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漱玉忍不住問:「若是輸了呢?」
「這個,臣不知。」
吳漱玉望著他道:「端木大夫,你會前往天神之地麼?」
端木景微微一怔:「臣不去。」
「為何?」
「臣老了,擔不起那些個風險,還是留在安淶城,為我大宣效力。」端木景搖頭嘆氣,「這麼冒險的事,還是留給年輕人去嘗試吧。」
顏烈轉動手上酒杯,忽然道:「近期獲報,安淶城內或有鐸人密謀造反,甚至意圖勾結攏沙宗。你這裡眼線眾多,可有接到此類消息?」
他聲音平淡,但每個字都敲得人心頭一沉。吳漱玉黛眉微顰,就覺胸口悶躁,不由得暗道:原來他向別人發令更不客氣。
端木景沒急著否認,仔細想了想才肅容道:「未有聽聞。」
顏烈也不追問,只遺囑他:「留心打聽。」
「是。」
「對了,玉太妃飯後想去霜和樓看書。」
「榮幸之至!」端木景趕緊應道,「臣這就去安排。」當下告退,留下包廂里三大一小用飯。
待他走後,顏烈才問弟弟:「找到了?」
「找到了。」顏燾往樓下瞥了兩眼,「就在這大廳里。現在抓捕麼?」
「不,還不需要打草驚蛇。」顏烈冷冷道,「讓他帶我們找上家。」
顏燾壓低了聲音:「哥,你看端木老兒有沒有嫌疑?」
顏烈搖了搖頭。
……
飯後,風立晚知道燕三郎還有要事待辦,也就知趣地道別離開了。
千歲這才顯形,端起燕三郎的杯子喝茶:「渴死我了。」
少年坐著不動,往顏燾包廂的方向一呶嘴:「什麼時候走?」
「現在。」千歲豎指比在自己唇前,輕輕「噓」了一聲,又指向燕三郎身邊的包廂門。
他暫不吱聲,果然幾息之後就聽見細微的腳步聲從門口經過,至少是三人。
又過幾息,千歲才開口:「顏烈下樓了。」
燕三郎探頭,往望江樓正大門方向眺望:「嗯,他走了出去。」
攝政王日理萬機,今天一早就去西城門送平叛軍,早晨又來這裡看發賣會,中午還在外頭用飯,那麼下午也就得趕回去處理公務。
然後,包廂里就只剩顏燾和吳漱玉母子。為了避嫌,他們不會在這種公眾場合相處太久。
這會兒快要午時三刻了。
燕三郎坐在包廂里,不緊不慢又喝了一會兒茶水才道:「他們也出去了。」從他這角度,剛好能看見顏燾和那對母子下樓,往後門而去。
吳漱玉以素紗覆面,但孩子很顯眼。
千歲以手托腮,問燕三郎:「顏氏兄弟何必微服來去?氣派地來、氣派地走多好。」關鍵這倆貨怎麼看都不像是平易近人的。
「那豈非給吉利商會造勢?」燕三郎想也不想就道,「再說,若知攝政王親臨,這裡一眾權貴又怎麼好放開手腳競拍?想來他也不願當這討人嫌。」
「說的也是。」千歲失笑,「快到約定時間,你該動身了。」
……
吳漱玉出了包廂,忍冬和一眾便衣侍衛立刻跟上。
霜和樓是吉利商會會長端木景的私人產業,毗鄰望江樓。
望江樓後院牆上有個垂花小門,跨過去就是霜和樓了。
這兩座建築,一喧鬧一靜謐,相得益彰。
端木景是個大商人,富甲一方。但其人愛書,十年前盤下霜和樓之後修造藏書閣,閣樓高七丈七,是江邊第一高的建築,憑闌遠眺,能見江水滔滔、向東奔流。
但忍冬已經告知吳漱玉,對方約在閣樓一樓見面。
眼看顏燾也隨自己往垂花門走去,吳漱玉忍不住問:「柱國也來看書麼?」攝政王的弟弟打仗勇猛、殺人厲害,這種人也喜歡看書?
「看啊。」才怪,他平時看的都是軍書、戰報,本不喜歡那些正兒八經的史書。唔,軼聞野史也可以,裡面常有顏如玉。
顏燾一步跨過垂花門:「有人讓我來保你安全。」
吳漱玉心裡咯噔一聲響,表面上卻笑得不以為然:「這裡還能不安全?」
「最近有鐸人蠢蠢欲動,小心為上。」說話間,兩人已經進入霜和樓的小園,往前經過回廓,就到閣樓了。
因為玉太妃造訪,四下里可見守衛身影,堪稱五步一崗。
吳漱玉皺了皺眉:「這麼多人?你們是把霜和樓都封了嗎?」
霜和樓雖然是端木景的私產,但並不對外封閉,經常有些老學究來這裡找書。尤其是安淶城的地方藏書搬到這裡之後,來的人比往常更多。
結果顏燾現在大手一揮,別人都進不來了。
「這是為玉太妃——」顏燾衝著東張西望的男娃呶了呶嘴,「——和孩子著想。」
他搬出孩子,玉太妃就不吭聲了,只能心裡暗自著急。
端木景從後頭出來迎接貴賓,並且引領兩人走入藏書閣。
玉太妃來過兩次了,顏燾卻是首度造訪,這時就望著頂天立地的書架道:「你這裡藏書頗豐,有多少冊來著?」
「約莫是一萬兩千多冊。」這藏書閣四面都打了書架,只有窗戶位置留出來。藏書密密麻麻,幾乎填滿每個角落。
角落裡還有一個老人,乾瘦白皙,上前對著眾人行禮。
端木景介紹道:「這是管理藏書閣的老劉頭,玉太妃想看什麼書,只管喊他去找。」
「娘親,娘親!」男孩不知何時扒在書架上,舉著一本小冊子笑嘻嘻,「這裡有小人畫,裡面好多奇怪的人!」
老劉頭看了一眼即道:「那是《百鬼圖》。」
吳漱玉沒吭聲,她有點懵。
忍冬傳達的口訊是這藏書閣內「不留外人」。現在可好,「外人」足足有四個之多,還包括她兒子!
時間快到了!
此時顏燾在端木景引領下,興致勃勃爬上三樓登高遠眺了。
吳漱玉對老劉頭道:「麻煩你,幫我把記載有稷廟神物的書都找出來。」
老劉頭想了想:「在二樓。」
「快去。」
老頭子也爬樓梯去了。
吳漱玉趁此機會一把抓過兒子,帶到窗前,指著遠處的小湖:「奕兒,那水裡有大魚,能說人話、能學人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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