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謹慎,秦德威根本不想管這些背景不明的事情,再說皇帝派他來這裡是為了軍事。

主次不分、什麼事都管的欽差大臣,只有五百年後的電視劇里才有。

往城門走的時候,陪在身邊的大同巡撫史道怕年輕督師多想,就主動開口解釋了幾句。

「這個宗室實乃渾人,搶劫了知府劉永的財物,然後被罰了俸祿,但心裡還不服氣,到處喊冤。

看在他是宗室的面子上,別人也不好再將他怎樣。而且若非宗室身份,搶劫財物就不只是罰俸祿的事情了。」

嗯?秦督師忽然停住了腳步,轉身朝著被攔在外圍的那個渾人宗室又看了幾眼。

這又讓史巡撫摸不到頭腦了,他能看得出來,秦督師本來對這事毫無興趣的。

但怎麼聽了自己解釋後,反而又關註上了?

史巡撫迅速反思了一遍,自己說得這些話實在沒毛病。

秦督師確實是對宗室半點興趣沒有,主要是他忽然聯想到了一件「歷史小事」。

嘉靖年間有個宗室搶劫了大同知府,又對朝廷處分不滿,然後就打算造反了

當然這場造反也是很無厘頭的那種,那位宗室勾結了一群白蓮教教徒為造反基礎,第一步打算秘密聯繫北虜,同時計劃去燒大同守軍的糧草。

第二步就是引導北虜占領大同,然後效仿石敬瑭舊事,登基為兒皇帝。

所以聽到史巡撫介紹說,這個喊冤的宗室搶劫過知府財物,成功的引起了秦督師的興趣。

不能這麼巧合吧?莫非就是歷史上那個與白蓮教勾結、妄想造反的宗室?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位宗室簡直就是一件行走的功勞,還是唾手可得的,而且又是平定反叛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功勞。

想到這裡,秦德威就揮了揮手,吩咐道:「既然是天潢貴胄,放過來說話!」

旁邊所有文武官員都齊齊無語,這個年輕督師到底會不會做官?

哪有剛下馬就隨便插手地方事情的道理?還是說,想藉機展示總督威嚴?

但無論如何,這裡總督最大,別人也攔不住。

此後只見那中年漢子宗室被親兵推了過來,秦督師問道:「你有何冤情?」

「我乃代藩奉國將軍朱充灼也!」這宗室先自報了姓名,然後才又說:「感朝廷處置不公,特來申訴!」

自從宣德以後,宗室已經半點實權都沒有了,「奉國將軍」聽起來很唬人,但在秦督師這樣權臣面前屁都不是,就是藩王來了也沒卵用。

秦德威不耐煩的說:「有話就直接說!到底什麼不公?」

這個叫朱充灼的宗室繼續說:「知府劉永走私所得財物,本宗室即便搶了又怎麼樣?朝廷為何只處分我?」

瞬間全場落針可聞,眾官吏齊齊注視秦督師,只有大同知府劉永臉上現出驚慌的神色。

秦德威揮了揮手,「你住口!先帶下去!等本官入城後再行勘查!」

隨後秦德威重新轉身,果斷的繼續向城門走去。

其餘眾人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價了,就審了個半吊子便匆匆結束了,這是懂事呢還是不懂事呢?

只有極個別聰明人領悟到,秦督師似乎暗藏高明之處。

過了大同城東門也就是陽和門後,秦德威忽然對史巡撫問道:「聽聞大同盛行白蓮妖教,民間地下多有信徒?」

白蓮教起源於宋代,大明建國後被高皇帝定為妖教禁止了,但在地下一直流傳著,信徒主要分布在北方民間。

這情況很多人都知道,沒什麼可隱瞞的,史巡撫就答道:「大同鎮流傳妖教確實有之,多年來一直屢禁不絕。

去年官府剿滅了一個被稱為呂老祖的妖教頭目,還有不少教徒紛紛出逃到了北虜那裡,以一個叫丘富的為首,實為叛逆!」

這丘富就是北虜酋首俺答身邊第一代漢奸大頭目了,秦德威暗暗冷笑,不過這才到哪?

歷史上未來十年就有大批大批白蓮教信徒投靠北虜,甚至成為北虜不停入寇大明的「帶路黨」。

數十年後巔峰時候,在俺答領地內生活的白蓮教徒多達上萬人。

後世最出名的幾個漢奸頭目如今還在大同偷偷摸摸傳教呢,那麼說起來,這些人又是一堆行走的功勞?

