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辛愛黃台吉在豐州大捷里被俘虜後,秦德威就對這位俺答長子攻心密談過。

當時秦德威曾經承諾過會釋放辛愛黃台吉,而且從大同押送到京城的路上,對辛愛黃台吉還算優待,一直施展懷柔手段。

如今三個月過去了,苦苦等待的辛愛黃台吉終於等到了秦德威來兌現承諾。

就是坐牢的時間有點長,辛愛黃台吉不免還是有一點怨氣,而且十八九歲的人也不善於控制情緒,就隨口說了句:「怎得等了這許久?」

秦德威聞言拍了下鐵柵欄,異常生氣的說:「你怎能對我說這樣的話?你對得起我的苦心麼?你把我看成了什麼人?」

等通事翻譯完後,秦德威才繼續說:「雖然過去幾年我常在京城,但也聽說過辛愛黃台吉伱的少年勇武,而我向來敬重的就是勇士。

所以我一直對你很優待,也一直在尋找機會讓你重獲自由!

但是我對你說過多少次,釋放你需要一個合適時機,不然隨便放你回塞北,否則就是害了你!」

有些觀念已經被秦德威數月來反覆灌輸過,深入辛愛黃台吉內心,此時他便下意識的點頭道:「說過。」

一是自己回到草原後,與父親俺答之間很可能會互相猜疑,關係如何相處?

二是自己有被俘這個「污點」,父親以後內心會如何看待自己,或者說如何處置自己?

所以被釋放回草原部族裡後,很難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秦德威沒給辛愛黃台吉太多思考時間,「先前我一直在等待,如今機會終於出現了!

據邊鎮來報,小王子部眾已經開始東遷,大沙窩以及周邊地方要空出來了!

站在好兄弟的立場上,我認為這就是你的機會!」

通事翻譯過去後,辛愛黃台吉說了幾句,通事又翻譯回來:「好大哥叫我僧格就好。」

辛愛黃台吉終究只是個十八九歲的人,各方面免疫力較低。

秦德威接下了「好大哥」這個稱呼,「也行,以後就叫你為僧格了,更簡單順口些。」

然後又情緒激動的說:「釋放你回到塞北後,如果你遭到父親猜疑,就可以請求外放駐牧大沙窩!

這樣才能讓你在草原上有容身之處!這就是我辛辛苦苦替你謀劃的最安全的出路!

但你卻居然會埋怨我行事慢了,竟然抱怨我讓你多坐了幾天牢,讓我實在難受啊!」

辛愛黃台吉連連行禮道:「不敢不敢!都是我的過錯!我知道錯了!」

秦德威嘆道:「如今我是大明的大學士,而你是北虜階下囚,我幫了你,又能有什麼好處?

所以無非是我看你投緣罷了!與你一起被俘的板升漢人,如今性命又安在?」

辛愛黃台吉羞愧的說不出說話,好像一直是秦德威對自己付出,自己卻什麼也報答不了。

秦德威擺了擺手,很大度的說:「不要想那麼多了,我施恩不望報。」

站在鐵柵欄外面,秦德威打量了一遍天牢裡面狀況,又道:「怎麼能讓我的好兄弟住在這裡!速速安排入住到會同館!」

通事如實的將秦中堂的話翻譯過去,辛愛黃台吉再次感激。無論以後如何,起碼能離開這該死的監牢了。

秦德威又對辛愛黃台吉解釋說:「先前沒有皇上批准,只能委屈你在這裡了。如今先送你去會同館安頓,然後再說話。」

當然被送到會同館後,並不意味著這些北虜俘囚獲得自由,一樣要被限制和監視。而且會同館建築本身就是里外隔絕的格局,最適合搞軟禁了。

要不然秦德威當初在南京官場搞「兩限」的時候,也不會將地點選在南京會同館。

如此當日秦中堂又調動了大批官軍和差役,將十幾個北虜俘囚轉移到了會同館。

然後讓會同館給這些俘囚安排沐浴飲食,人人又都發了新衣,而秦中堂則先去了文淵閣處理公務。

此時天色已近午時,秦德威才在中堂坐定,就看到方佑方舍人跟著進來。

於是秦中堂便問道:「關於東閣大學士的詔旨,發下來沒有?」

方舍人答道:「尚沒有。」

秦中堂不滿意的說:「怎得如此之慢?你現在就去催催嚴閣老!」

方舍人無語,昨天皇帝才口頭下旨,讓黃錦傳達給內閣。

而今天才過去半天,哪有這麼快草詔並走完流程?就是著急也不是這麼著急的。

還有,當初翟閣老的誥命,你秦中堂拖拖拉拉的,如今輪到自己了,卻又急成這樣!

