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黎明時分。

陽光還尚未照耀大地,空無一人的陰暗小巷裡,天蓬捂著肩部的傷,忍著刺痛,由捲簾攙扶著快步前行。

「從南天門出去,李靖會同意嗎?若是我不受傷,從南天門內部打出去倒不是問題,可如今你要帶著我一起出南天門……」天蓬淡淡撇了身旁的捲簾一眼:「辦得到嗎?」

「放心,我們有人接應。」

「有接應?」

「對!」

出了小巷,捲簾將天蓬的手盤過頸後搭在自己的肩上,運靈力,騰空而起。

……

玉帝坐在靈霄寶殿的龍椅上。

「陛下!」太白金星走到正中過道上,群仙注目。

他拱手,注視著玉帝緩緩道:「如今五日之期已到,太上老君尚未歸來,臣等懇請陛下就天蓬之事,早做決斷!」

「不急,不急」玉帝擺了擺手,淡淡地笑了笑,道:「日未出,時未到。待他事議罷,再議此事未遲。」

眾仙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

遠遠地降落,兩人快步朝著南天門行進,借著陰影穿行在彌補的軍宅之間。

一隊巡邏的兵衛從遠處的街口路過,他們轉身遁入一旁的巷子裡。

一隊巡邏的兵衛拍打著翅膀從頭頂掠過,他們遁入建築的陰影中。

一路潛行。

「是誰――!誰在那裡!報上口令!」身後傳來一聲叱喝。

未等兩人回頭,一道銀光從那六名兵衛的頸後閃過,直接將六名兵衛都敲暈了過去。

「乾坤圈?」天蓬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那銀光在天空中盤旋了一圈,穩穩地落入站在屋頂幼小的身影手中。

乾坤圈,混天綾,火尖槍,荷紋鎧甲,眉心處一點紅――哪吒!

低下頭,他淡淡地看了天蓬一眼,從屋頂一躍而下,快步來到兩人身邊將天蓬另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快走,剛才的叫嚷聲,很快會有大隊人馬過來。」

「為什麼幫我?」天蓬問道。

哪吒冷冷地撇了天蓬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太白金星想把你貶落凡間,而我壓了一千金精賭你下畜生道,不能讓他太得意了。」

天蓬微微一愣,欣慰笑道:「謝謝。」

「不用謝我,一百倍的賠率呢,我只是心疼我的十萬金精。」

兩人扶著天蓬,朝著南天門狂奔而去,身後響起無盡的喧鬧聲。

警戒的笛子已經鳴起。

睡夢中的南天門守軍被驚醒了,無數的天兵天將在朝著這裡匯聚,遮天蔽日。

一路上,哪吒手中的乾坤圈反覆拋出,將迎面而來的天兵通通擊倒,無人可擋。

身後,大隊追兵的叫罵聲越來越近了,而南天門就在眼前。

「何方妖孽,竟敢擅闖南天門!」

一聲暴喝傳來,哪吒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抬頭望去。

遠處,天空中四個人影騰雲追來,持琵琶的持國天王,持寶劍的增長天王,持赤龍的廣目天王,持寶傘的多聞天王――四大天王,全齊!

天蓬往前跨了一步,卻被哪吒伸手攔住。

擋在天蓬身前,他側過臉去,目光卻一刻都未從四大天王身上移開,淡淡道:「今天是我輪值,門已經被我的人控制了。這裡交給我,你們快走……要快點,他們四個一起上,我頂不了多久。」

捲簾默默點了點頭,背起天蓬,快步朝著南天門衝刺而去。

匆匆趕來的四大天王看到了背起天蓬朝著南天門衝刺的捲簾,看到了馭使著風火輪擋在身前一臉冷漠的哪吒,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三太子……」

