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之昌,達到了他不該有的高度。

一個從五品的禮部官員,忽然一蹦跳成了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在漢王黨的扶持下大殺四方。之前還仿佛控制了整座朝堂的祁王黨與太子黨忽然沉寂了下來,被漢王黨打的抱頭鼠竄。

直到現在,漢王才想明白這當中的道理:不是他漢王便強了,是祁王與太子變弱了。

如果漢王能提前想明白祁王與太子的意思,他就應該在嘗到便宜後就收手,而非是繼續肆無忌憚的擴張勢力,打壓政敵。

如此行徑,漢王已經讓朝堂嚴重的失衡。於是皇帝出手了,風輕雲淡的一道口諭,廢掉了如今漢王黨的核心人物——鄭之昌。

鄭之昌被掉到了刑部,毫無疑問,鄭之昌就如同小綿羊鑽進了太子黨密集的刑部狼窩,能留一具全屍都是奢侈。

從一開始,祁王與太子就默契的在給漢王下套!

漢王一邊吃著兩個死敵擺出來的奶酪,一邊鑽進了陷阱當中,等他反應過來時,繩索已經套在了他的脖頸上!

……

黨爭猶如刀客生死搏殺,不經意間的破綻,被對手抓住後便是兵敗如山倒,譁然之間滿盤皆輸。沒有什麼鈍刀子割肉,完全就是快刀斬亂麻。

之前還略顯頹勢的祁王黨、太子黨,此刻忽然雄起,將漢王黨壓在了身下摩擦。見風使舵者也知道漢王敗局已定,紛紛投向了祁王與太子,對漢王落井下石。

皇帝下旨,命重新提案之前紀綱謀反一案,包括錦衣衛鎮撫使呂朝陽、內閣學士楊榮、禮部尚書呂震、戶部尚書夏原吉在內的四十餘位祁王黨、太子黨大臣審理決定是否問罪,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

這基本上是沒有懸念的審理,三法司中大都是太子黨,這等於是讓自家人審理自家人,怎麼可能審出來什麼,儘管被謫到刑部的鄭之昌努力的想要攪局,卻依舊無傷大雅。

真正的大轉變,是皇帝將漢王徙封到山東樂安州,並命他即日起程。

漢王這次沒有再抵抗,他也沒有抵抗的理由了,在朝堂上滿盤皆輸,再不老老實實的就藩,祁王和太子能把他給生吞了!

……

東宮

太子悠閒的坐在內堂里,用青花瓷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不由讚嘆道:「好茶,香氣高雅,入口清新,這是上上等的東至毛尖啊。」

「太子爺若是喜歡,臣家中還有許多,明日就給您送來。」刑部尚書吳中笑道。

吳中本是工部尚書,因丁憂去職。祁王「血濺奉天殿」後,都察院左右督御史全都空缺,原刑部尚書劉觀遷左都御史,可如此一來刑部又空缺了下來,太子找准機會向皇帝上奏,皇帝奪情起復吳中執掌刑部。

如果硬說的話,吳中之所以能這麼快起復,還跟祁王有些關係。

「茶的事先放一邊,刑部那邊兒……」太子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吳中眼角帶笑:「殿下放心,那鄭之昌落在了刑部,臣肯定讓他求死都難,刑部官員上下都不會讓鄭之昌好過的。」

太子搖了搖頭:「不,孤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讓刑部對鄭之昌放鬆一下,沒必要去針對他。」

吳中愣住了:「這是為何?」

鄭之昌從太子黨反水跳到了漢王黨,還對太子黨拚命反攻,太子黨羽和此人之間有著深仇大恨,恨不得將其食肉寢皮。可現在太子卻要刑部的太子黨羽對鄭之昌懷柔對待,這算個什麼事兒?

太子微微一笑:「你想一想,為何我們這次能如此輕鬆的將漢王攆去就藩?」

吳中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是因為殿下深謀遠慮,那漢王愚昧,被殿下輕而易舉的便掀翻。漢王將那鄭之昌比作臥龍鳳雛,哈哈,此人也不過如此,漢王落敗,鄭之昌居功甚偉,臣還以為這姓鄭的是我們派去漢王那邊兒的暗樁……」

話未說完,吳中瞪大了眼睛:「等等,莫不成……鄭之昌真是我們的人?」

太子笑而不語,他仿佛什麼都沒說,但又仿佛什麼都說了。

吳中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這,這不合理啊……」

合著漢王黨推出來的代表,是他們太子黨的人?

等等,這當中,太子又在扮演什麼角色?

鄭之昌以太子黨的身份,被漢王收買去對抗太子黨,實際上這位仁兄的真實身份是太子黨的暗樁?碟中諜?

