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是一幢無比龐大的古樓建築群,毫無光澤的灰色外表如同化石一般,威嚴而沉重的矗立在他前方的山洞中。

嫷古樸陳舊的樓宇飛檐層疊縱橫,歷經歲月的變遷與滄海桑田的洗禮,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千百年來其中飽含的壓抑而神秘的傳說。

喉頭不可抑制的聳動了一下,張杌尋竭力壓抑住內心的震撼,從那座巨大的建築上收回視線。

裂縫的出口在山壁上,距離地面有數十米高,張杌尋翻出去,徒手攀援而下,腳一踩到地面,他就立即朝著古樓的方向急速奔跑過去。

終於站定在這座偉大的藝術巨作前,仰頭向上看去,才發現自己在這隻古老巨獸的面前是如此的渺小,猶如滄海中的一粒細沙微塵,彈指間煙消雲散。

要不是顧忌著場景不對,他真想扯著嗓子大喊兩聲,來宣洩自己心中無法抑制的激動。

這或許是獨屬於每一個張家人的,對於這裡歸宿一般濃厚的情感。這是一個家,一個為五湖四海漂泊、浪跡天涯的張家人而建造的家。

嫷在這一刻,他忽然領悟了張起靈這一身份的含義,不僅僅是守門,起靈,是扶柩,更是歸家,帶所有的張家人回家。

剎那間,他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歷盡千難萬險,他終於找到張家古樓了。

這裡是歸宿,是所有張家人的終點。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從這裡走進去,將小哥和吳邪胖子他們從裡面帶出來。

空曠的山洞冰冷而寂靜,呼吸在這一刻無限放大,張杌尋深吸一口氣,猶如一個首次披掛出征的將士,懷著熱忱的心,一步一步走上台階。

迎面的樓門上全是褐白的灰塵,腐朽的木門被推開了一條窄縫,門框上有一隻手掌印,指印很修長,看得出來推門的人是吳小邪,要是胖子,掌痕肯定比這寬大。

張杌尋從空間裡拿出一套防護服穿上,戴上防毒面具,裡面肯定有很多沉積的鹼塵,還是少吸為妙。

嫷從縫隙里進去,就看到地面上踩出一連串腳印,腳印在大殿里轉悠了好幾圈兒,尤其集中在最中央天花板上被腐蝕破開的大洞底下。

沒看到上面掛了繩子,看來他們兩個最後還是找到了樓內的隱形樓梯。

不再遲疑,張杌尋回身在裡面關上門,走到最東邊的雕刻著麒麟的柱子邊,踩著突出的麒麟頭部很快爬上去,然後在頂端的麒麟頭上按了一下,木樓梯便從上面降落下來。

和之前一樣的流程,只不過他們之前經過的第六層在這裡的概念叫法變成了第二層。

倘若一開始張杌尋和小哥帶著霍仙姑他們走的是翻門的右邊,那麼最後進入的地方就會和從古樓正門進入的地方一樣。

如同太極陰陽魚一樣,從中間分開,翻門的左邊是古樓的背面,也叫陰面,而正門這邊則是陽面,所以這邊的樓層是和正常樓層一樣從下往上數,陰面則正好相反。

張杌尋爬上木質樓梯,二層還是放置鐵人俑的架子,只不過這裡的擺放稍顯凌亂,像是經歷過地震一樣,有一部分架子已經歪斜倒塌了,上面的鐵俑掉下來胡亂堆放在一起。

嫷一寬一瘦的兩行腳印從架子中間穿過去,一路上可以看見很多吳小邪兩人留下的痕跡。

張杌尋沒有多做停留,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隱藏樓梯,上面的一層同樣放置著一隻人臉龜,這隻人臉龜的個頭沒有陰面的那隻大,臉上的表情也祥和了許多,看著倒像是一隻唐卡善神了。

就好像婆陀教里長著兩張面孔的黑屍天,也叫做大黑天,它是婆羅門裡的濕婆化身,正面的臉是善,代表誠實以及一系列美好表意的事情,後腦勺上還長著一張臉,代表謊言和世間所有邪惡的事情。

人臉龜的背上也放著一隻刻滿了人類五官的大黑球,不過看樣子是個擺設,取不下來,是用和雕刻石獅子嘴裡的滾球一樣的方法,用技術含量較高且比較少見的鏤空雕琢法,用工具伸到裡面敲琢,非常考究工匠的能力。

