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遊街,一直到秦德威住的武功胡同,才算結束。

左鄰右舍男男女女的都出來圍著門口看熱鬧了,把門外堵得水泄不通。

秦狀元打完招呼,剛進自家大門,就看到幾個僕役全都在聚集前院恭賀迎接。

母親周氏也從內院走出來,站在穿堂月台上,滿臉都是震驚和不可思議。

秦德威連忙趨步上前,行禮道:「孩兒罪過!怎敢驚動母親前迎!」

周氏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秦德威連忙扶著母親在穿堂小廳坐下。

又安撫道:「母親有話慢慢想,不要急!」

周氏連續喘了幾口氣,才緩了過來,感慨說:「當年那個算命先生,說你有狀元之命,竟然沒錯!」

秦德威:「」

周氏忽然想到了什麼,叫了一聲:「我虧心啊!」

秦德威:「???」

周氏又接著說:「當年我還以為那算命先生是信口開河哄人騙錢,所以就沒給錢!」

即便穿越了也堅信唯物主義的秦德威不以為意的說:「沒給就沒給吧,這有什麼可虧心的!」

周氏緊緊抓住秦德威的手:「你寫信回南京,讓你叔叔找找人,給他補了卦錢!」

「行行行!母親安心!」秦德威先答應下來。

下午秦德威主要任務就是一個,速速寫泥金帖子給老家和相關親長報喜。

不只秦德威,按照習俗所有新科進士全都如此,而且朝廷包郵!

秦德威給南京寫了好幾份,合在了一起全都寄給叔父。

然後繼續給遼東都司寫了一份,畢竟曾後爹人在遼東,讓遼東都司轉交即可。

又想了想,又給遼東多寫了一份,親自給廣寧衛馮經歷報個喜。

不為別的,就是給三甲菜雞解釋一下,狀元是多麼榮耀。

金殿傳臚的第二天,皇帝賜宴於禮部,這就是鼎鼎大名的恩榮宴,也是俗稱的瓊林宴。

除了新科進士之外,會有一名公侯代表皇帝出席,還有一名內閣大學士出席,以及其他讀卷官、殿試執事官員也會列席。

瓊林宴規模很盛大,當然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吃的,喝酒與交際才是主題。

所有的與宴者,頭上都會簪上宮花一支,花枝上掛一面銅牌,牌上有「恩榮宴」三個字。

唯有秦德威這個狀元頭上的花牌是銀制的,裝飾的翠羽還要抹上金粉,象徵他的特殊身份。

在嘉靖十四年這場恩榮宴,代表皇帝到場的欽命勛貴大臣是武定侯郭勛,嘉靖朝前期第一當紅武官。

而內閣里,首輔張孚敬由於某人不願意來,次輔方獻夫由於某人不願意來,大學士翟鑾也由於某人不願意來,結果只有排第三的大學士李時能出席了。

這樣的宴席上,打破歷史記錄的狀元當然是焦點人物,在拜完列席大臣後,便有數不清的同年來找秦狀元敬酒。

大家又不傻,秦德威才十七歲就中狀元,入官場後就是從六品翰林院修撰這樣的超級清流,意味著什麼?

簡單的概括,這意味著秦德威自從踏入官場開始,就領先了大部分人十年功夫,而且他才十七歲。

中進士的平均年齡是三十左右,也就是說,秦德威才進官場,地位就相當於大部分同年混到四十歲的狀態了。

就算秦德威以後什麼都不幹,每九年考滿才能升一級,那麼熬到六十左右差不多可以升五次,成為正四品翰苑詞臣。

再外調的話,就相當於京官里的三品侍郎,或者外地的布政使,或者是巡撫!

也就是說,只要秦狀元第一別造反,第二別辱罵皇帝,第三能活到六十,第四別辭官。

那麼就算他天天躺著睡覺,躺到最後也是侍郎或者巡撫、布政使保底,中間肯定還能當幾次考官,收一堆門生。

這就是一位十七歲狀元進入官場後的最低下限,絕對不可能比這更低。

那這位十七歲狀元如果不想天天躺著睡覺呢?

