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情更加離奇,不過多傑沒有詳細的說,他只說剩下的人在另一座石室里發現了一口井,井裡有鹿和魚的倒影,所有人都昏了過去,等他在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不知道幾天後了,就躺在神農架的老林子裡。

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有些細節多傑說記不清了,整件事他敘述的並不是很完整,以上的敷陳里夾雜了我的一些個人推測,才算還原了當年的曹家白日事件。

那具神秘的鎮墓獸骨架,地下的蟲海,詭異的儺舞,無名火焰都給多傑留下了極大的恐懼感,按照他的說法,他從神農架大山深處走出來的時候幾乎發瘋,後來他來到這裡,大病了一場,這些年都留下了病根,身體垮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在這安穩的生活了幾十年,以為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直到命運的齒輪再次被人悄悄推動,他又一次帶人深入大山,恍如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神農架之行。

多傑的故事差不多就到這裡,他如釋重負的靠在背後的炕柜上,手中的煙杆早已熄滅,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面貌還保持著中年,可是這一刻他眸中卻露出深深的疲憊,猶如一位餘日不多的懨懨老人。

他好半天才把視線從窗外轉過來,問我:「還有什麼不相信的嗎?」

我沒有立馬開口,沉思了一下,如果說多傑的這個故事是否已經讓我相信了他,那答案一定是肯定。

我不覺得他為了騙我會編造出這種匪夷所思的故事來,退一步說,他根本沒有必為了讓我看清一個已死的人而兜這麼大一個圈子。

不過也許是旁觀者清,他的故事裡還有幾個地方確實是我不清楚的。

第一,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曹家沒有再派人去青山尋寶?就算不為了那些驚人的黃金,當初近似曹家最得意的弟子帶著那麼多宗族枉死裡面,怎麼會如此的草草了事?

第二,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我爹到底要去那座遺蹟里「見」誰,為什麼不惜搭上所有同族的性命?從他的舉動上看,那的確是他的有意所為,對於那座墓,我爹似乎對所有人都隱瞞了真相,他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第三,又是誰透露了這一切,二爺說我爹放下了斷龍石,那是誰沒有死?這一切都發生在多傑昏迷之後,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他怎麼會出現在山裡?

第四,「那些人「又是誰?

最後一點,也是我剛剛想到的,二爺當時在哪?現在掌管曹家的幾位家主,包括當時與我爹齊名的先手無敵曹二郎又去了哪裡?我忽然意識到,當時一定發生了另一件不為人知的大事!

這個問題才是整件事最大的漏洞!

我把這些問題提出來,多傑就點頭說:「說實話,這些問題我也想過,關於你們曹家為什麼沒有再去青山,我覺得不是他們不想去,而是找不到。」

「當時在石榴林挖出的玉匣,我懷疑裡面藏得就是地圖。那份地圖也只有你爹看過,恐怕當今世上已經無人再能找到進青山的路了。

還有,你只說對了一半,曹家並非草草了事,以當年你們曹家的手段和勢力,斷然不會因為一次失利就坐以待斃,然而,就是那次神農架之行,曹家去的人幾乎死傷殆盡,從此元氣大傷,根本沒有力量再去追究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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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傑當年也做了一些暗中調查,其實不止是他從大山里走了出來,還有幾個人很詭異的在其他地方醒來,那些人神志不清,狀況很不好,他們回到曹家後丟失了大部分的記憶,而且所有人晚年都發生了很詭異的事,沒有一個正常活下來。

講到這,多傑臉上浮現出一種淡淡的悲切神情。

我心裡一動,抬頭驚訝的看向他,難道他也產生了某種變化?

我咬著嘴唇,思索著眼下的線索,我爹在最後時刻做出的事情有著很明顯的目的性,看來出發之前,他就已經計劃好了那一切,如果說他的目標是曹家先人藏在神農架遺蹟里的東西,那為什麼又要陪葬那麼多的曹家宗族呢,這裡是我死活也想不明白的地方。

兩者之間的關聯到底是什麼?比如要「見」那樣東西,就必須犧牲眾多的曹家血脈?這也不合理啊,沒有哪個老祖宗會給自己後人設置這樣的難題。

這麼想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條件」了。

既然曹家先人把東西藏起來,必然是為了不被其他人發現,或者更進一步猜想,不被所有的曹家後人發現。

因為他沒有將消息公開,而是以一種謎題的方式流傳下來,那麼我們就可以猜測,只有一部分被選中的曹家後人才算符合「條件」。先人不會想永遠埋葬那個秘密,否則青山的傳說也不會流傳下來。

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曹家先人的計劃是,在某個時間裡,由特定的曹家後人來開啟這個秘密。

我爹破解了青山的秘密,說明他有可能就是被選中的曹家後人,並且明白了老祖宗的心意,所以才有了後來的神農架之行。

由此得出,我爹的行為,可能很大一部分是在延續那位先人的計劃!