哪吒眉頭一蹙,四周燃起熊熊火焰,放出混天綾乾坤圈,揚起火尖槍指向四大天王,叱喝道:「廢話少說!很久沒過招了,來吧!」

……

靈霄寶殿,太白金星回過頭透過大殿的門望見東方微微露出的光芒,拱手道:「陛下,時間已到。」

「行吧。」玉帝依舊是淡淡笑著,將手中翻閱的奏摺隨手丟到桌子上,道:「那就,把事情議一議吧。」

……

一縷陽光照耀大地,照亮了照亮了靈霄寶殿上的牌匾,照亮了南天門,也照亮了南天門外如同蝗蟲一般密布的天河水軍艦隊。

堅守的光明,終究驅散了黑暗。

巨大的南天門緩緩開出一條縫。

甲板上,所有的天河水軍軍士都瞪大了眼睛。

天蓬捂著肩部的傷,一步步,艱難地從門內走出。

孤孤單單地身影。

清風掠過,揚起散亂的鬢髮,露出憔悴的臉龐,白袍,沾血,卻是無恙。

「元……元帥!是元帥!」率先緩過神來的軍士瘋狂地呼喊,一拳重重敲在兄甲上,單膝跪下。

「真的是元帥!真的是元帥!」

「元帥安然無恙了――!」

「元帥回來啦!」

所有的軍士都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所有的甲板上都沸騰了。

所有的軍士都單膝跪下。

吹響號角,擂起戰鼓。

「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

一聲有一聲聲整齊的呼喊,直通九霄,震懾天地。

浪花利劍的旗幟迎風招展。

無邊的艦隊,這震懾天地的艦隊,威震三界的艦隊,此時此刻,沒有一個不是淚流滿面。

「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恭迎元帥安全歸來!」

不斷重複的言語,無聲的抽泣,道不盡的心酸。

站在空曠的地面上,天蓬迎著風,抬頭,環視著無邊的艦陣。

「是誰帶的頭?」他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寂靜無聲。

天任顫抖著,哽咽著出列,雙膝跪在甲板上,叩首:「是末將――請元帥責罰!」

所有的軍士都雙膝跪下,叩首:「請元帥責罰――!」

站在南天門內的守衛天兵呆呆地看著這難以置信的一幕,看著那些幾日來令他們無比畏懼的天河水軍軍士,整整六十萬大軍,如狼似虎的錚錚鐵甲一個個雙膝蓋跪地,叩首認錯,淚流滿面。

只因為那人的一句話。

這是只屬於天蓬元帥的天河水軍,一個人的天河水軍!

千年了,一步步走過,他的忠,他的直,他的正義,哪怕在天庭得不到認可,但他有他的天河水軍,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天河水軍!

靈霄寶殿上獨戰群仙的天蓬元帥,並不孤獨!

天蓬的眼眶微微紅了,哽咽道:「帶頭者,兩百軍棍,面壁思過一年,其餘一干人等,罰一年軍俸,以儆效尤……往後,不許再犯了……」

他抿著嘴,笑了。

「末將領罰――!」天任淚流滿面,笑著,叩首。

「屬下領罰――!」所有的軍士都淚流滿面,笑著,叩首。

「恭迎元帥歸來――!」

……

靈霄寶殿上,太白金星與那一眾仙家呆呆地聽著遠處傳來的呼喊聲,一個個怔住。

「這是,怎麼回事?」

玉帝淡淡地笑著,笑而不語。

「報――!」一個天兵匆匆奔入靈霄寶殿內:「啟稟陛下,天蓬元帥出了南天門,現在天河水軍已撤軍,往雲域天港而去!」

「什麼?天蓬出了南天門――?」太白金星瞪大了眼睛,轉過身去望著玉帝。

玉帝依舊淡淡地笑著,嘆道:「天河水軍撤軍了,恩,天蓬也算是戴罪立功,功過相抵,先前的過錯,便赦免了吧。諸位以為如何啊?」

……

捲簾透過南天門的縫隙遙望遠處有序撤去的艦隊,重重嘆了口氣。

受了點輕傷的哪吒拄著火尖槍緩緩走到他身旁,與他對視了一眼。

「這豬頭蓬,還真是威風啊。」

「元帥頂天立地,如何能不威風?」

「哼!我就討厭他這樣。這一去放虎歸山,往後,怕是又多一個敵人了。」

「不會的。」捲簾搖了搖頭:「元帥會一直忠於天庭,忠於陛下。」

「但願如此。」

「這事兒,讓李天王知道,沒事吧?」

哪吒擺了擺手:「沒事兒,他愛咋地咋地,最好把我撤了。這三太子,我早不想乾了。」

看著哪吒,捲簾笑了。

……

「陛下!」太白金星憤憤然道:「陛下,那天河水軍本就是天蓬下屬,如若如此便可將功抵過,往後,豈不天下大亂?」

「是啊!陛下,天蓬罪不可赦,若是就這麼赦免,往後天條豈不形同虛設?」

「臣等懇請陛下三思啊!」

玉帝捋著長須,略略思索了一下,默默點頭道:「諸位所言甚是,既然這樣,太白金星,朕就派你傳令,召回天蓬,如何?」

太白金星猛地怔住,眨巴著眼睛,拱手道:「臣……臣恐不能勝任。」

說罷,低下頭退入隊列,不再言語。

「那……」玉帝的眼睛緩緩轉向了壽星:「壽星你去?」

壽星連忙搖頭擺手,退入隊列,閉口不言。

玉帝抿起嘴,瞧著眼前畏畏縮縮的眾仙,笑道:「就沒人主動請旨嗎?」

一眾仙家,寂靜無聲。

此時此刻的天蓬,坐擁六十萬天河水軍,已儼然是一方霸主,更甚於灌江口的楊二郎。

灌江口尚且沒人敢去,雲域天港,又有何人敢去呢?

玉帝呵呵的笑了起來:「既然沒人敢去,那就依朕的意思,免了吧!」

震驚三界,轟動一時的天蓬元帥思凡案,就這麼落下了帷幕。

一鬧五年,波及三界,力倒天蓬的群仙非但沒能扳倒這位戰功顯赫、威震四方的天庭元帥,反而弄出了一個明面上不完全受天庭牽制的強大藩王,以雲域天港為基地,坐擁六十萬天河水軍,如同那灌江口聽調不聽宣的楊戩一般。

……

數月後,一道密旨被從天庭送到閻羅殿,一個女嬰降生在南瞻部洲中部一戶富庶人家。

那女嬰永遠不會知道,當她降生的時候,一位威風凜凜的天將正站在雲端靜靜地注視著她,轉身,離去。

月樹上的花如火地綻放,迎著風微微顫動,永不凋謝。

那位天將,守護著只剩下一個人的愛情,一個人的紅塵,用永世的忠誠,換來了她永世的幸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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