秦德威仍然吩咐說:「去吧!快不快是他的問題,但催不催是我的態度!」

方舍人雖然覺得沒必要,但上意不可違,只能出發去西苑。

走到迎和門時,方舍人還與秦中堂的妻弟徐指揮打了個招呼。

然後方舍人還望見了不遠處的仁壽宮門外,翟閣老正在踱步徘徊。

「什麼情況?」方舍人又問了句徐妙璟。

對姐夫的心腹親信,徐妙璟也沒什麼可瞞的,答道:「翟閣老是來覲見謝恩的,但皇上沒有接見。」

方舍人只能萬分感慨,翟閣老這首輔的待遇也是沒誰了,不知道到底圖個啥。

連首輔上任謝恩這樣重要的會面,皇帝都懶得見人,這足以說明翟閣老的尷尬地位了。

方舍人忍不住就點評說:「真不如堅持辭官算了,還謝哪門子恩啊。」

徐妙璟開玩笑說:「你一個中書舍人而已,就別同情別人閣老了。」

這屬於話糙理不糙,方舍人苦笑幾聲,就打算去無逸殿找嚴嵩,可是才走了幾步,他就被翟閣老看見了。

昨晚秦德威去翟府頒誥時,方舍人被拉去做了臨時贊禮,所以翟閣老知道方佑現如今的身份地位。

「方舍人請留步!」翟閣老連忙叫住了方佑。

趁著中午時間,秦中堂刷了幾份軍機處的公文,編好了處理意見,然後與奏疏原本夾在一處,送至仁壽宮。

隨即就看到方佑從西苑回來,並稟報說:「翟閣老今日去謝恩了。」

秦德威不耐煩的說:「這有什麼稀奇的?誰升了官不去謝恩?」

然後方佑繼續說:「但皇上沒有召見翟閣老,然後翟閣老看到了我,並對我問了一句話。」

秦德威疑惑的說:「什麼話?」

方佑答道:「翟閣老只問,文淵閣東卷棚公房尚在否?他可以去辦公了。」

秦德威:「.」

這翟鑾是有毛病吧!你一個首輔不按最近慣例,去無逸殿值班,企圖跑迴文淵閣這邊作甚?

隨後秦德威立刻醒悟過來,翟鑾不是不想去無逸殿值班,但皇帝不願意浪費時間見他,也沒有明確說讓他在哪裡入直啊!

況且無逸殿那邊還有嚴嵩,指不定又動了什麼手腳阻礙翟鑾。

所以翟鑾委託方舍人傳的這句話的真正意思就是,你秦德威如果不幫我翟鑾想辦法,我就去文淵閣值守了!

想必秦中堂你也非常不願意看到,在已經姓秦的文淵閣多出一個首輔吧?

想通這裡面環節後,秦德威拍案怒道:「無恥無賴之極!」

這翟鑾搞不定皇帝和嚴嵩,竟然來威脅他秦德威去幫他搞定!偏生自己還要吃下這個威脅!

這感覺,就像是被糊了一臉狗皮膏藥!

一直忙到下午,秦德威才從東華門出了宮,然後來到會同館。

此時辛愛黃台吉渾身上下煥然一新,也已經吃飽喝足,就等著好大哥過來了。

見到秦德威後,辛愛黃台吉問道:「秦兄早間說,草原上終於有了容身之處,回到草原不至於一直身處險境!但如今之計,我又該如何被釋放?」

秦德威非常有把握的說:「釋放你i是小事!你在獻俘禮上的表現,讓皇上很高興和滿意,又經過我勸說,所以皇上會赦免你的。」

說著說著,秦德威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份文書:「這是一份供述,只要你在上面畫押,就算被我大明審問過了,再經皇上恩准,就能正式釋放你了。」

雖然秦德威說的很輕描淡寫,但辛愛黃台吉並不傻,意識到這份「供述」其實就相當於「認罪書」。

所以就猶豫了一下,這種東西到底簽不簽?如果簽了,只怕傳回草原就是個污點了。

人性這個東西是有規律的,秦德威也不著急,讓辛愛黃台吉自己斟酌了一會兒,然後才重新開口說:

「這份供述其實就是給皇上看的,需要有這樣一個交代。畢竟大明天子威加四海,爾等犯我邊疆,誰不是罪臣?