不過這自然難不倒張家人,哪怕是個用來做對稱美登對的贗品,做工也定然是要極好的。

不遠處地上還散落放著幾隻被人撬開的木盒子,木頭都已經腐朽了,邊上有四五顆打過留下的子彈殼。

張杌尋過去撿起一枚彈殼,觸手冰涼,看來那兩人已經離開這裡已經有一會兒了。

嫷不過這倆傢伙也真是不講究,把人家的手冢打下來就這麼胡亂丟著,要是裡面有陪葬的好寶貝,胖子說不定會點三支煙裝模作樣的祭拜一下,道一聲先人莫怪。

眼看這些盒子都爛了,張杌尋便從空間裡拿出幾隻完整的木盒子,鋪上絨布,把原本手冢裡面乾枯的手骨取出來,放進新盒子裡,端正擺放好。

又點起三根香燒著,拾了兩塊小木板把線香夾在中間,等最後一寸煙灰掉到地上後,便帶著那些盒子從邊緣的牆壁爬上房梁,在一個還有很多空餘的棋盤格里,把那幾隻遷了墳的手冢重新掛上去。

頂上掛的手冢太密,手骨原先的位置已經找不著了。做完這些後,張杌尋在對應的牆上找到了吳小邪兩人上去時走過的石頭台階。

又上一層的閣樓變成了塔樓隔間的形式,也就是霍小黎之前在供桌底下打洞,聲東擊西的那邊的棺室。

張杌尋已經聽到走廊里傳來走動徘徊的腳步聲,還有刻意蒙著臉的說話聲,聲音有點模糊。

嫷他立即循著聲音快步過去,找到那間同張瑞桐的棺室背靠背的屋子,然後就看到棺室的木門整個兒的拍在地板上,裡面烏漆嘛黑煙燻火燎的一團糟,抬頭一看,我靠,怎麼連頂蓋都踏馬燒穿了。

他頓時就愣了,回過神來滿臉黑線,無奈扶額,這倆人到底在做什麼?

怎麼把人家的棺材板子都給點了。進到這裡後,說話的聲音清晰了很多。

只聽見胖子咳嗽了兩聲,

「哎天真,你說木魚和小哥他倆會躲到哪裡去,這地兒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吶,棺材這麼破,能擋住下三路,可擋不住上三路。」

「估計木魚他們是躲在了密室或者暗格夾層什麼的裡面。」吳小邪分析道。

「他們既然留你給外面報信,就說明他們提前預感到了在古樓里可能會遇到什麼很危險的事,他們沒把握能護住你,所以我估摸著,隊伍里的傷亡肯定很嚴重,木魚兩人可能也受了傷。」

「密室……密室……」胖子嘴裡念叨著,到處翻看,

「密室在哪兒呢?」嫷

「這裡地方這麼大,簡直就是一個超大型的殯儀館,哎你說,張家人會不會在這裡還弄了一台特大號冰箱,木魚和小哥這會兒就躲在裡面呢。」胖子開始胡言亂語。

吳小邪朝他翻了個白眼,

「你以為腌大白菜呢,沒有氧氣,悶都悶死在裡面了。」胖子用脫下來的外套蒙著下半張臉,悶悶的咳嗽了幾聲,吐出一口黑血,喘了兩口氣道:「咱們得加快速度了,這毒氣再吸下去,你遲早也變成我這樣。」

「好。」吳小邪點點頭,

「地板上的腳印很亂,看來他們在這裡停留了很長時間,張瑞桐棺材裡的好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我們再順著腳印到別的棺室里看看,一般的暗室都是藏在牆壁角落裡的,咱們往最後一個屋子走。」說著兩人就走出去,到外面的走廊上,胖子就叫道:「天真,快看,腳印都是朝著一個方向的,而且很亂。」吳小邪若有所思,

「看來他們在這裡很可能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又或許……」

「是躲避。」他回頭往身後看了看,木檐閣樓還是那副灰濛濛的,一片蕭條的樣子,

「有什麼很可怕的東西,在後面追著他們。」嫷胖子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也跟著回頭,

