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如今的宣國,還是曾經的鐸國治下,安陽江一直都很溫馴,二百年來連小澇都不曾有,平民根本毫無防範,許多村落就建在江頭,以獲魚米之便。結果洪水一來,整村人都沒了。

這種事若是發生在當今衛國,地方官就要掉腦袋了,什麼理由啊藉口啊都不好使。

「才十幾年?」金羽笑道,「想要長治久安,只要主官措施得力,十幾年沒災沒荒也不是奇事。」

廟祝朝他直瞪眼:「那麼鐸國二百年的太平又怎麼說?再往上,誰得了安淶城誰就有好年景過,這怎麼說?」

「你是說,鐸國過去二百年都沒有災荒,一次都沒有?」

「啊對!」廟祝信誓旦旦,「一次都沒有!」

金羽嘿嘿一笑:「老人家,你最多也就五十歲,怎知過去二百年里當真沒發生過?」

「這都有史可考!」廟祝不屑道,「《安淶史》可是編年體,每一年城裡發生的大小事件都有記載,無論哪個朝代!」

聽說這都有專著,燕三郎來了興趣:「那麼,這部《安淶史》如今在……?」

「在同文閣啊。」廟祝往東邊一指,「離東城門不遠哩,貯古今載籍。」

千歲眼珠子一轉:「喂,宣國立國已經二十年了,為何你說境內風調雨順是『十幾年』?」她敏銳地抓住了漏洞,「中間那幾年呢?難道有災有難?」

「那幾年,神物不在這裡。」廟祝卻支吾開了,「所以發生了旱災,北邊的草原還颳起白毛風。」

「為什麼?」不懂就問嘛,她虛心得很,「那時也被盜過?」

「這些都見諸史冊!」廟祝突然不耐煩起來,「你們要是識字,自去借閱,問我也沒有用呢!」

燕三郎見他目光閃爍,料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於是道:「好,我自去查。不過,偷走石碑的竊賊,至今官家還沒找到線索麼?」說罷,又遞過去半錠銀子。

廟祝本不想答他,可是神物被盜之後,廟裡的香火一下子削減大半,他的收入也少了。「沒有呢。那些賊子不撞南牆不回頭,過上幾年大概就會把石碑還回來了吧?」

霍東進都聽得大奇:「偷都偷走了,為何要還回來?」

「神物上既有風調雨順的祝福,同時又附著兩道詛咒!」廟祝一臉神秘,「第一道,膽敢把它從這廟裡偷走的人,凡經手者都會斷子絕孫!」

偷走石碑的人會中這種詛咒?燕三郎和千歲互視一眼。

「第二道詛咒,無論誰偷走了石碑,它最終還會回到這裡。」廟祝往神像一指,「所以,安淶城的老居民其實都不太擔心。」

燕三郎忽然道:「僅憑傳說,你們就不擔心?」那老安淶人的心得有多大啊?

廟祝又不接話了,只是聳了聳肩:「我就只能說這麼多。」

從稷廟裡走出來,千歲問燕三郎:「你看呢?」

「你問得好,這裡面的確有些玄機。」少年已經想好了,「看來我們還得跑一趟同文閣。」從廟祝這裡只能聽到一點不靠譜的傳說,那玩意兒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道加工,想弄到含金量高一點的消息,還得找書看。

「跑就跑……改天行不行?」千歲沒好氣道,「先玩兩天再說呀。」

他們初來一國之都,這小學究又要一頭扎進書堆嗎?不要啊,無聊死了,千歲大人不想被連累!

「……好。」橫豎也沒什麼好著急的。

到這時,阿修羅寶貴的正午時光也結束了。燕三郎對眾手下道:「今天沒有額外任務,各自玩耍吧,入夜之前必須回來。」

眾人大喜,金羽抓著傅小義等人,三兩下就不見了。他隨得勝王逃進首銅山不過十七歲,失陷桃源五年,如今也才二十出頭,正是好玩好鬧的年紀。

燕三郎這一趟行程,不是叢山峻岭就是小村鄉鎮,眾人早就走得膩味兒,現在突然進了繁華都市,誰都忍不住要去品嘗一下這百味人間。

霍東進和左遷也去了市集西側,說是要找個茶樓聽書。這是霍東進的愛好,很多年都沒能享受了。

二十餘人呼啦一下作鳥獸散,燕三郎成光杆司令。

霍東進臨走前還問他:「給您留兩個侍衛?」

「不用。」

眾手下知道,燕三郎說不用就是真不用,於是大伙兒很放心地走光了。

「什麼嘛,還說忠心耿耿?」千歲已經附回白貓身上,這時就從書箱裡探出個腦袋觀望四周,「耿在哪裡了?」

燕三郎順手拍了拍它的腦袋:「對極,最後還是你靠得住。」

「那是當然……嗯,什麼意思?」貓兒生氣了,揮著毛爪想撓他一脖子,燕三郎卻指著正前方道,「看,那裡賣烤魚乾!」

他們在北市逛了小半圈,燕三郎在白貓要求下買了好幾件小玩意兒。

快返回時,千歲才道:「方才一直有人跟蹤我們。」

「我知道。」燕三郎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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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平安駛回驛館,什麼事也沒發生。

燕三郎剛回到住處,就有人來送燙金請柬了。

請柬上的字龍飛鳳舞,大意是柱國顏燾今晚要在伊芙樓設宴,給鐵將軍餞行,也誠邀清樂伯夫婦前往敘樂。

這人真是一天也多等不得。燕三郎目光微沉。

貓兒趴在他肩頭,把柬上內容一字不漏看完了,而後問他:「要赴晚宴?那我得去換身衣裳,唔,出發前在盛邑繡月閣做的那套金絲火雲袍怎麼樣?」

明明阿修羅身上的衣裳就是法器,款式隨心萬變,她卻喜歡在人間買買買,這是什麼癖好?燕三郎想到她興沖沖換裳描眉,是為參加顏燾的晚宴,心裡突然就有些堵了。

他把請柬遞還給來人:「好意心領,不過今晚我們不去了。」

站他面前的,是柱國府的二等家僕。送柬的對象是驛館裡一個不知來頭的小貴族,這人只差用鼻孔看人了,這時聽他回絕得乾脆,終於捨得低下腦袋:「啊?你、您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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