出來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震驚了,這一切看似瘋狂,但卻合情合理,繼而我腦海中冒出一個更大膽的想法,這讓我忍不住流下了冷汗。

我其實一直陷入在自己的主觀想法中,認為埋葬曹家宗族是為了見那樣東西,但真相可能恰恰相反!也有可能,他是見了那樣東西後,才選擇與曹家宗族永久的長眠在神農架大山中的。

那麼他一定是已經見過了那樣東西才對!

我對多傑講了自己的猜想,讓他再好好回憶回憶,我爹那一路還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多傑皺著眉陷入沉思,好半天才說道:「時間已經過去太久了,有些細節我實在回憶不起來,除了那晚我在祭台上見到他,記憶中他其餘時間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或許在那之前他也有什麼舉動,卻沒有被我們發覺。」

說完他猶豫了一下,不確定的說:「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好像對曹家人有所顧忌,我也說不清楚那種感覺,似乎隊伍里有什麼人讓他很在意。」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你是說那幾個主事的?」

「我不知道,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但是現在想想,在神樹那裡,高進上去後,所有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只有他和昏迷的一個主事人出來,也很巧合不是嗎?」

我倆坐在那裡悶聲抽煙,各有所思,從窗戶可以看見外面的冬青,這小子早回來了懂事的沒進來,坐在門口的樹樁上看遠山。

我掐滅煙頭,說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說我爹給你留了信,難道是他給你送出來的嗎?據我所知,曹家回來的人稱我爹在最後放下了斷龍石,那時候你又在哪裡?哦,對了,你已經昏過去了,那麼又是誰把你帶出來的呢?你為什麼能斷定我爹死了,是不是你知道帶你出來的人不是我爹?」

多傑臉色微變,眼神閃爍,神情有些不自然的回說:「我當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遺蹟里出來的,至於你爹,他當時就沒想再活著出來。」

我盯著他看,有問題,絕對有問題,或許多傑沒有騙我,但他絕對沒有講述完整,他們最後一定經歷了什麼,特別是從黃金宮離開之後。

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告訴我真相,這讓我很鬱悶,賄賂也不行,又不能強迫他,憋得我快吐血了。

我嘆口氣,想說先回去了明天再來拜訪,誰知他好像讀懂了我的想法,平靜開口道:「你不用再來了,我知道的已經全告訴你了,解鈴還須繫鈴人,你的心結我解不開,我的心結你也解不開。」

我還想說點什麼,他卻擺擺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沒辦法,我失望的轉身離開,他突然又讓我等一等,說著從脖子上摘下一枚月白色的塔墜,拋給我說:「我這一生無兒無女,相信有一天你會用的上的。」

我拿著那顆帶著他胸膛餘溫的塔墜,一時間有些呆立,不知如何是好,他卻開口說:「走吧,從此以後,與你們曹家兩不相欠。」

我和薛冬青走回去的路上,看著手裡的塔墜陷入沉思。多傑在這裡絕不是偶然,當然也沒有他說的因為我爹的一封信而信守承諾的扎在這裡這麼簡單,他一定隱瞞了什麼,在神農架的遺蹟里,最後肯定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望著遠空如血色潑墨的黃昏燒雲,心裡不禁五味雜陳,不僅是二爺,如今就連我爹在我心裡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二十多年前終究是怎樣的真相,當年的我爹,二爺,多傑,高進,趙三水,王野,他們又做了什麼。

我爹就是在那座墓里發現了某種真相,才導致他的神農架之行,二爺也因此永久的長眠在裡面,命運的齒輪似乎就是從那裡開始了一發不可收拾的轉動,我嘆口氣,轉身看向已經沒入巨大陰影中的房屋,秋風料峭,看來有必要再去一趟朝仙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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