「莫非這古樓里除了密洛陀外,還藏著什麼大怪——怪——臥槽!怪物!天真快跑!」回頭的時候,胖子下意識把手裡的燈往兩人身後照去。

結果這一照,猛地就和棺室門口靜靜站在那裡的一團鬆鬆垮垮的矮小灰影打了個照面,當即驚叫出聲,想都沒想就拽著吳小邪趕緊跑。

吳小邪連那團灰影的樣子都沒看清,就被他拉了個踉蹌,不得不跌跌撞撞的跟著跑。

穿著灰白色防護服的張杌尋:「……」眼見那倆人跑動的過程中震起的灰塵鹼沫漫天飛,都快把兩人的身影包裹沒了,再跑下去沒毒死也嗆死了。

他趕緊摘掉了臉上的防毒面具,朝兩人的背影喊道:「天真,胖子,是我,別跑了!」嫷熟料聽到這一聲後,那倆人跑的更快了,恨不得長上一百零八條飛毛腿,一下子瞬移消失。

張杌尋還聽到胖子在那裡呼哧帶喘的嚷嚷著:「天真別回頭,這怪物特娘的居然會模仿木魚的聲音說話,你可千萬別被騙了。」吳小邪聽他這樣一說,一下就感覺到自己背後好像趴著一個什麼東西,手往後胡亂撲棱了兩下,把掛在背包上的水壺打掉了。

聽到有東西落在地上,他嗷的一嗓子叫出去,撒丫子比胖子跑的還快,原本帶頭跑的胖子倒是被他拽著跑起來。

後面的張杌尋簡直是一頭霧水,索性也不喊了,重新戴上防毒面具,直接往他們兩個身後追過去,打算先將人按倒控制住再說。

走廊很快到了盡頭,後方追過來的腳步聲又急又快,吳小邪兩人簡直要嚇瘋了。

左看右看,發現沒地方躲,吳小邪急的摔腳,心說完蛋了,要不直接拼了吧。

嫷剛要轉身招呼胖子一起,誰知胖子忽然一下抓住吳小邪的腰帶,沉肩吸氣,穩穩的扎了個馬步,大喝一聲,就要把他提起來往棺室上面丟。

胖子這一下太突然,吳小邪還沒準備好,只感覺到褲襠一勒,雙手胡亂揮舞想要保持平衡,緊接著就聽見咔嚓咔嚓一陣木板斷裂的聲音。

還沒來得及反應,胖子的一隻腳就從木地板上破開的口子裡戳了進去,身子一歪,連帶著上面的吳小邪也一起跌倒摔成一團。

倒在地上的瞬間,兩人都顧不上抱頭,胳膊肘往前一舉擋在臉前,死死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的同時緊閉眼睛。

情急之下來不及調整姿勢,胖子的腦袋直接磕在了吳小邪的肚子上,疼得吳小邪悶哼一聲,嗓子眼兒里一股反胃,只感覺胖子這一頭把他的五臟六腑都快頂出來了。

轟的一聲,灰煙四起,粉塵像雪一樣飛揚起來。追在後面的張杌尋壓根兒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況,當即臉色大變,從空間裡甩出一大張加厚的防水布,在粉塵降落下來之前,揮手就蓋在兩人身上,幫他們擋住。

嫷吳小邪只感覺時間過了有半個世紀那麼長,想像中背上的灼燒痛感卻並沒有傳來,也沒有什麼恐怖的怪物撲上來撕咬他們,兩隻胳膊肘子倒是磕得挺疼的。

心裡嘀咕著難道剛才那只是幻覺,剛想呼叫胖子,結果剛動了一下,就聽見一連串嘎巴嘎巴骨頭摩擦的脆響從頭頂上方傳來。

吳小邪嚇得立馬頓住,心裡暗罵這狗日的怪物真雞賊,剛那麼長時間都鳥悄兒的不出聲,這下完犢子了,那怪物肯定已經發現他和胖子還活著了。

幾聲骨頭的脆響之後,頭頂又沒了聲音。吳小邪和胖子倒在地上的時候,腿不知怎的攪在了一起,四條腿疊疊摞,悲催的是最底下的那條腿是吳小邪的。

趴在地上這麼長時間,那條腿被壓得連知覺都幾乎沒有了,吳小邪想要動一動,讓血液流進去,結果剛挪了一厘米,就立馬被胖子的巨腿死死箍住。

他簡直要吐血了,心說吾命休矣。嫷等了半晌,不見任何攻擊,正納悶呢,卻聽見一聲嘆氣,一道白光透過縫隙照到兩人臉上。

「我說,你倆還要在這裡抱多久呢。」

「才幾天沒見,我這張臉已經到了這種嚇人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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