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應天巡撫盛端明是個十分講究生活享受的人。

他在南京城自得其樂的做了十來年官,已經做到南京禮部侍郎,卻不料朝廷一紙調令,離開金陵來到句容縣。

句容地方雖然不算差,但與金陵花花世界秦淮風月就沒法比了。

本來盛巡撫並不想在句容縣久駐,準備跑蘇州去巡視了,但沒想到有一些人要折騰事情。

從京師到南京幾方合力,就把盛巡撫羈絆在句容了,偏偏還拒絕不得。

遇到秦德威這樣以狡詐出名的對手,一人計短三人計長,盛巡撫雖想不明白,就連忙召集左右幕僚來商議。

這巡撫制度乃是獨官制,衙署里只有巡撫一個文官,想找人商議也只有兩個私人幕僚了。

至於其他屬員,大都是從周邊尤其是南京城徵發來的書吏,指不定這裡面還有認識秦德威的,盛巡撫哪能信得過。

三人舌燦蓮花的討論了一通,結果還是沒頭緒,畢竟大家都只是正常人,怎麼可能猜得出非正常人得思路?

最終盛巡撫只能拍板,無論如何,親兵必須要放回來的!

不然的話,堂堂巡撫的傳令親兵被陷在小小縣衙里出不來,傳出去就是官場大笑話,巡撫威權就喪失殆盡了。

反正盛巡撫丟不起這人,於是盛巡撫再次調人,帶上足以證明一切的關防文憑,去江寧縣縣衙命令放人。

這時候幕僚的智力終於派上用場了,獻策說:「不可再遣尋常小校去了,萬一又被扣押如何是好?

要知道,那秦德威出了名的膽大妄為,不講尊卑。沒身份的人過去,只怕還要受欺辱,平白丟撫院的臉面!」

盛巡撫便從善如流,直接讓一名千戶中軍官,叫曹紹賢的,去江寧縣傳令了。

在外面可以代表巡撫意志的千戶中軍官,就不是能隨便欺辱的了!

而且不經朝廷許可想要扣押正五品武官,更是沒門!

也就是南京作為都城地位特殊,不敢明目張胆派兵衝進城裡,不然讓官軍直接去搶人也不是不可以。

得令後,曹千戶騎馬出發,一個多時辰就到了南京城。

作為一個正五品,又是巡撫身邊的侍從中軍官,曹千戶在江寧縣縣衙還是很有傲氣的。

他直接一鞭子打開了縣衙守二門的差役,喝道:「爾等速速稟報知縣,應天巡撫中軍官到此拜訪!」

此時申知縣正在大堂上視事,本地生員秦德威不知為什麼站在公案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話。

「聊城縣那邊都安排好了,讓令郎專管棉行事務,一年進項很不少了,而且勝在穩定長久。」

此時山東西部因為沙土緣故,乃是大明最大的棉花產地之一,棉花以及相關物產的貿易占有很大宗份額。

申知縣瞪了秦德威一眼,公堂上還有其他胥役在呢!

你踏馬的能不能另外找個沒人的時候說?懂不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規矩啊?

秦德威也在等待什麼,還不想離開縣衙,但又閒不住,於是又換了個話題,繼續對申知縣叨叨。

「縣尊啊,在下覺得你做官可謂是四平八穩,說好聽點稱為中庸,但欠缺一點風骨方面的表現。

這種感覺就好比是一道菜,油鹽太少滋味就不足。」

申知縣又瞪了眼秦德威,意有所指的說:「將那手眼通天的縣中惡霸懲治,算不算風骨?」

秦德威連忙解釋道:「不不,風骨這個性質是對上的,比如說對巡撫什麼的。」

申知縣:「」

所以你在這裡嗶嗶了半天,歸根結底還是攛掇自己這個小小知縣去對抗應天巡撫?

申知縣很想討個饒,秦大兄弟你能不能換個衙門去禍害啊,別總是盤踞在江寧縣了!

但凡有點風吹草動的,你就帶著縣衙一起折騰。你藝高人膽大,但他這個知縣害怕啊!

小廟容不下大佛!

秦德威繼續勸道:「做人做官都要有骨氣!那應天巡撫都將手伸進縣衙了,難道你就不生氣?如果你這個正印官還要忍耐,豈不太窩囊了?」

申知縣不太理解秦德威的思路,自己和應天巡撫有什麼好生氣的?

秦德威就無奈,所以你申知縣的上限大概也就這樣了,官路天花板肉眼看得見。

此時就聽到稟報,說應天巡撫的中軍官來了,於是就連忙將人帶到大堂上來。

曹千戶眼裡也只有知縣,對申知縣行個禮,說明來意,然後出示了應天巡撫巡撫關防文憑。

最後通牒說:「還縣尊請放了魯大郎,並懲治誣告之人!」

說實話,縣衙真的沒理由扣押人,申知縣便痛痛快快的傳令下去,將魯大郎帶過來,辦了交接手續就放人。

然而過了一會兒,卻見刑房書吏打頭,兩名差役抬著一個木箱走進了大堂。

曹千戶只當是縣中事務,於己無關也就不甚在意。

申知縣卻莫名其妙的,這是要幹什麼?還有,自己沒有下令,這些人怎麼上來的?

然後他又醒悟了,真踏馬的!只要秦德威在縣衙,就總有這樣的事情!

秦德威上前幾步,指著木箱,對曹千戶說:「這些是江寧縣最近收的案卷狀書,都尚未判決,煩請曹大人一併帶走了吧!」

又來了!申知縣捂住了臉,當江寧知縣真是個折壽的官位啊,就一個區區縣衙,簡直被秦德威玩出了花。

曹千戶不認識秦德威,還以為秦德威是個小吏,反問道:「本官為什麼要帶走這些?」

秦德威笑了笑:「你想帶走魯大郎,那就要帶走這些!」

曹千戶一臉懵逼,「這有關係嗎?」

秦德威好整以暇的說:「當然有關係了,不是有楊奇啊,還有幾個商人狀告秦德威嗎?魯大郎不也是充當差役,來傳喚被告秦德威的嗎?」

曹千戶還是沒明白其中的邏輯關係:「那又如何?」

秦德威只能詳細解釋說:「你們應天巡撫盛大中丞既然這麼愛審江寧縣的案子,那就讓他審個夠!

今天你先帶走這些,後面縣衙也不接狀子了,全都轉給應天巡撫行轅。」

霧草!曹千戶真嚇了一跳,他能充當巡撫侍從中軍官,也是個對地方事務很熟悉的人,當即就感到棘手之處。

此時的內地巡撫與後世巡撫還有所不同,沒有那種規模龐大建制齊全的行政機構。

巡撫重在巡視地方和督導重點工作,人手配備相對來說是比較輕型化。

但江寧縣作為京城巨縣,又是經濟發達的區域,別的不說,訴訟事務極為繁多。

如果不分青紅皂白,所有雞毛蒜皮的案件初審工作,全部扔給應天巡撫,那巡撫行轅就要爆了。

更別說巡撫駐地句容與南京城還隔著百里距離,難道隨便一個吵架罵人的小案子,也要讓巡撫派人橫跨百里去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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