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威今日機關算盡,連十三年後都算到了,唯獨沒有預判到嘉靖皇帝的預判。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對東宮這塊蛋糕不爭不搶的逃避態度,不知道觸動了哪根弦,反而讓嘉靖皇帝產生了逆反心理!

可秦德威又不能明說為什麼不願意去東宮任職,只能苦苦哀求:

「請陛下收回詔旨!臣實在年輕,來日方長,升遷不急於一時啊!」

言辭懇切,就差哭了。

嘉靖皇帝懶得糾纏不休,直接對秦德威下了最後通牒:

「再將爾侍讀學士升為翰林學士,兼詹事府左春坊大學士!再敢不從,以抗旨論處!」

嘉靖皇帝有一種直覺,以秦德威之聰慧,肯定覺察到東宮可能存在什麼問題,所以才會盡力躲開。

但如果直接問秦德威,他肯定不敢說或者不能說,所以就只好把秦德威強行留住,若有問題他也跑不掉!

還有,如果用嚴嵩總領東宮事務,那麼用秦德威可以制衡嚴嵩。

眾人不明白皇帝的權術直覺,只覺得秦德威這官職太不妥當了。不是說復古不復古的,簡直就是有點亂制。

有人想出面勸諫皇帝,但聽到皇帝這斬釘截鐵的口氣,頓時也不說話了。

嘉靖皇帝喜好胡亂改制,不是一次兩次了,誰能勸得動?

不過眾人羨慕也是真羨慕的,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這是什麼神仙官職?

別說只是正五品,可那雙學士的逼格與虛榮,簡直天下無雙了。

在一百多年前早期,內閣制度草創不成熟的時候,「翰林學士兼春坊大學士」再加個「預機務」,基本就是早期首輔排面了。

這樣已經消失在歷史裡的古早雙學士官職,今天卻被皇帝復刻出來,送給秦德威。

只有秦德威差點吐血,門面虛榮有什麼用處,將來這些都有可能成為毫無卵用的官職!

嚴嵩剛才說過了,年輕人心性不定,將來存有變質可能,不適合東宮官職!

霍韜剛才也說過了,過於年輕的東宮屬官,輔導太子時間太長,容易尾大不掉,產生伊霍那樣的人物!

這些都是汲取了歷史經驗教訓,非常有道理的話,陛下你為什麼不聽從?

真是一個自以為是的昏君啊!

其實秦德威還有最後一個能讓嘉靖皇帝破防並改變主意的辦法,就是大喊一聲:「楊慎更合適這些官職!」

但他不敢,只能慫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充滿著許多無奈。

按照官場慣例,詹事府官員必定同時也兼任翰林官職,所以今日過後,原有的詞臣局面算是產生了天翻地覆變化。

等文華殿散了後,消息立刻就傳遍了朝廷各衙署。

三個大學士回了內閣,七個部院大佬和一個秦德威出了午門。

大多數散朝出宮時候,張老師和王師叔為了避嫌,往往不會與秦德威同行。

但王廷相卻不避嫌疑,經常與秦德威一起走,更接近於忘年交關係。

「你這是什麼表情?好似別人欠了你幾萬兩銀子。」王廷相很奇怪的問。

秦德威心情不佳,不想說話。

王廷相難以理解,又長嘆一聲對秦德威說:「如果有可能,老夫真想拿尚書來換你的雙學士。」

秦德威也很實在的回應說:「我也想拿自己這無用的雙學士,去換你的刑部尚書兼京營總督。」

聽到「無用」二字,王廷相感覺自己信仰受到了侮辱,不滿的說:「老夫這是真心話!」

秦德威繼續回應道:「我也是說真心話!」

王廷相對此完全不信,在他看來秦德威這就是裝逼,所以只想暗罵幾句「裝逼遭雷劈」!

四十年前王廷相中進士後,被館選為庶吉士,但三年散館時,王廷相卻沒能留在翰林院,被打發外放了。

於是乎王廷相的官場天花板就是尚書了,大學士則沒可能,因為非翰林不入內閣。

這是王廷相心裡永久的遺憾,所以王廷相對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這樣的官職,要多眼饞有多眼饞。

秦德威又問:「張延齡在刑部最近怎樣?」

從嘉靖十二年起,張延齡在刑部天牢關押也快六年了。

王廷相不明白秦德威怎麼又關注張延齡,還是如實答道:「與往常一般無二,沒什麼變化。」

秦德威點點頭道:「那明日我去看看張延齡。」

王廷相更不明白了:「你看他作甚?」

秦德威言簡意賅的說:「搞錢!」

瘦死駱駝比馬大,號稱京城首富的張家雖然敗落,但一直沒有抄家,家產依然可觀。

王廷相徹底不會了,震驚的質問道:「你今天榮升雙學士,不想著裝…報效朝廷,轉頭就去勒索搞錢?」

秦德威嘀咕著「資本原始積累」等王廷相聽不懂的話,一起走出了承天門。

王廷相忍不住警告說:「東宮官屬對品德要求尤其高,尤其你得了個使人眼紅的左春坊大學士。

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最近你還是要謹言慎行,免得被彈劾舉報,保不住這來之不易的雙學士。」

秦德威很期待的說:「那可太好了,要不然也不用別人代勞了,王前輩你來彈劾舉報我如何?」

王廷相:「…」

秦德威回到翰林院,發現整個翰林院充斥著喜氣洋洋的氛圍,比任何佳節都熱鬧。

畢竟這次立東宮官屬,很多翰林官獲得了東宮兼職。

以後一邊侍奉皇帝,一邊輔導太子,這個模式讓很多人都感到,又一個詞臣盛世即將來臨。

熟知歷史進程的秦德威對此無力吐槽,馬上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了,還盛世個腦袋。

就這波詞臣,以後混得最好的郭朴、袁煒都是寫青詞的,哪有什麼詞臣盛世,青詞盛世還差不多!

作為這次大洗牌里收益最大的人之一,新鮮出爐的翰林學士兼左春坊大學士秦德威出現在翰林院時,也受到了熱烈的祝賀。

雖然秦德威完全不想接受這種祝賀,但許谷、趙貞吉、邢一鳳等好友,以及很多關係尚還不錯的人蜂擁而至,將狀元廳擠滿了。

「高,還是你高!」趙貞吉由衷的佩服說。

秦德威莫名其妙,這次挖坑埋了自己,又哪裡高了?他有理由懷疑,趙貞吉說的是反話。

許谷也感慨道:「眾人都說秦板橋你這招以退為進,簡直妙到毫巔啊!」

秦德威狐疑的看向老實人邢一鳳,「你也如此認為的?」

邢一鳳實話實說:「很多人都分析過了,你這次不正面爭奪,採取了反其道而行之的辦法。

你先故意放縱別人排擠你,然後主動辭官,營造出一種悲慘境遇。

隨即你巧妙的激發了皇上的維護之心,反過來要加倍補償你,甚至還賜予你雙學士,以示殊榮!」

秦德威:「」

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這麼厲害?

又有人叫道:「今晚去坊司胡同喝酒慶祝如何?」

趙貞吉看了看秦德威,猶豫著說:「東宮官屬對品德要求很高,落人口實就不好了,最怕影響秦板橋的學士位置。」

還有這樣好事?秦德威拍案道:「去了去了!同去同去!今天我要點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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