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尾的結尾,吳邪戴著三爺的面具,拿著那隻白木盒子,回到了長沙。

他從三叔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個地下室,也知道了三叔的計劃,一個為了讓九門脫離「它」的掌控的計劃,讓那個看似強大無比的「它」分崩離析,徹底毀滅。

吳家為了這個計劃,幾乎犧牲了三代人,第三代的自己屬於自殺——而三叔是絕對不會允許計劃執行到百分之九十就不再執行的,所以他成了這個計劃最後的百分之十,他必須使著計劃百分之百完成,不能讓「它」有任何死灰復燃的可能。

而這個「它」,也正是造成木魚死亡的終極原因。

他的局並未結束。

參與在這個局裡的人,其謹慎程度讓人無法想像,前輩們的算計、心機、掌控、魄力以及耐力,他們運籌帷幄這一切的行為舉措讓人毛骨悚然。

三叔的房子周圍都是鬼蜮,裡面埋藏著一個無比巨大的秘密,一次巨大博弈之後的遺留品。

根據木魚的提醒,他已經猜到裡面埋的是什麼。

那是一隻「撒手鐧」,一隻不可輕易動用的「撒手鐧」,這東西要是現世,會毀掉「它」的一切依存。

在不久前,那個組織終於徹底完全的消失了,那個巨大而荒唐的秘密也被一把火徹底燒盡了,這一切將永遠成為一粒不能被揭露的歷史塵埃,誰也不知道它曾經存在過。

但是,「它」還在,比組織隱藏更深的「它」還在,「它」比組織更加龐大,也更加危險。

木魚留給他的信里寫著什麼,他至今也沒敢打開看,但他已經知曉,木魚的計劃和三叔的計劃是有聯繫和重疊的。

在蛇沼時三叔和木魚之間肯定交流過什麼,即使後來他們或許沒有再聯繫過,但計劃進行到哪一步,在他們心裡卻是無比清晰,這是一種超脫於時空約束的默契。

木魚完成了他自己計劃中重要的一環,破了「它」設下的死亡局,那麼三叔呢,三叔現在又會在哪裡?

那人說「我們的路還很長」,長個屁,他差點被困死在下面。

吳邪默默腹誹,不自覺的摸了摸臉,又對著鏡子照了照。

房門忽然被人敲了兩下,吳邪下意識扭頭,沉冷的視線正對上提著飯菜進來的潘子。

潘子愣了愣,直到看到吳邪轉頭去收拾桌上的資料,他才回過神來。

剛才那一眼,真的,真的太像三爺了。

「愣著幹嘛,吃飯吃飯。」吳邪將資料都堆到一邊,「肚子都餓扁了。」

「好嘞,三爺,今兒提的是你最愛吃的龍井蝦仁兒和東坡肉。」

「不錯。」吳邪嘴角噙著幾分笑,立起筷子尾在桌面上磕了磕。

潘子又摸出一瓶茅台,「三爺來點兒?」

吳邪彪悍的往嘴裡刨飯,含糊道:「滿上。」

﹉﹉﹉﹉﹉

之後的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情。

在應付過最初的一波動盪後,吳邪的生活慢慢恢復了正常,他用三叔的身份告訴底下的人,吳三爺要去其他地方考察一段時間,鋪子的生意便交給侄子打理,潘子現在的任務是輔佐小三爺。

解雨臣的手下暗中從京城過來,在小花為他建造的隱秘小屋裡卸掉了他臉上的面具。

他又變回了吳邪,那個天真無邪的小三爺。

但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傷春悲秋,即使卸下了面具,他已然不再脆弱,在潘子的教授和現實的逼迫下,他學會了必需的堅強、勇敢、果決、擔當,以及血淋淋的殘忍。

卸掉面具的那天,他在庭院裡擺了好大一桌酒,敬蒼天,敬大地,敬長輩,敬兄弟,敬所有的一切一切。

喝到最後,他撒潑打滾的把王盟盟鬧起來,讓他開著大金杯載著自己回了在水一方。

坐在涼亭的欄杆上,他晃悠著腿,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把所有能回憶的都回憶了一遍。

餘光里瞥見一抹月光一樣的白色,從他眼底的池子裡划過。

他一下來了興趣,盯著那抹遊動很快的白色,發現那是一條很罕見的白草金魚,全身都是銀白色,在泠泠的月光下,水波一盪,整條魚布靈布靈的,非常漂亮。

他盯著那條魚一直看,像訓練火眼金睛一樣,直到那條魚游累了,浮出水面,藏在荷葉底下,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吳邪看,不閃不避,冷靜非常。

