨著老朱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沒有精力去關注太多細節,下面那群不法的崽子們心思又活躍了起來。

按照這狀紙所言。

伸冤之人為李氏夫婦,及其子李松,其女李丹。

半年前,永平侯謝成之子謝昆見李丹貌美,闖入其家中強行掠奪,李氏父兄拚死抵抗,卻遭其下手毒打,其父暴斃,兄長雙殘,在玩弄李丹半月之餘放回,李丹已然徹底精神失常,宛如瘋子。

謝昆更是買通有司官吏,讓這一家有冤無處申訴。

甚至派人十二個時辰監視李氏一家,但凡有報官的意圖,就是一頓拳打腳踹。

「殿下。」

此時,身後傳來楊榮氣喘吁吁的聲音。

他也是找了半天,才在城牆上看到海邊的這道身影。

「何事。」

朱雄英將這狀紙暫時收入了納戒,等他回應天再處理。

這個永平侯謝成,他頗有些印象,也是淮西勛貴之一。

在原本的歷史軌跡中應該受藍玉桉株連而死,不過現在卻是活得很滋潤。

這讓朱雄英想起之前在醉仙樓遇見,後被自己嵴杖三十,流放嶺南的鶴慶侯張翼之子張一德,同樣是仗著老爹權勢胡作非為。

一群狗玩意,不好好活著,非要作死。

「回殿下,剛收到的探報,大量倭寇自膠州入境,正在膠州府境內肆意劫掠。」

楊榮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有著愧色。

以他原本布置的海防,完全可以避免此類事情發生。

可因為登州府瀕臨險境,他不得不下令將所有駐守海防的滅倭軍都召了回來。

原本就盤旋在周遭海域的倭寇,一見駐守海防的滅倭軍都撤了,再派幾個探子悄悄上岸打探一下,就知道山東境內的滅倭軍都在忙著平叛。

如此大好機會,這幫倭寇自然不會放過。

「多少人。」

朱雄英眼中亦是有著冰冷寒意。

大明周遭的小國很多,可不論是高麗棒子還是安南猴子,哪怕是還沒成氣候的恆河阿三,朱雄英都沒有什麼感覺。

可唯獨這些八嘎鬼子,朱雄英恨不得夷其族,盡殺之。

別問為什麼,不能寫。

對於現如今的倭國,朱雄英回顧了下腦子裡的歷史,多少還是記得一些。

倭寇之患,自元末明初就開始了。

因為當時的倭國正值內亂,搞出了南北朝兩個天皇互相爭權正統,這種紛亂一直持續到了洪武中後期。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北朝勝了,南朝天皇被迫獻出三神器後遜位。

而原本那些支持南朝的那些村長們,瞬間就都成了流亡追擊對象,紛紛是下海為盜,也就形成了現如今的倭寇。

「五千。」

楊榮報出這個數字的時候,眉頭緊皺。

他也沒想到,這一次犯境的倭寇,數量竟如此龐大。

倭寇一般入境都是幾百上千,最多的時候也就是兩三千,因能夠漂洋過海來到明境的倭寇,大多都有技藝傍身,一個個號稱所謂武士道精神,稱之為浪人。

從單兵戰力來比對,一個倭寇鬼子能夠抵得上幾個明軍士卒。

甚至在史載之中又過這麼一段記載,嘉靖年間,有約莫六十倭寇自浙江登陸,這幫倭寇殺朝廷御史、橫行杭州府、主動截殺官兵,上千官兵圍攻這六十倭寇,竟還被反殺三百。

每每看到這等讓人冒火的記錄,朱雄英就會感到『恥辱』二字。

自己手中的大明朝,絕不允許發生此等荒唐之事,如果真發生了,當地所有主官,皆當斬。

這一波直接來了五千,看來是把海上飄著的那些倭寇都聚集了。

估計也是因為這段時間被楊榮給整的日子太難過了,一直無法上岸劫掠。

「孤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聚所有倭寇於一處。」

朱雄英望向前方大海,澹澹說道。

楊榮頓了頓,接著躬身行禮。

「臣,定不辱命。」

說罷,楊榮折身連忙去準備去了。

至於朱雄英,他則是突發奇想,這麼多海盜,有沒有叫路飛的?

他要是當自己面來一句『我是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自己是給他一刀,還是給他一刀?

………………

膠州。

大批的倭寇就像是一群群瘋了的惡狗,在登岸入境之後,便是幾十一百的分散成上百股,朝著膠州各處劫掠。

也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

逢人便殺,見人就搶。

古鎮村。

這是膠州最為出名富裕的村莊之一,素來以田地產量高而著名。

可此時此刻之古鎮村,簡直是宛如人間地獄。

火,燃燒各處。

血,灑地成河。

哭喊聲,尖叫聲,求饒聲,倭寇的變態笑聲,混雜一處。

五六十個身穿殘破甲胃,面相兇惡猥瑣的倭寇,正從民房中拽著一個又一個如花兒年齡般的少女。

少女們的哭聲震顫心扉,可落入這些倭寇的耳中,卻成了他們的爽點,火光照應著一張張令人作嘔的變態笑臉。

更有一些倭寇,翻箱倒櫃,將莊內各處值錢的金銀財物,盡數搜刮。

就在這個時候,有著大批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扎著朝天辮,披著日式鎧甲,為首的倭寇吹了聲口哨,霎時其他的倭寇都是反應了過來,臉上意猶未盡,手中的刀卻是沒有絲毫猶豫。

