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軍大量的北面集合,肯定要攻北面,如果再繞到其他方向,平白浪費時間,守軍有更多的時間防備。

朱能也肯定想不到,有人會在這麼熱的天,沿著城牆跑一圈。

通常守城會分東南西北,各有將領負責自己這一面,但李遠身體力行,不但在各方向有軍將負責,他自己還會到處跑,親自看。

僅在一面是看不來的,通常北面的守將習慣了官軍的集合,但是李遠四個方向跑了個遍,一對比後,立馬看出,官軍在北面集合甚眾,可能要打北面。

「徐安你準備騎兵,集合五千騎兵,一旦官軍遭到重創,咱們看準機會,打開北門,你和李壽(李遠族侄)帶兵衝出去,兵分兩路,打北面兩個側翼。」

官軍從北面攻,肯定會擁擠大量兵馬,之前每次撤退,朱能也防著城裡反攻,但最近半個月他們的攻城戰中,福州城門緊閉毫無反應,朱能估計也會被迷惑。

這次李遠決定趁他們撤退時反攻一波。

因為中間可能官軍兵馬太多,陣容太厚,所以李遠想打側翼,並且騎兵出去,可以一路掠射。

「對面會不會有準備?」徐安有點擔心。

通常攻城一方都會準備兵馬小心防備,如果城裡的兵馬突然殺出來,可以及時應付。

「放心,咱們龜縮半個多月,朱能那蠢貨,以為咱們不敢出去。」李遠笑道:「若是朱棣領兵,或李彬,徐忠、宋晟等領兵,我還真不敢出去,但是朱能嘛?嘿嘿,可以一試。」

李遠沒猜錯,朱能正準備強攻,而且朱能也在麻痹李遠。

這傢伙聽取劉榮的主意,前半個月攻勢看起來很猛,其實也沒盡全力,投入兵馬不多,一切為了麻痹李遠。

皇帝已經下了旨意,要不顧一切代價攻下福州。

朱能麻痹了李遠這麼久,終於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一波強攻上福州。

昨天朱能與陳志、劉榮等將一商量,決定攻北面。

北面城牆最長,防線也最長。

只要攻破一處,就有機會帶起連鎖反應。

今天朱能一大早召集部分參與攻城(北面)的千戶以上將領。

「今天全力攻城,按各部順序依次上去,沒有接到命令前,不管前面死多少人,都只能前進,不能後退。」

「各營擅自後退者,兵士後退斬旗官(小旗總旗),旗官後退,斬戶將(百戶千戶),戶將後退,斬指揮。」

眾將官臉色俱變,露出駭然之色,朱能這是要來真的。

「第一個殺上城頭,賞銀千兩,官升三級。」

「第一個上城的營,大小軍將各升一級,主攻的部隊的指揮,升兩級。」

「城破之後,三日不封刀,財貨女人,憑自各取。」

「哇吼」朱能最後一句話,徹底把各部將領給驚喜到了。

官軍這次是真拚命,真的不惜代價,劉榮連兒子劉湍都派到一線。

劉榮有三子,此時長子劉湍才十九歲,卻以身作則,率京營一衛五千多人,在第二階隊。

另有王聰兒子王琰,方十七歲,率寧波衛,在第二階隊。

兩位主將的兒子紛紛登場,官軍士氣大振。

劉湍在靖難中才十四五歲,已經隨軍跟隨父親,當年瞿能猛攻北平彰義門,劉榮據守,劉湍是第一次參戰。

因為當時北平缺人,後面只要能拿刀槍或木頭的,都被派上城門,很多婦人都參與了防守。

劉湍也就是在哪個時侯第一次上陣。

之後就跟著父親東征西戰,靖難中多次登場。

經歷幾年之後,劉湍身上儼然也是銳氣逼人,有了強烈的軍伍氣息。

此時劉湍正站在陣中,不時抬頭看看西側遠方。

他們西側是王琰的浙軍,雙方同時率隊,排第二階隊,也是隱隱有比個高低的意思。

王聰在靖難後,先守保定,後到浙江都司呆過一段時間,王琰帶的浙軍,都是王聰舊部。

他們的方向正對城門,一個在城門左,一個在城門右。

劉湍攻打城門右側,按朱能分配,約四百步距離都屬於他們衛。

攻城時,每五步放一架雲梯,他們這衛大概要放八十部。

每次上去八十人,全衛五千多人,可以打六十輪左右。

因為是第二階隊,他們之前還有一個衛,所以劉湍估算著,希望在一百輪里,就攻破福州。

如果超過一百輪,他自己也危險了。

劉湍其實不想上城,但劉榮是個瘋子,也算猛將,居然想親自上城,劉湍沒辦法,主動申請,替父出戰。

那王聰也有兩個兒子,見狀便讓長子王琰出來。

兩位將軍之子親自帶隊,果然很好的鼓舞了士氣。

朱能也算比較照顧,安排他們在第二階隊。

「一定要破,一定要破,一定要破福州。」劉湍心裡念念不語。

突然。

轟,一聲炮響。

「殺啊」

「沖啊。」

官軍像打了雞血似的往前狂沖。

北面第一階隊一字排開五百部雲梯,超過之前兩倍之和。

之前攻城,朱能每十步才放一部雲梯。