「你會看著我的,對吧。」對著那條魚,他自言自語。

不知靜坐了多久,臉上忽然有了一點涼絲絲的潮意,他往荷花池上方一看,發現起霧了,這片被假山和涼亭圍在中間的池子自入了冬以來,每天晨曦都會起霧。

已經是十二月,杭城氣溫驟降,草木結霜,雪便要熬不住了,急急的想落下,庭院兒里的幾顆果樹上已然覆蓋了一層沙沙作響的凌霜。

「起霧了,老闆,咱們回去吧。」王盟盟哆哆嗦嗦的裹著大棉衣,困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不回去。」

吳邪從欄杆上跳下來,原地跺了跺冰涼的腳,感覺到血液回流帶來的溫暖後,才抬腳往亭外走去。

「那去哪兒?」

王盟盟趕緊跟上他。

「睡覺。」

「不回吳山居了?」

「下午睡醒了回。」

﹉﹉﹉﹉﹉

自卸掉面具以後,各個堂口的那些老傢伙一開始欺吳邪面生,鬧出過一些不大不小的亂子來試探他。

不過已經摸清了他們老底的吳邪自然有辦法對付他們,他已經完全不害怕了,在失去過所有能失去的東西以後,他反而沒有了那麼多的思前想後優柔寡斷,該出手時就出手。

二叔在知道他接手了三叔的攤子以後,曾打電話告訴過他,鞭子在自己手上,果斷些,該棄該留都得由執鞭人掌控,多餘的雜草就要清理掉,不整齊的草坪人人都想踩兩腳。

吳邪覺得自己也是這麼想的,草坪上的警示牌就得立在他們心裡才管用。

於是磨刀霍霍向搞事的牛馬,宰一個是一個,怕什麼,小花給他派了十個保鏢。

道兒上那幫人在被淘汰掉一波不太適合的夥計,逐漸換上更適應吳邪節奏的夥計後,一些暫時動不了的老頑固們悲催的發現,這個新上任的小三爺並不是什麼好揉搓的軟柿子,不愧是三爺帶出來的接班人,恩威並施的手段耍的比三爺還溜。

吳邪處理這些事情總共用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扮演三叔的時候,在潘子的幫助下摸清規律,將所有的事情都整理順遂,該怎麼走合適,在他的心裡已經有了很明確的規劃。

第二個階段就是積累發展,如何經營盤子,這其中都是有著竅門的,潘子在三叔身邊跟了許久,在這方面絕對能當吳邪的老師,吳邪自己慢慢的也摸索出了老狐狸的一些竅門兒。

原來當一件事情你已經做的非常完整的時候,特別是你已經跳過了原始積累階段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後,事情會變得愈發簡單,拈手而來,因為你有機會犯錯,有機會掉頭,任何整體收益大於虧損,你的這個體系就能活下去。

第三階段,恩威並施,這一階段他實施的可以說是非常漂亮,連潘子有時候都在感嘆,小三爺是一個很合格的領導人才,看小三爺揮手安排的時候,會有一種古代的軍師在排兵布陣的感覺。

