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刻鐘左右,他們來到秦花樓。

秦花樓居然就在府學邊上,府學和貢院在一起,靠近通濟門。

府學是應天府地方辦的學校,貢院是考試的地方,國子監算是國家官辦的,不是地方辦的。

這邊學生很多,朱高煦到後,只見來來往往很多年輕人,非常熱鬧。

明朝官方是不許官員去這種場合,老朱時立下的規矩,抓到官員去青樓打六十板子,非常狠,不過到洪武末和建文時,大夥都心照不宣,只要沒人舉報,一般都不會硬抓。

永樂登基後,還沒有管到這事,他到遷都北平之後,才想到這事。

此時朱高煦來到秦花樓,門口早有老鴇上前,先問朱高煦有沒有熟客。

朱高煦問這裡大概什麼價?

老鴇見朱高煦單刀直入,便道價格各有不同,然後向朱高煦介紹了下。

因為有宵禁,所以有些客人會住在這裡,有些玩完就趕緊走,還有隻陪吃飯喝酒的。

朱高煦說來幾個菜,我們三個人,叫幾個姑娘過來陪,不缺錢。

老鴇非常高興,看朱高煦三人的眼光像看三個凱子似的。

朱高煦挑了個一樓左角落的桌子,然後上菜,上酒,和周虎鍾顯兩人慢慢吃著。

他們出來時吃過晚飯,這會只能隨便吃點,鍾顯和周虎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坐這裡看著,但周虎能感覺到皇帝一直在看門口。

朱高煦就在計算,這一晚上,大概有多少人進出。

接近戌時時,老鴇又來了,說馬上要戌時,外面宵禁,三位爺不如今天晚住這吧。

朱高煦問多少錢一晚?

有小娘陪二十兩,沒有十兩。

這就等於是敲詐了,貴的離譜。

但老鴇故意選這個時間,馬上就戌時,你要現在出去,可能走半路上就遇到錦衣衛查宵禁。

通常有些客人酒喝多了,到這時反應過來時,只能不走,就住這。

朱高煦聽完搖頭,不住了,咱們走了。

帶著兩人離開。

到了外面後,朱高煦直接去了禮部尚書宋禮家裡。

大過年的,皇帝突然到了宋禮家,宋禮全家嚇的魂飛天外,趕緊迎接皇帝。

朱高煦是做了準備來了,身後招來幾個軍士遞上一些禮物,說是送宋禮過年的禮品,宋禮非常感動。

等皇帝坐好後,朱高煦問:「教坊司負責人是誰,把他叫來。」

教坊司負責人的官職是奉鑾,正九品,禮部最小的官員了。

宋禮立馬派人和朱高煦的人一起,把一個叫徐重九的奉鑾叫到過來。

在叫徐重九的中間,朱高煦聽宋禮說起明朝紅樓的大概。

明朝建國之初,和朱高煦現在差不多,也感覺缺錢,所以太祖朱元璋,就搞了個紅樓。

當時在乾道橋設立了一家名為「富樂院」的紅樓,後又遷到武定橋。彼時,各地將領官員多有玩技飲酒而生事的,朱元璋便將各地技女遷入「富樂院」。

至此,大明朝便正式有了官技,注意,當時只有京師有。

官技起初是朱元璋為了拉動內需、促進消費,當然更重要的是增加國庫收入而成立的,但老朱一看生意很好啊,這事可以干啊,但只靠一家紅樓,對整個帝國來說好像作用不大。

所以,於是又下令開造「京都十六樓」以處官技。

「十六樓,在城內者曰南市北市,在聚寶門外之西者,曰來賓,門外東者曰主譯,在瓦屑者曰集賢曰樂民,在西門中街北者曰鳴鶴,在西街中街南者曰醉仙,在西關南街者曰輕煙曰淡粉,在西北北街者曰柳翠曰梅妍,在石城門外者曰石城曰雅歌,在清涼門外者曰清江曰鼓腹。」

