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獄裡,獄卒為身穿囚服的男人解下了鐐銬,獻媚的說道:「呂大人,這些日子委屈您了,若是小的們有哪裡照顧不周,還請您大人大量,別計較小的們無禮。」

昭獄隸屬北鎮撫司,天字號大牢里的獄卒都是錦衣衛中的酷吏,在外人看來就如同勾魂索命的黑白無常,但在這個身穿囚服的姓呂的男人面前,卻卑躬屈膝,宛如一條哈巴狗。

這位呂大人,穿著囚服他是昭獄的囚犯,可若是脫了這身囚服,他便是天底下最大的特務頭子,麾下數萬朝廷鷹犬,若此人是個孤臣也就罷了,可偏偏在他的身後還站著一尊權勢滔天的王爺撐腰。

呂朝陽,在昭獄裡待了半年,出獄後一躍成為朝堂上最炙手可熱的權臣之一。

他雖然只是正三品的鎮撫使,可如今錦衣衛連著死了兩位指揮使,這也得以讓呂朝陽能操控整個錦衣衛的鷹犬們,就連尚書大人見了他都要退讓三分,如避瘟神。

被這麼一號特務頭子給盯上,別說你是六部尚書,就算你是宰輔都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誰也不想自己府上被插滿暗樁,一舉一動都被錦衣衛注視。

呂朝陽面無表情的下令:「牽馬來。」

只要是在錦衣衛內,所有人都是他的下屬,呂朝陽使喚起來心裡毫無芥蒂。

獄卒小心翼翼的詢問道:「您不換身衣服嗎,這囚服……卑職多嘴,請大人贖罪。」

這獄卒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心想大人物要做什麼事還用自己這麼一個小卒提醒嗎。

獄卒將駿馬牽來,呂朝陽翻身上馬,直奔祁王府而去。

……

金陵城的大街上,路人都能看到有一身穿囚服的男人策馬而過,吸引著群眾的目光,只覺得這人好生奇怪,難不成是從哪個大牢里偷溜出來的犯人?

呂朝陽一路行至祁王府門前,門外有大漢將軍(高級保安)蘇文巡視,這大漢將軍執金鉞,金鳳翅兜牟,金鎖甲,青勒甲絛,金環繡汗胯,金束帶,馬珂飾,好生威風。

「呂大人?」蘇文有些驚訝,「您怎麼穿著囚服就來了?」

「沒時間換。」呂朝陽瞥了一眼蘇文,對這穿金甲的大漢將軍還是有點印象的。

蘇文蘇武兩兄弟,得祁王爺相救,蘇武憑藉善謀成了祁王府的幕僚,而蘇文憑藉勇武從祁王府儀衛舍人提拔為了大漢將軍,兩個人日後都是前途無量。

而蘇文對於呂朝陽心中亦是抱有感恩之情的,那時候他差點病死街頭,是祁王爺命呂朝陽找來了大夫診治,方才讓這兩兄弟撿回了一條命。

「是老呂回來了?」

門後忽然傳來聲音,原來是朱高燨正準備出門,恰巧撞見了這一幕,真可謂是小龍女愛神鵰——雕得一逼。

「請王爺贖罪,臣衣衫不整便來參見。」呂朝陽恭敬的躬身行禮。

「老呂啊,以後你見本王不必行禮。」朱高燨微笑著說,「入獄半年多,人都削瘦了許多啊。」

朱高燨忽然看向了蘇文,說道:「小文,拿一件本王的衣服,讓老呂換上。」

若是親王朝服常服禮服,呂朝陽當然是沒資格穿的,不過若是朱高燨的便服,呂朝陽穿上倒也不算僭越。

「臣不敢。」呂朝陽大驚失色。

「有什麼不敢的,本王賜給你的。」朱高燨笑道,「你與本王已非簡單的君臣關係,穿件衣服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蘇文羨慕的看了一眼呂朝陽,這位呂大人出身於他相同,都是家道中落而後遇上了祁王爺才得以扶搖直上,然而如今的呂朝陽已是一方權臣,而他才只是個侍衛。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呂朝陽投效祁王爺的時間更早。

但蘇文也沒再繼續想下去,他只是覺得羨慕,想像著自己何時才能如呂朝陽一般,深得祁王如此器重。他一路小跑,去取衣服了。

呂朝陽受寵若驚,連忙轉移話題:「祁王爺這是要出門嗎,可需臣護衛?」

「本王是要出門,但是護衛就不必了,你剛剛出獄,獄中生活淒涼,還是要將身體修養好。」朱高燨有些無奈的說道,「之前山東洪災,本王向陛下上諫『束水沖沙』與『黃河改道』二策,陛下欣然答應落實,如今兩項工程皆以基本竣工,今年伊始,黃河再未泛濫,去殃及兩岸百姓田地,皇上大喜,要叫本王去御書房。」

呂朝陽眨了眨眼:「這是大喜事啊,王爺良策造福萬民,皇上定是要獎賞王爺,為何王爺還會煩惱?」

「呵呵,老呂啊,你還是不夠了解我爹。」朱高燨冷笑。

凡事到了朱棣那裡,好事都能變成壞事!