無論那些叛國的白蓮教頭目有什麼苦衷,秦督師並不想知道也不想去了解,這是階級立場和民族立場所決定的。

從陽和門入城後,秦督師進駐大同城公館,文武官員紛紛正式拜見。

大部分人拜見完就退下了,秦督師只留下了史巡撫和王總兵。

此時沒有別人,秦督師當頭就問:「大同現有多少兵馬?」

大同鎮總兵官王升彙報道:「現有兵員七萬六千人」

秦督師打斷了王總兵,「本督師問的是,大同城裡有多少兵馬,並非是整個大同鎮。」

大同鎮與大同城不是一個概念,大同鎮指的是包括六七百裡邊防線在內的一大片地方,大同城指的則是所在的這座城。

大同、宣府都是鎮、城同名,經常導致誤會產生。

王總兵只得重新彙報說:「大同城中有官兵二萬二千七百零九人,馬騾一萬六千九百九十二匹。」

秦督師直接下令道:「本督師命你抽集精銳二千騎,三日內完成出征準備,其餘繼續守城!」

王總兵似乎有不同意見,剛說了句:「若要這樣,督師」

巡撫史道這時候開口說:「王將軍且先去準備著。」

王升猶豫了下,就不再說話了,接下了命令。

秦督師敲定了調集精銳騎兵的事情,繼續詢問其他事情:「這次酋首俺答到底怎麼入寇的?」

王升答道:「北虜破開了一處邊牆,然後繞過大同城,從大同右路直達寧武關,然後又破關進入太原府。」

秦督師看似無意的又問了句:「為什麼俺答沒有進犯大同城,就直接繼續南下侵入山西腹地了?」

王總兵回覆說:「下屬也不甚明白,大概是大同城堅難克,故而北虜不願攻打大同。」

秦德威就按照官場套路隨便吹捧了一句:「一定是王將軍威名遠震,故而北虜不敢犯大同。」

王總兵連忙謙遜道:「督師折殺了!當不起!當不起!」

至少到目前為止,督、撫、總兵的首次會面,一切都很正常,沒有什麼異常。

此後秦督師以長途勞累,以及正處於非常時期,一切從簡為藉口,謝絕了大同城給自己接風洗塵。

巡撫和總兵告辭後,天色差不多就黑了。

從京城帶過來的中軍官金汝泉、旗牌官李滋、文書吳承恩等人又進來,聽候秦督師的下一步指示。

但是他們只看到秦德威望著外面出神,仿佛正深思熟慮的想什麼。

等了一會兒,秦德威還在長考。

幾名侍從下屬面面相覷,實在不能理解,這才剛進了大同城,有什麼值得秦督師沉思的事情。

最後還是吳承恩上前輕喚了一聲,「老師?何故在此深思?」

秦德威回過神來,見左右都是親信,並沒有外人,便指著外面嘆道:

「你們可知道,大同城裡遍地都是行走的功勞啊。我所愁思的是,怎樣才能安安穩穩的,將這滿坑滿谷的功勞撿起來。」

眾親信聽完還是面面相覷,如果是別人嘴裡說出來的,就當是胡話瘋話了,但這可是秦督師啊。

秦督師與他們一起進的城,也沒多看了什麼,怎麼就能發現滿坑滿谷的功勞的?

難道這就是別人能當督師,而自己只能當小軍頭(小文書)的差距?

家業只是世襲鐵嶺衛千戶的金汝泉實在忍不住功業的誘惑,壯著膽子問了句:

「不知行走的功勞都在哪裡?如若軍門不嫌棄,小的我願效犬馬之勞!」

秦督師指點說:「城門口鬧事的那位宗室就是,剛才出去的總兵官王升也是,巡撫、知府說不定都是。

對了,還有大批潛藏在民間的白蓮教匪徒!去吧!功名但在馬上取,我看好你!」

金汝泉:「」

無論是宗室也好,總兵也罷,巡撫和知府更不用說了,那都不是他這個小小千戶能惦記的啊!

就算是本地的白蓮教匪徒,也不是他這個初來乍到的外地人所能探知到的!

