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人在作,天在看!(下)

由於廷鞫秉筆的霍韜克制和隱忍,廷鞫得以繼續進行,沒有因為發生鬥毆事件而中斷。

至少霍侍郎表面上看起來,還是穩住了的:

「馮恩!你在奏疏中,尤其極論首輔張孚敬、大學士方獻夫、天官汪鋐,可否受人指使!」

馮恩在奏疏里褒貶了四個大學士加十八個六部堂官,但也不是沒重點。

另外又著重罵了張孚敬、方獻夫、汪鋐三個人為姦邪,罵的還特別狠。

秦德威想也不想的代為答道:「馮大人絕對沒有受人指使!」

回答在霍韜的預料中,繼續喝問道:「那馮恩你居心何在?」

這兩個問題看起來很傻,但霍韜又不得不問,因為這些問題是嘉靖皇帝最想要問的。

秦德威知道其中利害,心裡斟酌著字句,看看怎麼巧妙的化解這個質問,這裡一個字都不能出錯。

面朝北跪的馮恩突然開口罵道:「朝中三大姦邪人人皆知,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彈劾姦邪又需要什麼居心,所憑無非忠肝義膽,為國除奸而已!」

講道理、辨律法他不行,但這種不需要講道理,只需要直抒胸臆的時候,他也行啊!

秦德威有點不滿的瞪了眼馮老爺,誰讓你插嘴了?菜雞不要亂帶節奏!

這些被馮恩奏疏噴成三奸的人里,首輔張孚敬、大學士方獻夫兩人都是內廷大臣,並不參與外朝廷鞫。

但吏部尚書、右都御史、京營總督汪鋐身為外朝大臣,此刻卻正在現場,等於是只有他一個人在線承受罵名。

其餘眾大臣瞥著汪鋐,多有幸災樂禍者,性格專橫的人朋友就少。

汪鋐狂怒的大踏步出來,對著馮恩罵道:「你馮恩敢說要除掉我,我今天就先殺了你!」

此人也是個暴躁的性子,哪能忍得了。

馮恩毫無畏懼的還嘴說:「你汪鋐作為大臣,膽敢以個人恩怨殺進諫之人麼?

此乃承天門外,眾部院也都在此看著,你還敢如此肆無忌憚,更說明彈劾你是應該的!」

霍韜悄然讓開桌案後面位置,對汪鋐示意:筆給你,你來判。

霧草!秦德威暗叫不好。霍韜扛著巨大的道德壓力,性格上也比較裝,未必敢判馮恩死刑。

但若讓汪鋐這種蠻橫人物秉筆,不管不顧起來,真敢判一個死刑。

要知道,在原本歷史時空上,春季朝審時,汪鋐就是被馮恩罵了後,掀桌子給馮恩判了死刑。

在這樣鬧下去,那豈不就是歷史重演了嗎!

想到這裡,秦德威不由得趕緊叫道:「汪鋐是被馮恩彈劾的人,怎可讓汪鋐秉筆!請諸公攔住汪鋐!」

夏言和王廷相反應也很快,突然一起行動,一左一右架住了汪鋐,口中勸道:「天官大人大量,何必如此憤激!」

年輕力壯的夏師傅五十一歲,正當盛年的王總憲五十九歲,而垂垂老矣的汪鋐則是六十八歲

所以汪天官掙扎不動,硬生生被「勸」住了。

霍韜暗嘆可惜,只能又重新秉筆,喝問道:

「皇上有過訓示,馮恩極論三大臣,是因為大禮的緣故,為了非議大禮而攻訐議禮大臣!馮恩你知罪否?」

馮恩還想說話,被秦德威搶在前面說:「馮恩絕無此意!」

認誰為爹的大禮問題是嘉靖皇帝的心魔,在嘉靖皇帝這裡,絕對不能承認對大禮有非議。

隨後秦德威繼續解釋說:「當年議禮之時,汪鋐並不在朝中參與。

馮恩不但彈劾張、方二閣老,還彈劾了汪鋐,說明並非針對議禮大臣!」

張孚敬、方獻夫和霍韜一樣,都是大禮議功臣,但汪鋐並不算是,這個大家都知道的。

霍韜冷冷的繼續發問:「多彈劾一個汪鋐,或許是為了故意掩飾!更顯得陰圖非議大禮,居心叵測!」

這種誅心問題,根本扯不清啊,秦德威只能極力辯解:

「如果馮恩有通過攻訐議禮大臣來非議大禮之心,為何舉薦霍大人你?所以馮恩是實心對人不對事,與大禮無關!」

眾人聽到這裡,有些繃不住的又輕笑出聲。

當初霍韜因為夥同太監家人,「毆打」馮恩家屬,結果被輿論瘋狂攻擊。

還是馮恩出面表示寬容和諒解,才化解了霍韜的困境。

當時大家還莫名其妙的,直到現在才弄清楚後手在這裡。

霍韜的臉色雖然黑了下來,但還是在穩著,又連續問了幾個問題。

秦德威也滴水不漏的一一作答,自認沒有什麼毛病,讓霍韜抓不住破綻。

他就不信了,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霍韜還敢給馮恩判死刑。

然後等待霍韜的,就是天子的不滿!

其餘大臣們都在冷眼旁觀,從頭到尾沒有一個出來多嘴的。

霍韜放下筆,對前來監督的司禮監太監戴永說:「煩請戴公辛苦一趟,先將筆錄呈上御覽,並請聖意可另有垂詢?」

廷鞫理論上是群臣替天子審問,中間讓天子看看進度,再請示下還有什麼要問的,也說得過去。

但戴公公不願意來回走路的費這個事,懶洋洋的說:「你直接判了不就完了?「

霍韜便又道:「那本官親自去午門求覲見好了。」

「算了,我去我去!」戴公公接過筆錄,轉身就往宮裡走。

參加廷鞫的大臣們一邊暗暗抱怨霍韜拖戲,一邊原地等待閒聊,秦德威和馮恩也只能一樣等待。

這時候嘉靖皇帝還沒有隱居西苑,日常視事、聽講都在文華殿。從長安街步行到文華殿不算遠,來回很快。

半個多時辰後,戴公公就回來了,臉色古怪的站在三尺壇邊上,高聲道:「聖諭!」

無論大小,眾人一起上前接旨。

只聽戴公公口中傳口諭道:「馮恩奏疏是否為秦德威捉刀代筆?著爾等審問明白了!」

眾人:「「

秦德威一臉懵逼,很多說出口後,連人都會被和諧掉的大不敬之言,在心裡劇烈蕩漾著。

「哈哈哈哈!」霍韜狂笑不已,又回到了桌案後面,這次秉筆的位置絕對不讓了!

什麼叫「人在作,天在看」!

皇帝太踏馬的聖明了!咱嘉靖皇帝這腦洞,真是自愧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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