所以朱高煦剛剛經過的聚寶門一帶,很多紅樓都是官辦的。

之後老朱又將以前各皇朝都有的教坊,改為教坊司,所有紅樓,由教坊司管理。

初創是教坊司為大使,副使,洪武二十五年改為奉鑾(正九品)、左右韶舞(從九品)。

教坊司成立後,除了管理自己的十六樓一院外,還對民間私昌(即民資紅樓)進行管理、徵稅,並發放文書。

像朱高煦最後去的秦花樓,就是民間辦的。

當然,這會能在京師開紅樓的,僅有富是不夠的,如果查查後台,肯定是朝廷勛貴。

朱高煦聽完就問:「你禮部主管教坊司,去年一院十六樓,賺多少錢?」

宋禮沒有猶豫:「銀錢合計,一萬八千四百六十四兩。」

朱高煦笑了,老宋啊,一個樓一年也不止這麼多啊。

不過以前都是差不多,也沒人管,主要這些文官們,都不屑管這事。

想想奉鑾官階才正九品,就知道宋禮這些人,平時都可能沒見過徐重九。

「大明其他府州,可有官辦紅樓?」

「暫時未有。」

「民辦呢?」

宋禮臉微紅,小心的道,要問徐重九。

徐重九官小而權大,所有民辦紅樓,都由他審批。

「姓徐的?」朱高煦問。

宋禮想了想,只好道:「聽說是徐增壽家僕。」

「。」朱高煦可沒想到是自己四舅的家人。

不過徐增壽雖然和他關係不錯,但一碼歸一碼,這個賺錢利器,肯定不能讓的。

他又下令,把魏國公徐景昌叫來。

朱高煦進京後,將魏國公轉給徐增壽的兒子徐景昌。

大概半個時辰不到,徐重九和徐景昌幾乎同時到了。

徐重九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瘦小精悍,不知為什麼,朱高煦看到他,就感覺這傢伙平時玩太多,虛成這樣,沒見過這麼瘦的,一看就是沉迷酒色。

想想教坊司在朱棣靖難成功時,關了多少官太官小姐,這傢伙事後想玩就玩,還不爽死,這麼想想,朱高煦有點不高興了。

「下官,叩見——陛-——下。」徐重九進來之後,才知道皇帝也在,嚇的全身哆索,畢竟這輩子還沒機會看到皇帝。

「臣叩見陛下。」徐景昌比皇帝小兩歲,算起來是表弟。

「表弟免禮,快坐。」

朱高煦等他坐好,看向各人。

各人神色都不同,大過年的,皇帝突然把他們叫到宋禮家裡,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有事情發生。

朱高煦問徐景昌:「徐重九是你們家僕?」

徐景昌道,重九祖上以前是和爺爺徐達老家同村的,後來跟了徐增壽,成了徐家家僕。

徐重九的父子兩代人,先後跟徐達和徐增壽,也算心腹家僕。

朱高煦點點頭,問徐重九:「去年官辦紅樓,一共收入多少?」

刷,徐重九頓時滿臉通紅,他結結巴巴的道:「一萬-——八千——七千多兩吧。」

他身為負責人,居然沒有禮部尚書宋禮記的清楚。

「京師外有沒官方的?」

「暫時沒有。」

「京師內民辦的有幾個?」

「三十二個。」

「去年共收稅多少?」

「每家一千兩,共三萬兩千兩。」

「京師以外,民辦的有幾個?」

「民辦的?」徐重九又絞盡腦汁想了起來。

京師以外,在江南等地都是開的比較多,加上全國其他地方,這那記的住,他又結結巴巴:「大概,大概一百多家吧。」

「去年共收稅多少?」

「每家五百兩,收了五六萬吧,具體多少,臣要回去看看帳薄——」說罷求救似的看了眼徐景昌。

徐景昌現在也是嚇的不敢出聲,他知道徐重九家裡住著大宅子,糧田數千畝,妻妾成群,憑他一個小小九品官,住的起嗎?

但徐重九每年孝敬徐景昌家一萬兩銀子,這可是實實在在的。

「砰」皇帝猛重重一拍桌子。

宋禮和徐景昌嚇的全部站了起來,接著,撲通跪在地上。

「大膽徐重九,伱中飽私囊,傾吞官銀,你真以為,沒有人查這些事-——」朱高煦勃然大怒。

「陛下饒命,臣知道錯了。」徐重九不經嚇,朱高煦都沒查他,就當眾拍下桌子,他嚇的立馬就招了。

這種就叫官小權大,此刻的大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徐重九手上的權利究竟有多大,有多可怕。

全國民辦紅樓都要他批,教坊司收入都由他負責,而這種下九流的事,普通高級官員都不放在眼裡,也不屑去管,這就造成了徐重九權力的無比膨漲。

現場宋禮和徐景昌聽完都驚呆了。

教坊局官辦一院十六樓,去年收入共計一百四十八萬兩,徐重九上貢給各級上官(包括徐景昌家),約十萬兩,然後他和教坊司重要的幾個官員,包括左右韶舞、左右司樂,五名官員,還有部份小吏,一起私吞了一百多萬兩。

這些年下來,每家巨資過百萬,可謂富可敵國,大明最富起來的一批人。

「就算一年一百六十萬兩,十六樓每家只要做十萬兩。」

「每天只需做兩百七十兩。」

朱高煦厲聲道:「朕剛剛在秦花樓坐了一個時辰不到,進出客人最少五十人以上,起碼上千兩銀子進帳。」

「你這狗東西,會不會辦事?」上去一腳把他踢翻在地。

朱高煦不恨他貪,人總有貪性,但恨他不會辦事。

一院十六樓要是經營的好,一年賺個三五百萬都是沒問題的。

當然了,這會官辦的都沒有民辦的好,官方的不會用心經營,所以普遍都是民辦的生意好。

朱高煦當即下令,讓錦衣衛和周虎的府軍前衛一起查抄教坊司所有官員和小吏。

甚至下令,倒查二十年,過去二十年,誰在教坊司任過職的官員,都查出來。

不查還好,一查全是巨富。

剛剛進入洪熙二年,京師就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皇帝朱高煦倒查二十年,一個月內,查抄教坊司官吏上百人,據說查沒家產,合計白銀超過五百萬,震驚滿朝文武和勛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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