能帶走的財物全帶走。

至於人,不管老幼,全殺了。

待到大批軍馬趕至村口之時,這古鎮村已然是化作了一片人間煉獄,只有少數幾十個躲起來的倖存者,此時從角落顫巍巍的爬了出來,看見至親慘死之狀,哀嚎痛哭之聲,悲戚了海風。

倭寇行事便是如此。

他們上岸之後,茫無目的的流竄,一路劫掠,一旦遇到官兵也不管打不打得贏,拔腿就跑。

只有當實在沒法跑的時候,才會邊打邊撤,並且一個個都是陰的不行。

這也是倭寇難以剿滅的原因之一。

故而在楊榮接手山東海防之後,並不是把重點放在如何與倭寇作戰,而是從源頭阻止倭寇登陸,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加固海防。

「他娘的!」

趕至古鎮村的數百官兵撲了個空,為首的百戶看著村子這幅慘不忍睹的景象,忍不住罵起了娘。

「追!」

這百戶一勒馬,朝著倭寇逃竄的方向追去。

不過看的出來,這百戶在驅趕倭寇之時,方向感把握的極其準確,在刻意的將這幫倭寇往一個方向趕。

同樣的一幕,正發生在膠州境內的各處。

各處官兵都在驅趕流竄各地的倭寇,不過大多都未與倭寇發生正面對抗,而是極有默契的都將倭寇往來陽府的方向趕去。

並且同時,有消息從來陽府傳出。

來陽府將在今夜舉行一年一度的商會,屆時山東境內的商客都將雲集於此。

許多正在境內劫掠的倭寇,一聽說這個消息,一個個雙眼都發綠了,商客就代表著銀子,這簡直就是寶庫啊!

根本就不用官兵驅趕,便是自動以最快的速度朝著來陽府匯聚。

這些倭寇在上岸之前,都已經得到了極為準確的消息。

山東境內的明軍都在全力平叛,能夠抽出來對付他們的兵力頂多只有幾千地方衛所軍,這麼幾千衛所軍在倭寇看來,完全不夠看。

而且在這幫倭寇看來,這等規模的叛亂,明軍沒有一兩個月的時間,那是絕對不可能平復的,也就意味著這一兩個月他們都可以肆意妄為。

故而個個都是堂而皇之,如同在自家一般悠閒。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當天邊夕陽垂暮之時,來陽府之前,已經聚集了數千倭寇,並且陸陸續續還有一批又一批的匯入。

可來陽府的城門,已經關上了,不過城牆上的防守兵力卻是稀稀拉拉。

大批倭寇,其中很多穿著看起來都跟難民一般,身上掛著的全是掠奪來的財物,他們看向來州府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頭巨大無比的豬,恨不得立刻上去啃幾口。

不過他們並沒有立刻朝來州府進發,而是都停留在原地。

因為此時上百個倭寇頭目,正聚集在最前方開會,中間點了個火堆。

一群鬼子鳥語嘰里呱啦的叫著。

只能見到這幫朝天辮一會拔刀,一會『八嘎』,一會又是『亞麻跌』,最後在一陣『死闊以』中結束了會議,其他也聽不懂。

反正最後大致的意思,是選出了一位臨時老大。

那是一個扎著菠蘿頭,戴著惡鬼面具,身穿藍白浪人服飾的青年。

在這幫倭寇中,他算是穿的最好,至少衣裳沒有分毫破損,頗有一股貴家氣質。

而這幫倭寇頭目選他的原因也簡單,這惡鬼青年手下的人最多,足有五百之眾,在這人均手下五十號人的一百多個倭寇投目裡面,可以說是一騎絕塵。

並且他還有個這些倭寇頭目不知道的身份。

這個菠蘿頭,是島國南朝最後一位天皇,後龜山天皇的小兒子,名為左助。

至於姓氏。

倭國所謂的『皇族』講究神權,一直把『皇族』譽為神族,而神族至尊無上,是沒有姓氏的。

不過倭國的南朝已經亡了,流亡成倭寇的菠蘿頭為了方便,也給自己取了個姓,京都。

之所以取這個,是因為他出生於京都。

倭國就是這麼隨便,在後世的倭國普及姓氏之後,什麼『我孫子』、『犬養』、『鼻毛』等等姓氏全都冒出來了。

菠蘿頭用手壓在武士刀柄之上,側目看向暮色下的來州府,惡鬼面具下傳出得意笑聲。

刀,驟然拔出。

「殺す!」

五千倭寇咧嘴大笑,如瘋狗一般嗷嗷叫朝來州府衝去。

而在來州府的城牆之上。

錦衣玉冠,朱雄英平靜看著外面衝來的倭寇,手微微一抬。

剎那來州城外,五千倭寇腳底之下,赫然有著黑白二色的滋滋電弧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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