直接打入敵軍高層的暗樁?

太子其實一直都在操控著漢王黨的進攻,引導著漢王黨走向覆滅?

吳中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鄭之昌,又該如何處理?」

這位仁兄雖然幫著太子黨立下了大功,把死對頭漢王一腳踢出了京城去山東就藩,漢王就算再怎麼遲鈍,在反思自己失敗的過程中也能發現端倪,一旦當他意識到自己被鄭之昌給坑了,定然會失去理智的去瘋狂報復。

除此之外,太子黨又該如何面對鄭之昌?

這次黨爭之中,因為鄭之昌而落馬的太子黨可不算少數,否則漢王也不會如此的信任此人。面對這樣一個身份重重的人,太子黨同樣會心生芥蒂。

而站在祁王這邊的勛戚們,同樣也沒得好,對於鄭之昌同樣怒視。如果有人要報復此人,想必勛戚們同樣樂得幫忙去落井下石。

鄭之昌已經將朝堂上三大派系全都得罪了,他還怎麼活,太子保得住嗎?

「準確的說,鄭之昌沒想著自己能善終。」

太子幽幽的說道,「他早已算到自己最後會被圍剿,難有生路,他最後的想法,就是多拉著幾個漢王黨和祁王黨下地獄。」

吳中有些迷茫,這是個什麼瘋子啊?

根本就沒想著自己最後能撈到多少利益,就想著拉幾個人陪葬,給太子剷除敵人?太子給這廝灌了迷魂湯嗎?

「壯哉……嗯?」吳中剛想感嘆鄭之昌高風亮節,突然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鄭之昌要對付祁王?!」

這事和祁王有什麼關係!

太子黨和祁王黨不是親密無間的戰友嗎,大家還一起聯起手來對付漢王來著,現在怎麼又要反水去對抗祁王?

「祁王,沒出什麼力,就借著孤之手除掉了漢王。」太子嘴角上揚,「等漢王就藩,孤的對手,就只剩他一人了。」

呂中默然,事實確實如此。

之前的金陵城,祁王、太子、漢王三足鼎立,祁王府和東宮有著共同的敵人——漢王,所以他們才能互相信任的聯合起來,可現在眼看著漢王要被攆出京城,祁王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也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說到底,黨爭哪裡真正的朋友,只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而太子,只是選擇先下手為強而已。

手段卑劣並不可恥,輸家才是最可恥的。

……

漢王即將就藩的消息公布後,朱高燨也從松鹿山返回了祁王府。軍士們的訓練計劃已經有了大概輪廓,有赤戎在松鹿山,接下來的訓練中即使沒有朱高燨這位祁王爺也可以很順利的進行。

他在松鹿山練兵,並非是單純的想要訓練王府護衛。王府護衛什麼時候都能訓練,何必專挑和漢王斗的最狠的時候去?

還有一部分重要的原因,就是去迷惑漢王,製造出一層假象,為太子黨爭取更多的機會去反攻漢王。如何漢王倒了,朱高燨也可以安穩的回到祁王府恢復生活,只不過松鹿山那邊的訓練也不能停,這屬於是他的核心班底。

朱高燨並不知道太子那邊正在想著給他來一手內鬼背刺,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因為,朱高燨現在正在策划著對付太子黨計劃。

他與太子的想法,不謀而合。漢王倒台後,雙方都在準備著先下手為強,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朱家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手足殘殺。

朱高燨叫來了蘇武,詢問道:「皇上那兒說明漢王就藩的日子了嗎?」

「還沒公布,不過宮裡面傳出來消息,漢王就藩應該不會拖到月底。」蘇武答道。

蘇武現在並未於祁王府擔任職務,其身份類似於漢王府上的門客蘇青,屬於是幕僚,準確的說,更像是朱高燨的私人秘書。

朱高燨在松鹿山的這些日子裡,都是蘇武在聯繫宮裡的關係,關注著京城裡的風吹草動。而蘇武每日會根據收集來的情報,整理出一封長書彙報給朱高燨。

「月底嗎……讓本王想想。」朱高燨摸了摸下巴的短須,這是他在思考時的下意識動作。

古人蓄鬚講究禮節孝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在沒有特殊情況下不能隨意損毀。在父親去世後,男子不能刮掉上唇的鬍子,母親去世的話就要保留下巴的鬍子。雖說這些禮節到了明朝已經有很多人不當回事,但朱高燨還是遵守了這個禮節,徐皇后病逝後,他便一直在蓄鬚。

朱高燨對於親爹朱棣沒什麼感情,但對於他始終對母親徐皇后保持敬意。

主要還是朱棣不地道,整天把自己親兒子當猴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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