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二百多人,又在老宅里住了長久年歲,積攢下來的物件也不知有多少,收拾不易。

買回一棟好宅,千歲心情不錯,回到邀景園後就邊吃蒜蓉枝邊問燕三郎:「周大戶的死,你想得和我一樣麼?」

「嗯,恐怕他是被人所害。」燕三郎不問也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從迷藏國買回寶貝了。兇手殺人奪寶。」

「周大戶保密功夫做得不錯啊。」千歲汲了一口熱茶,「連枕邊人都不知道他賣了鋪子又出海前往迷藏國,可見姓周的謹慎慣了。那兇手怎麼知道他住在這裡、手裡有甚寶貝?」

在迷藏國,每個海客都戴面具、穿罩袍,彼此形同陌路。

無論迷藏國的初衷為何,客觀上這是有力的保護措施。海客脫下偽裝返回人間,就如同水滴入海,旁人再難尋到。

「或許他很信任兇手?」

「不像。」千歲隨手拿起一根零食,塞進燕三郎嘴裡,「有些人疑神疑鬼,誰也不信,顯然周大戶就是這種人。他不會把身家暴露在別人面前。」

燕三郎下意識嚼了兩口,嘎啦,嘎啦。

聲音好大,油炸過的東西就是酥脆。

他一抬頭,恰好見到千歲將拈過蒜蓉枝的手指放進口中,吮了一下。那姿勢……

她的唇紅艷而潤澤,像熟透了的草莓,少年趕緊撇開眼。

「那就只剩一個可能了。」他輕輕咳了一聲,「如果周大戶從迷藏回到衛國,而沒有被幽魂侵占身體的話。那麼知道他在海國買過什麼寶貝,並且還能找到他的人,也就只有——」

「迷藏遺民!」千歲眼裡寒光一閃,「真是一群殺不完的曱甴。」

迷藏的神使和信察對人間宣揚,在海國做交易享有絕對的自由和安全。其實,他們利用真視之水可以看穿人們面具之下的真容,利用契約書上的血押可以追蹤到海客的下落。

只是,從前迷藏海國每六十年開放一次,為了維護這座金字招牌,遺民們很少回陸地找海客的麻煩,以免秘密曝光。

可現在時局大不同了。聖樹已死,迷藏國再也不能向人間開放,這些幽魂也就無所忌憚了。它們餘生的目標,大概只有兩個:

復仇,以及活下去。

燕三郎的神情卻轉為慎重:「如果迷藏幽魂與懷王合作,我們的麻煩就很大了。」

千歲點了點頭:「當務之急,是找出司文睿的藏身之地。」

「韓昭傳訊,這幾天都未見到廖青松出入懷王府。」燕三郎沉吟,「若非他喬裝改扮出入,就是壓根兒沒住進那裡。」

「你覺得,他和司文睿待一起?」

「觀望懷王神情,喪子之痛不似作偽。或許,他真以為兒子死了?」燕三郎輕聲道,「倘若這般,司文睿就不會住在府里。」

可是盛邑這麼大,上哪裡去找兩個刻意隱藏行蹤的人?

……

時間飛快過去兩日,一切太平。

太平得令人不安,因為燕三郎只剩五天了。

韓昭和石從翼派出人手無數,就是找不到司文睿的一點線索。

好像這人真地死了,在世間再不留一絲痕跡。

對此,千歲分析道:「司文睿只需安靜躲好,等十日期限一到,懷王就能找蕭宓討個公道。那時候王廷就非處理你不可了。」她聳了聳肩,「只要他還帶腦子,這段時間就不會露面。」

現在他們被動,司文睿主動。只要守住這個優勢不被發現,他就算贏了。

這一點,燕三郎也很清楚。

他去看望黃大,這黃鼠狼也知不妙,偷偷對他道:「如果抓不到真兇,所有罪名由我全扛下就是。就說我失心瘋了,去攻擊懷王兒子。」

燕三郎伸手撫了撫黃鼠狼腦門兒上的軟毛:「你以為,他們能信?」黃大從來都不是重點,對手想掰倒的是他,燕時初。

「那,那?」黃大焦急。那怎麼辦是好?

燕三郎不語。

返程時路過署衙,他還聽見裡面一點喧譁。恰好走出來的官差前幾天領著他進去認過屍,他就上前打聽。

這是威武侯親自帶進來的燕公子,整個盛邑的大紅人,官差對他的記憶還新鮮熱乎,當下就小聲道:「懷王過來領屍回家,馬上出來了。您要不要避一避?」說罷,朝一邊的門房指了指。

燕三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好。」這個時候,他並不想和懷王起衝突。

果然過不多時,一行七八人出來了,其中六個抬著黑木棺槨,走在最前頭的人面色冷厲,疾行如風,正是懷王司達光。

快到頭七了,他要把兒子領回去。懷王去衛王面前哭訴幾次,蕭宓也頭疼得緊。雖說結案之前不該領屍,但頭七辦喪、安葬在盛邑都是俗理。他問過燕三郎,後者說已經驗屍完畢,於是蕭宓也就特事特辦,准了懷王的懇求。

燕三郎看著黑棺心頭一動,忽然踏前一步,倚在門邊。

本來趴在窗邊觀望的白貓喵了一聲:「喂,你做什麼?」說好的窺探呢,說好的隱蔽呢?他幹麼要跑出去,曝露在懷王視野當中?

燕三郎尚不及回答,懷王就看見了他。

「燕時初。」司達光放緩了腳步,聲音也變得凝重,「你還敢來!」

燕三郎緊盯著他,目光瞬也不瞬:「我沒殺人也沒害人,問心無愧,怎不敢來?」

「是不是問心無愧,幾天後就見分曉。」司達光冷笑一聲,拂袖道,「走!」

眾親隨緊跟他的腳步出了署衙,又把棺槨抬上馬車。

望著這一行人遠去,白貓懶洋洋道:「確認什麼了?」

「幾天前他還恨不得把我剝皮抽筋,可方才話都不跟我多說了。」燕三郎目光閃動,「是懶得說,還是不願說?」

「或許都有。」千歲笑道,「要看他是不是還恨你入骨。」

燕三郎撫著貓兒,拉他進門房的官差嘆了口氣:「國君大喜日子在前,怎麼最近死人反而多了起來?」

他身邊的同伴「噓」了一聲,緊張道:「胡說什麼!」衛王大婚在即,不吉利的話少說為妙,尤其當著這位燕公子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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