看看二十歲中狀元的費宏,十八歲進士李東陽,十九歲進士楊廷和,人手一個首輔啊。

外行人不懂,只知道在戲文里瞎編什麼中狀元後當了「八府巡按」、「欽差大臣」,但內行人肯定門兒清。

對這樣的同年,那必須「感情深一口悶」啊。

現任的尚書和大學士們,咱沒有門路巴結不上,那就結好一下未來的也行!

一起從南京來的鄉黨許谷還想著擠進去敬酒,但被陳鳳拉住了。

「咱們就別湊熱鬧喝酒了,留著精神,等結束時,還要把秦板橋抬回去!」陳鳳很機智的說。

自從穿越以來,秦德威很少喝醉,但真架不住現在人多啊!三百多同年,一人抿一小口也受不了。

當初會試結束時,他還想著在榜上找找未來的名人同年抱大腿,結果到了最後,又是別人都想抱他大腿。

其實秦德威酒量不算太差,但今天沒多久,就已經飄飄忽忽了,如在雲端了。

忽然有人喝道:「醉酒傷身,秦小子節制點!」

秦德威醉醺醺的說:「老子當年」

忽然感覺冷場了,有點不對,秦德威立刻回頭看去,原來是老座師張潮張學士。

天地君親師里的師,最正牌的那個。

張學士冷笑:「老子當年又怎樣?」

秦德威拍了下額頭,儘可能讓自己清醒點,然後行個禮恭敬的說:「學生我見今日之榮華,不由得感念當初貧困落魄之時。

一時間靈思如涌,想了一首滿江紅,正好剛說了四個字,老師你就來了!」

張學士嘲弄道:「老子當年四個字?你接著編!」

「那就請老師欣賞!」秦德威拉開架勢,抬起手,表情似乎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開口半唱半吟。

「老子當年,曾幾醉,石城夜月!但慘澹,獅兒霸氣,揮斥方遒!

一片金陵秋柳綠,三更鵠渚寒濤急!問扁舟,誰叫落梅風,聲聲笛。」

張學士:「」

秦德威繼續借著醉意吟唱下半闕:「高吟罷,歌聲歇;獨酌倦,殘紅沒。忽天風吹夢,長鯨噴雪。

下界霜鍾催去急,倒看萬頃沙洲白。驀驚回,風雨鎖嚴城,空淒切!」

霧草!眾人大驚失聲,還真編出來了?

來自天南地北的同年們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南直隸的人總是說秦德威是詩霸。

只有陳鳳和許谷兩個南京人繼續淡定,基操勿驚,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張學士揮袖而去,就評價了四個字:「不合時宜!」

見老座師走了,氣氛又活躍起來,有人說:「秦板橋你不作一首狀元詩嗎!」

秦德威回應說:「也不見你們給我這個狀元贈詩!」

那人又道:「誰好意思班門弄斧,還是板橋自己寫了。」

秦德威謙虛的擺擺手:「還是算了,我不擅長寫自己。」

沒別的原因,不知為何,後世寫狀元的詩詞太爛了,實在拿不出手,所以抄無可抄。

最合適的「五百名中第一先,花如羅綺柳如煙」這首,已經在十八年前被舒芬寫出來了

又有人笑道:「板橋過謙了!你怎麼就不善於自述?

十二歲寫下『大夢金陵幾度春,青溪桃葉渡江人。』

十三歲寫下『我本淮王舊雞犬,不隨仙去落人間。』

十四歲寫下『現身莫問三生事,我到人間十四年。』

十五歲寫下『滄海茫茫粒米身,摩夷何處問前因。』

這些詩句,不都是你寫的?可以照此風格再作一首!」

秦德威:「」

他十分不確定,這是真粉還是黑粉?

眾人都叫道:「狀元郎作一首!」

秦德威嘆口氣,信口道:「沒什麼詩詞靈思,只是偶有幾句歌詞!

我如朝露生,如夢亦如幻。有生斯有死,狀元何所憾!」

已經喝多的秦狀元暗暗罵了幾句,後世人太坑了,連寫狀元都寫不好!還得靠自己現場胡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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