除此之外,不會公開出去,別人只知道是大明天子赦免了你。」

嘉靖皇帝最要臉面,沒這種「認罪書」滿足皇帝的虛榮心,還真不好說服皇帝繼續下一步。

辛愛黃台吉想了又想,心裡逐漸動搖了,主要如今身為階下囚,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就算自己不願意又怎樣?就算有「好大哥」斡旋,自己能保住性命,但大明朝廷大不了把自己關一輩子,最吃虧的還是自己。

自己才十八九歲,人生才剛開始,不能毀在囚禁之處!

看著辛愛黃台吉逐漸動搖,秦德威又拋出了一個誘惑:「同時,大明天子將封你為順義侯,特別賜你銀印!」

辛愛黃台吉吃驚的問道:「當真如此?」

秦德威斬釘截鐵的說:「我還能編造不成?絕無虛假!」

辛愛黃台吉恍惚了一下,這是連父親俺答都沒有獲得過的東西。

說起來可能讓人覺得很精神分裂,逐漸崛起的草原雄主俺答一邊猛烈的侵掠邊鎮,一邊卻又很渴望獲得大明的冊封。

俺答雖然勢力很大,但在北虜中的名義地位其實只相當於諸侯,而北虜的宗主大汗是小王子。

俺答在軍事上或許可以逼迫小王子,在政治上卻總是矮了小王子好幾頭。

所以俺答才會渴望從大明獲得高規格的冊封和金印,然後利用大明冊封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獲得與小王子分庭抗禮的待遇。

無論如何,中原始終是文化鄙視鏈的上游,大明天朝上國的影響力猶在,獲得大明的冊封和認可確實能抬高身份。

而且從經濟角度來說,獲得大明冊封,就意味著有了通貢的權利,這又是俺答苦苦求之不可得的東西。

等辛愛黃台吉逐漸接受了「事實」後,秦德威又苦口婆心的勸道:

「這事也不宜宣揚出去,等你從父親那裡獨立出來後,再正式公開,這樣能儘可能保證你的安全!

然後大明就將與你通貢,而且比兀良哈三衛更優待,你或許能成為草原上最富有的頭領!」

想到這個前景,辛愛黃台吉忽然按住了「供述」,咬牙道:「我簽!我簽!」

還是那句話,身為階下囚,根本就沒有什麼討價還價的餘地。若想活命就只能遵照別人的意圖去行事。

他連二十歲都不到,還不想死!

與辛愛黃台吉議定時,天色都已經到了黃昏時候,秦中堂便離開會同館,回家去也。

走到武功胡同口外面時,居然望見了嚴嵩的儀從自北方過來。

嚴嵩這樣入直無逸殿的大臣,可以走西安門出宮,位置在絕大多數官邸的北邊。

秦中堂便駐足等待,等嚴閣老儀從走近些時,便叫道:「嚴閣老今日有沒有草詔?

如果你精力分散,我自行寫上一份詔書草稿,你直接拿去用了吧!」

嚴嵩沒理睬秦德威,連落轎都不肯,直接繼續走人了。

等回到家裡,看著兒子的慘樣,嚴嵩的心情不停的高低起伏,善於隱忍的嚴閣老,此時也覺得火氣壓不住了。

嚴世蕃雖然動彈不便,只能斜躺在軟榻上,但經過退燒後,腦子已經恢復了清明。

只是他不停的擰著眉毛,不知在在想什麼。

嚴嵩長嘆一口氣,摸著嚴世蕃的頭說:「受傷了就要靜養,何必多思多慮?」

嚴世蕃回應說:「兒子我在想,我們將賭注全部下在皇上這邊,是不是錯了?

另外你說秦德威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們的圖謀,所以才執意要退出東宮詹事府?」

嚴閣老立刻叱道:「不可能!只有我們父子明白的圖謀,秦德威又從何得知?

而且放棄東宮,將賭注都下在皇上這邊,你怎麼又能說錯了?」

嚴世蕃非常悲觀的說:「就算把賭注全下在皇上這邊,也賭不過秦德威啊,所以是不是錯了?」

本書吭哧吭哧二百萬字了,回想起來還挺不容易,尤其開局那麼差,所幸有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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