吳承恩不禁想起了秦老師的光輝歷史,從南京到京師,不知多少官吏栽在秦老師手裡。

所以忍不住勸道:「朝廷派老師總督宣大,是為了抗擊北虜,還是不要內鬥了。

若外敵未靖,卻能把整個大同城連根拔起,不知朝廷和天下人又該如何看待老師?未免會有外戰外行,內戰內行之譏啊!」

秦德威反問道:「豈不聞,攘外必先安內?」

於是吳承恩便不說話了,老師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旗牌官、李小娘子的二哥李滋則有個疑惑:「軍門在宣府就抽調精騎西進,在陽和城也吩咐重新編集騎兵,到了大同又要抽集精騎。

小的斗膽詢問一句,軍門聚集數千精騎意圖何在?」

秦督師仍然沒說,不到最後時刻,不會有人明白自己的真實意圖。

就是對自己人,最大的底牌也要保密!絕對避免一切走漏風聲的可能。

所以只對親信們答道:「我心中自有軍機,說了就不靈了,聽從命令就好!」

然後金汝泉和李滋兩人也退下了,吳承恩生無可戀的拿出紙筆,準備聆聽並記錄老師的今日份新作。

秦督師正在醞釀「詩意」的時候,忽然家丁王大走到堂屋門外,稟報道:「大同劉知府來訪!」

秦德威隨口道:「見客時間已經過了,老爺我作完詩也要休息了,讓他走人!」

王大卻苦笑著說:「那劉知府硬塞給了我兩錠銀子,他還帶了一個匣子過來,另外還有」

秦德威叱道:「跟老爺我說個話吞吞吐吐的,到底還有什麼?」

王大咬了咬牙說:「還有一對孿生美人。」

秦德威:「」

雙倍的快樂?竟然拿這個考驗督師?

「老爺見不見?」王大又問道。

秦德威轉頭對吳承恩道:「今晚不作詩了,你先下去吧!」

本來生無可戀,只想逃之夭夭的吳承恩,忽然又不想走了,但最終還是被趕了出去。

隨即大同知府劉永親手提著匣子,走進了廳中。

秦督師對匣子裡是什麼毫無興趣,抬眼就朝劉知府身後看去。

果然見到一對長相近乎相同的白凈美人,身高一般的頎長。

尤為少見的是臉部輪廓略深,有幾分立體感但又不顯得突兀,十分明朗奪目,宛如一對極品玉雕。

秦德威不由得連連感慨,口口相傳「大同婆娘」是九邊特產之一,果真名不虛傳。

劉知府也沒著急說話,絕對不打擾秦督師欣賞美女。

一直等秦督師收回了視線,他才道:「下官趁夜而來,打擾督師歇息,實乃罪過也。」

秦督師快人快語的說:「不妨,有事就說!」

劉知府斟酌著說:「今日入城時,有人胡言亂語,懇請督師不可當真。」

這句話指的就是宗室奉國將軍朱充灼所說的,知府走私了。

在大同這地方,走私真不是費勁活計,比如隨便搞點鹽,往北邊一送就能賺錢。

在劉知府焦灼的等待中,秦德威足足沉吟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

「那都是中傷之語,他胡亂說出來,本督師也就胡亂聽著,豈能做什麼憑據?」

劉知府大喜,起身就要再度行禮,被秦督師攔住了,「同為朝廷命官,何須多禮!」

劉知府就知趣的告辭道:「督師鎮守宣大,來日方長,禮數不周容日後再補。」

秦督師沒有挽留,劉知府就這麼走了。

匣子沒拿走,能帶來雙倍快樂的美人也沒帶走,都留在了被秦督師徵用的公館。

秦德威就對公館婢女說:「先將這一對美人送到後院!」

而後秦德威繼續坐在前廳喝了一盞茶,尋思著時間應該緩衝的差不多,李小娘子應該欣賞完那一對美人了,才起身向後走去。

正好就撞見李小娘子叉著腰,站在月門當中,堵住了秦督師繼續進入內院的道路。

「姐姐們都讓我看著你,防著你胡作非為,可你這樣子,讓我回了家怎麼向姐姐們交待!」李小娘子氣鼓鼓的說。

秦德威嘆口氣,很苦惱的說:「你不懂官場上的事情,實在情非得已,不收不行啊。」

李小娘子不信:「這裡還能有人逼你?」

秦德威解釋說:「如果不收下這對美人,那知府必定不安,別人也會對我加倍警惕,非常影響我開展工作。

所以為了暫時麻痹他人,讓他們暫時放鬆安心,我就不得不收下這對美人!

所以不是別人逼我,而是形勢比人強。我也是很有苦衷的,你能理解嗎?」

李小娘子蹙眉想了好半天,「那奴家不攔著秦先生了,但秦先生你也別讓奴家難做。

人你可以留下,但回了京師家裡再做處置,那就不關我的事情啦!

也都是為了你好,怕你不愛惜身子,好色過度折損虧空了,最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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