皇帝陛下那狗脾氣,說翻臉就翻臉,你以為他要獎賞你,實際上他能給你頭都打歪,誰也猜不准老爺子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啊這……」呂朝陽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人家皇室父子之間的矛盾,是他一個臣子能議論的嗎。

「罷了,本王也不和你多聊了,一會兒皇上又該龍顏震怒了。」朱高燨搖了搖頭,向皇宮走去。

呂朝陽躬身向其背影行禮:「臣,恭送王爺。」

此時,蘇文也帶著衣服過來了,詢問道:「呂大人,可是要到臣的房間去更衣嗎?」

「不必了,此乃王爺賜服,我又怎麼能穿呢。」呂朝陽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接過這便服,仿佛手裡捧著什麼價值連城的寶物,隨口對蘇文說道,「你把馬牽到北鎮撫司,這是鎮撫司的馬,我步行回去就好。」

「啊?」蘇文愣了一下,「呂大人,您不是就住在北鎮撫司的衙門裡嗎,直接騎馬回去不就行了嗎,為何還要步行?」

呂朝陽搖了搖頭:「我怕把王爺賜的衣服顛碎,步行回去挺好。」

蘇文人都傻了,這特麼叫什麼話!

怕把衣服顛碎?這布料衣服又不是瓷器,還能一顛就碎了不成?

然而呂朝陽不在乎其他人在想什麼,金陵城的街道上,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一個身穿囚服的男人,雙手小心的捧著一件華貴的長衫,仰著脖子仿佛很自豪的樣子,路人心想這怕不是個瘋子吧。

……

御書房前,朱高燨望殿閣內瞄了一眼,空蕩蕩的殿宇內金碧輝煌,唯獨金鑾椅上不見人影,只有站在旁邊手持拂塵的大太監湯承一人。

朱高燨納悶兒的走了進來,向湯承問道:「湯叔,皇上呢?」

大太監默不作聲,眼神漂浮。

「這叫什麼事啊,皇上給我叫過來,自己倒不知道跑哪兒瀟洒去了。」朱高燨撓了撓頭,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湯承不作回答,只是眼神有些詭異。

「湯叔,咱也別打啞謎了,您這是和皇上一起耍我呢?」朱高燨有些心累。

湯承:「……」

「嗯?」朱高燨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覺得後背有些發涼。

在他身後,傳來了渾厚陽剛的聲音:「找什麼呢,我幫你找找?」

朱高燨頓時站在原地不動,這聲音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了,心裡已經在罵人了——這老爺子是真不當人啊!

朱棣隨手抄起一本奏疏,在祁王頭上敲了一下,笑罵道:「毛頭小子,欠打!」

朱高燨摸了摸頭,也不尷尬,笑著說道:「兒臣哪兒敢,吾皇萬萬歲,您金口玉言,可不能胡亂說。」

朱棣笑了笑:「算你小子運氣好,今兒高興,不和你計較。你所上奏的『束水沖沙』和『黃河改道』已經基本竣工,效果很不錯,黃河今年上半年再未泛濫,沿岸百姓都在誇你呢。」

朱高燨正色道:「此非兒臣之功也,乃父皇受天命所眷,洪福降臨,盛世應父皇而冉冉升起。」

「就你嘴甜。」朱棣臉上洋溢起微笑,對祁王這一連串的吹捧很是受益。

朱棣忽然說道:「內閣里,自解縉下獄後一直還空懸著一個名額,你覺得蘇武入閣做事,如何?」

朱高燨精神一振,毫不猶豫的說道:「不妥。」

「有何不妥?」老爺子饒有興致的問道。

朱高燨心想你這他媽不是又在給兒子挖坑嗎!

祁王府是鐵打的武將勛戚派系,本身已經在軍方坐穩頭把交椅,又和英國公府是是姻親。至於內閣,雖然品秩很低,卻能參與機務,職權頗重。在永樂一朝尚還不算那麼顯眼,可等到百年之後,內閣已經成了大明朝的中樞,官位僅五品的閣臣甚至成了百官之首!

祁王府已經在內閣占據了一個名額,也就是內閣學士楊榮,如果再往內閣里加一個名額,那豈不是說祁王要兵權文政一手抓?

嘿!

若真是那樣,朱高燨感覺自己就是下一個漢王爺了。漢王,便是因為觸碰了不可描述的紅線,從而被趕出了京城,被迫就藩。

而內閣是老爺子本人設立的機構,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些道理,這明顯就是在給親兒子挖坑!

「兒臣以為,蘇武不過是個無官無銜的舉人,如何擔當的起內閣重任,此實為不妥。」朱高燨表示自己不想鑽進老爺子挖的坑裡,他還很年輕,還不想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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