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時的看守呢?」裘嬌嬌再不食人間煙火,也知道天牢的守衛必然比普通地牢要嚴格許多倍。

隨行的看守恭聲答道:「事發後,那人已經交由柱國提審。」

「那人?」裘嬌嬌皺眉,「就一個人?」

看守吶吶不言。審訊階段,他知道的一切都不能對外人道出。

顯然裘嬌嬌也屬於「外人」之列。

好在裘嬌嬌出門前就和端方達成共識,今晚絕不可大鬧天牢。現在她也是強壓著自己火氣,對看守道:「布家女眷呢,被關押在哪?」

天牢看守早得上峰知會,對攏沙宗的來賓要行最大方便,因此也是加倍客氣:「請隨我來。」

古樹夾道這所天牢,男女囚是分開關押的。

布家的女眷被關在另一個方向,離布吉倫等人很遠。而妾室、僕婦、下人等等沒資格在這裡占一席之地,都被關在署衙的地牢里。

這間牢房就大了,裡面三四十名女眷或坐或站,神情都有些萎頓。她們先聽見看守的腳步聲逼近,再見到端方等人,臉色惶恐中帶著茫然。

只有一個老婦上前兩步,隔著柵欄對裘嬌嬌伸出手:「嬌嬌?嬌嬌!」

「舅媽!」裘嬌嬌立刻認出,這就是布吉倫的元配烏氏。

烏氏平時在府中養尊處優慣了,這時衣裳雖不算乾淨,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裘嬌嬌記得自己三年前見到舅媽還是滿頭青絲,此時卻已花白大半。

她握著舅媽的手,一下子淚奔:「您受苦了!」

「老爺沒了,是不是?」烏氏卻記著這檔子事,「這兩天牢頭過來跟我們說了。」

裘嬌嬌點了點頭:「舅舅在天牢另一頭被殺了。」

其他女眷頓時哭成一片。烏氏的眼淚也淌了下來,卻道:「命也,命也。」

裘嬌嬌向她保證:「舅媽,我一定把兇手逮出來!」

烏氏把她的手攥得很緊:「嬌嬌,你得想辦法把你表哥弄出去,還有我們!」

布吉倫死了,大兒子布庫卻因就醫而逃過一劫。端方冷眼旁觀,發現烏氏想得清楚,布吉倫父子三人沒了就沒了,人死不能復生。她惟恐最後一個兒子回牢里之後再出事,因此當務之急不在於復仇,而在於讓裘嬌嬌把布家的活人都弄出去。

看來她在布吉倫遇害之後,思慮良久。

裘嬌嬌用力點頭:「好,一定!您等我好消息就是。」

這時又有一名女眷站出來,眼裡含淚,對裘嬌嬌道:「嬌嬌還記得我麼?」

對上她,裘嬌嬌的熱情立刻收起,冷淡道:「原來是胡姨娘。」

這女子年紀只有二十出頭,花容月貌,眼裡仿佛能滴出水來。就算落魄至此,她的形貌比起其他女眷也都要好。

裘嬌嬌當然認得,這是布吉倫四年前納進來的胡姨娘。自從這女子進門被抬進門,布吉倫對她就專寵有加,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好像重新煥發了第二春。

府里其他人都背後喊她狐媚子,舅媽也不喜歡她,幾次想辦法把她弄出去,怎奈布吉倫護得緊,直到布家被查封之前,胡姨娘的地位都穩得很。

布吉倫東窗事發,官方也將胡姨娘與其他女眷關在天牢,就是因為她與布吉倫關係太密切,但一時還未審到她這裡。

因舅媽之故,裘嬌嬌對舅舅的小側室也沒好感。

可是胡姨娘卻挪到柵欄前,緊促道:「我有事與你說。」

裘嬌嬌抱臂:「說吧。」

「這……」胡姨娘目光在端方和守衛身上一掃,「方便麼?」

「有什麼不方便?」

胡姨娘看裘嬌嬌有些不耐煩,趕緊從左手褪下一個木指環:「老爺說,此物一定當面轉交予你!」

裘嬌嬌大奇,接過戒指打量:「這是?」

木指環平平無奇,沒有任何嵌飾,甚至做工都有兩分粗劣,跟這天牢的環境居然很是搭配。或許這也是獄卒沒有摘走木戒指之故。

胡姨娘道:「擦上十下。」

裘嬌嬌照做,然後很快就發現了端倪:「咦,居然是儲物戒?」

儲物空間,她這樣的大異士當然也有,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

可是胡姨娘手裡這枚就不顯山不露水,不能第一時間被發現,除非她按對方所說,先擦上十下。

裘嬌嬌心念一動,神念探入其中,搜索起來。

轉眼間,她就從戒指里掏出一摞文書。

「這是?」這摞文書有十餘張,裘嬌嬌挨張翻閱。

端方就站在她身旁,探頭看了兩眼,目光掃過一個人名,瞳孔就微微一縮:「這些好像是收契,給我看看?」

裘嬌嬌反而將手一縮:「這些都是證據,我要親自上交。」

在旁人驚訝的目光中,胡姨娘飛快解說:「出事前兩天,老爺把這枚木戒給我,要我藏好。他篤定嬌嬌一定會來安淶找我們,如果他死了,我一定要把戒指當面轉交嬌嬌。他說——」

胡姨娘頓了頓:「——你一定知道怎麼辦。」

犯人被關進來之前都先經搜身,貴重之物一概被搜走。這木頭戒指粗劣不堪,一文不值,獄卒才還給胡姨娘。

「我知道。」裘嬌嬌臉上露出狂喜之色,「這些都是舅舅和旁人交易的憑據!害死他的人,一定就在這些名字當中!」

殺布吉倫者,顯然是為滅口,說不定還要逼問這些紙契的下落。

她嚯然抬頭望向端方:「進宮,我們立刻進宮,把證據拿給宣王看!」

「現在?」端方皺眉,「聽說宣王最近身體不適,今日還嘔血了。這會兒進宮,他能接見麼?」

「那就找攝政王。」裘嬌嬌毫不猶豫,「他總沒嘔血吧?」

邊上的守衛聽得好不尷尬。若作旁人敢這樣詛咒攝政王,他早兩個大耳光扇過去了,偏偏這女子他得罪不起。

端方也看他一眼,苦笑道:「那應該是沒有的。」

「那就走啊。」裘嬌嬌眯起眼看他,「你三推四阻,是不是不想我去?」

「我只是不想你半夜過去。」端方摸了摸鼻子,「裘長老,咱這幾天和童淵人已經鬧得不大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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