潘子都是老人精了,能從這樣的老江湖口中得到這樣高度的評價,吳邪還是有點沾沾自喜的。

總體下來,三叔的這些盤口運轉的很舒暢,吳邪在南方逐漸掌握了一些話語權,這也讓他有了更多的資格去做自己想做、應該做的事情。

雖說沒有三叔在的時候那麼張揚風生水起,但有時候月末算下來的盈利,居然會比三叔在的時候多出一兩成。

吳邪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這樣就夠了。

即便有時晚上他還會夢到那個可怕的場景,但他慢慢接受,努力去聽,努力去看,漸漸的,夢裡的那團濃霧開始消散了。

他也看清了木魚說的話。

「天真,你得往前走,在時機到來的時候,逃避是最愚蠢且糟糕的解決方法,痛苦只有發散出來,才能慢慢減輕。」

「發散出來,發散出來……」

吳邪從睡夢裡醒來,想喝水,發現床頭柜上的杯子空了,踩著拖鞋去接了一杯水。

路過窗口的時候,發現今晚的月亮好大,皎皎如玉,院子正中心那一塊被照的非常亮,好像聚光的舞台一樣。

他突然有了一股衝動,於是一口悶完剩下的水,蹭蹭蹭開門跑出去,站到月光下,雙手高舉,做出與日月同輝的姿勢,然後閉著眼睛抬胳膊抬腿,打了一套太極。

王盟盟打著哈欠出來放水的時候,才發現院子中間站著隻身著睡衣,哈著冷氣,凍成一坨狗的自家老闆。

﹉﹉﹉﹉﹉

霍家那邊,秀秀帶著骨灰盒和指環消失後,解雨臣就徹底斷了和霍家之間的合作。

那團爛攤子現在誰接管都是惹上一身腥,就讓霍有雪和霍道夫以及各路牛鬼蛇神他們斗去吧,無法掌握核心機密的他們再斗,都是鷸蚌相爭。

不得不說霍老太太的這一手,留的真長遠。

吳邪在杭城以及長沙代表吳家,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知道有小花和老太太留下的霍鍾靈他們在,秀秀未來一定會回來,拿回霍家。

再說一說胖子那邊。

在吳邪每天忙的腳底板打後腦勺的時候,這孫子就一直待在巴乃遊山玩水,建設發展那邊的旅遊業,搞得風風火火,雲彩一家也接了回去,在巴乃舉行婚禮。

也幸好日子定在了半年後,不然吳邪頂著三叔那張老臉,還不好去參加。

胖子的請柬發過來後,吳邪就從在水一方取了木魚的隨禮,帶著小花的大紅包,和潘子一起趕到巴乃。

婚禮熱鬧的不得了,胖子這個沒出息的差點高興哭了。

在酒宴散後,吳邪把木魚的隨禮從車上取下來,塞給胖子。

胖子一下就愣住了,半晌才打開那隻白玉盒子。

正上面折了一張信紙,打開,裡面是熟悉的筆觸,是木魚用小篆寫的祝婚辭。

輕寒融玉暮,從此頌宜家

所求皆如願,余行化坦途

多喜樂,長舒寧

歲無憂,久安康

常開愉,皆勝意

且順遂,事百歡

……

胖子的眼眶有點紅,尤其是在看到盒子裡的那顆火紅色的藏傳雪巴珠以後,他的眼淚差點掉出來。

「這個臭小子……」

吳邪默默遞給他一碗果酒。

兩人坐在井邊,對著月亮,和地上的兩隻影子,喝掉了一壇又一壇果酒,最後連酒是什麼時候被擔心他們的阿貴和雲彩換成甜水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下午,吳邪才醒來,叫上潘子,跟雲彩打了個招呼,沒等胖子醒來就離開了巴乃。

潘子開著車,窗外蒼翠的十萬大山仿佛在追著他們跑,遠遠望去,漫山遍野都是鬱郁錦繡般的顏色。

吳邪看著駕駛台上的梅花鹿,開口問道:「之前沒顧得上問,你和鹿姐現在怎麼樣了?」

潘子沉默了半晌,才苦笑著道:「就那樣吧,我不是她適合的人,她太乾淨,我渾身卻裹滿了泥漿,她應該站在光明耀眼的地方,我不能把她往泥潭裡扯,這對她不公平。」

吳邪動了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又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知道這是潘子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摸了摸兜,發現口香糖吃完了,只好拿出兩根煙,遞給潘子一根,打著火,在心裡默念「我記著的,這是今天的第一根,一天最多三根」。

「以後你要是後悔了怎麼辦?」他終於還是問了一句。

潘子沒有說話,只是以很快的速度將那根煙抽完了。

正在這時,吳邪的電話響了,一看來電顯示,他就嘖了一聲,懶得接。

潘子瞥見了名字,默契的將車速減慢了,讓堂口那幫老東西等著去吧,一天天的屁事恁多,真把小三爺當成斷案的包青天了。

﹉﹉﹉﹉﹉

其實從巴乃回來不久,解雨臣就親自來找過吳邪一次,並且提出了自己的一點想法。

「你還記得木魚在錄像一開始說的那句話嗎?」

彼時吳邪正被繁冗的卷宗纏得焦頭爛額,兩坨發青的眼袋都快掛到了鼻樑上,他的腦子還沉浸在手上的文件里,聞言有些沒回過神來,「什麼?」

解雨臣嘖了一聲,「錄像自動刪除了,你的腦子也自動刪除了麼?」

「或許是死亡,或許是被帶到了某個地方,又或許是徹底消失。」吳邪喃喃著複述出這句話。

「沒錯。」解雨臣打了個響指,扭身想找個位置坐下,卻發現椅子上都堆滿了各種資料,無奈只好繼續站著。

「我後來仔細想了想,我們並沒有找到他的屍體,這就意味著,要麼屍體真的被掩埋在了我們發現不了的地方,要麼……」

「他被人帶走了!」

吳邪豁然起身,膝蓋上的薄毯一下掉在了地上,椅子都被他帶得差點翻倒。

他的眼睛裡重新迸發出亮光,在原地走來走去,魔怔一般的自言自語,「木魚一定還活著,他那麼聰明,不會不給自己留下後手。」

「帶走他的會是誰?」

是「它」嗎?木魚被關起來了嗎?像當年的陳文錦他們一樣!