這次直接翻倍,每五步一部雲梯,僅打造這些雲梯,就花了好幾天時間。

轟,砰,砰,城頭守軍的炮和銃也紛紛打響,接著就是滿天的箭雨。

很多官軍還沒衝到城角就已經倒下。

劉湍帶著自己的衛,小心的往前,一邊走一邊看自己身上。

他身上穿了三層甲,鎖甲、皮甲、棉甲。

原本還想再穿層扎甲,實在穿上不,而且他思來想去,把扎甲換成棉甲。

棉甲穿上身之前,他用冷水把棉甲全部浸濕,並穿在鎖甲和皮甲之間。

他身材像劉榮,史稱劉榮:「身材高大而多謀略」。

所以劉湍個子也挺搞,力氣也比較大,右手的兵器是柄短斧,重達十餘斤。

左手拿的是他自己打造的盾牌。

他學自討逆軍,用木材加鐵皮,打造了一面長方形盾牌,防禦面積更廣。

「一會上去的時候大家不要猶豫,不要害怕,不要抬頭,低頭往上沖。」

「衝到最上面再抬頭。」

劉湍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人叫。

他每叫一遍,身邊很快有人大聲重覆。

「不要抬頭,低頭往上沖。」

「不要抬頭,低頭往上沖。」

「一會不要抬頭,低頭往上沖。」

叫聲在他的衛里此起彼伏。

進入到城頭五百步後,轟,城頭就有火炮打過來。

這時就要看運氣。

劉湍的兵馬剛進入五百步,嗖,一枚炮彈飛落而下,撲哧,狠狠打在他的陣營中。

啊,現場慘叫連連,最少五六個人倒地,有人半條小腿都被削沒。

現場無比殘烈,福州的炮要是多一點,那場面就更好看了。

可惜福州炮不多,為了支持朱高煦,火藥和火炮都優先提供給前線。

劉湍五千多人進入五百步,僅被轟到兩炮,第三炮就是他後面第三階隊的人承受。

但等進入到八十步後,嗖嗖嗖,城頭羽箭開始往下疾射。

討逆軍占據高處,往下平射,射程又遠,箭頭落下時又沉。

噼里叭啦一陣弦響,「啊」劉湍陣中又是慘叫不止,好多人被射中。

這時劉湍就有點著急,因為前面第一波還在上城,他們這個衛的人都在距離城門八十步和一百步之間。

對方很多箭是射到他們這裡,不時有人中箭,如果射中要害,必然倒地。

當然,大部份箭支,都是對著攻城的人射。

劉湍看了一會,突然看出端倪。

「不要射箭,不要射箭。」

他的陣中有箭手迫不急待,往前走幾步支援攻城的第一階隊,往城上射箭,但因為距離有點遠,不是箭箭能射中。

每當有人射箭,城頭就有箭射過來。

劉湍叫了之後,部下箭手紛紛後退,果然,城頭也不射他們,專心射攻城的。

劉湍瞪著眼睛看前面,那雲梯上的人像下餃子似的,一個個從天而落,上去一個掉一個個,上去一個掉一個。

有些人落地之後,發現沒事,還會被叫著重新上去。

還有人掉下原本只受輕傷,但沒等他起身,上面又掉下一個,狠狠砸在他身上,直接把他砸成重傷。

「真特娘殘酷。」劉湍上次在北平是參與守城,人在城頭看不清下面的情況,這次是攻方,看的清清楚楚,瞬息感覺到攻城戰的殘酷和可怕。

半個時辰不到,那雲梯下面堆積了大量的屍體。

劉湍還看到經驗老倒的軍士們,把掉下來摔遠處的屍體都堆到雲梯四周,一來可以固定雲梯,二來可以當肉墊。

突然。

撲通,有個軍士都爬到垛口附近,還是被捅了下來。

只見他一聲慘叫,從天而落,撲哧一聲,掉在一具屍體上面。

那屍體的嘴裡哧的一聲噴出一大堆不知什麼東西。

劉湍遠遠的看到,差點吐了。

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五十步內。

第一階隊五千多人消耗近五分之一。

但沒有接到後退命令,所有人不敢後退,餘下的官軍繼續往上爬。

劉湍很快發現一個很好玩的官軍。

這官軍每次爬到一半,然後會找機會,啊的一聲,從上面跳下來。

四周都是肉墊,他多半沒事,然後會被叫重新上去。

但他又排在數人之後。

等他爬到中間,他啊的一聲,再次掉下。

然後又被叫重新上去,又排在數人之後。

三四輪後,這傢伙還沒死,還在循環。

真是個大聰明,劉湍看的又好氣又好笑。

不過這傢伙運氣就到這裡,再一次從上面掉下後,這傢伙罵罵咧咧的起身,剛要說什麼。

嗖,頭頂一個官軍飛快墜落。

卡察,身體正好砸在他脖子上。

這傢伙倒下之後再也沒起來,活活被自己人砸死。

接半個時辰之後,劉湍已經進入三十步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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