「我們得救他!」吳邪猛的盯住解雨臣,語氣堅定,不容置疑,「他在等著我們。」

解雨臣敷衍的鼓了鼓掌,「恭喜你總算想明白了,先去洗把臉吧,他留給你的東西,也到你該打開的時候了。」

﹉﹉﹉﹉﹉

這天,吳邪剛弄完手頭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捧著大碗在屋檐下,一邊發獃一邊吃面。

拱廊門口卻突然晃進來一個黑影,一進來就坐在桌邊,把另一碗晾著的油潑麵端走了。

吳邪怒了,「死瞎子你特娘的給我把碗放下!」

黑瞎子充耳不聞,悠悠閒閒的吃了一口面,看了看桌上的一盤涼拌西紅柿,「要是有一碟青椒炒肉就好了。」

「要吃你自己去炒。」吳邪放下碗就去搶,「把飯還給我,我都還沒吃飽呢。」

黑瞎子稍微一晃就躲開了,吳邪鍥而不捨的追擊過去,他卻一下跳到了牆上。

吳邪氣的磨牙,「你的臉皮怎麼跟水泥加固過一樣,厚如豬皮,我跟你很熟嗎你就來蹭飯?」

「乖徒兒,來,叫一句師傅我聽聽。」黑瞎子笑的非常非常欠揍。

吳邪冷笑一聲,「叫你媽媽個爛冬瓜。」

隨即退後一步,很瀟洒的輕拍手。

蹭蹭蹭,不知從房子的哪幾個角落裡,一下冒出十個穿著白色短打的冷麵夥計,虎視眈眈的盯著牆上的黑瞎子,排排站在那裡,洶湧的氣勢簡直要把房頂掀翻了。

吳邪得意的坐回去,「知道他們為什麼都穿著白衣服嗎?」

黑瞎子從善如流的接話,「為什麼?」

「當然是為了打架的時候保證身上不會沾灰了。」

話音剛落,那十個白衣夥計就展開了飛檐走壁的招式,一齊朝黑瞎子攻過去。

吳邪美滋滋的繼續吃面,為了避免灰塵飛到碗里他還躲遠了一點,誰料只吃了三口,自己就被人揪住後脖領子提溜了起來。

黑瞎子笑嘻嘻的聲音從他背後傳出,「小三爺,解老闆給你這十個人的時候,就沒順嘴跟你提一句他們的教官都是我教出來的麼。」

「?」吳邪定睛一看,那十個白衣俠竟然都抽搐著躺在地上,已經吃空的面碗還扣在其中一個人腦袋上。

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這不科學!」他大叫。

黑瞎子將一隻電棍湊到他眼前晃了晃,「很科學。」

識時務者為俊傑,吳邪從善如流的放軟的語氣,「您老人家今日有何貴幹?」

黑瞎子在鬆開他之前,捏住他身上的關節摸了摸,扯了扯,「雖然骨頭已經老了,不過也不是沒有速成的辦法。」

吳邪想起他之前說要認自己當徒弟的話,疑惑加不解,「你認真的?」

「當然。」黑瞎子溜達進堂廳,抄起桌上的茶壺試了試溫度,然後倒了一杯,走回來放到吳邪面前,「來,敬了這碗茶,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師傅了。」

吳邪已經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冷冷的看著他,「誰讓你來的?」

「故人所託。」

黑瞎子看著他,淡淡道:「要不要接受隨你,反正定金不退。」

吳邪的眼皮顫了顫,心裡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他輕聲道:「是他嗎?」

黑瞎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你心裡想的是誰,那就是誰。」

「你要教我什麼?」吳邪端起了那杯茶。

「你想學什麼,我就教什麼。」黑瞎子催他,「快點考慮好,茶要涼了。」

﹉﹉﹉﹉﹉

當一切歸於沉睡,唯有藏海花的清香,在大雪中散落穿梭,安靜,安寧,安詳。

感謝〔傲天犼〕〔晨風無言〕〔不念〕等大佬的打賞,比心心。

盜筆本傳結束,明天開始起靈前傳——藏海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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