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地交代了一些事宜,猴子便匆匆離開了水簾洞,一個翻滾直衝雲霄。

五年的光陰,他早已不再是那只需要躲躲藏藏的猴子了。憑藉極高的天賦,無論是修為境界還是術法造詣,他都早已登峰造極。

高空的狂風在周遭捲動,將身上的衣物都吹得顫動不已。

日光下,漫無邊際的雲海就在他的身下緩緩流動。

望了望天,找准了方向,他手持行雲棍,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金光朝著西南方向直衝而去。

迎面而來的烈風如同澎湃的海浪一般洶湧,颳得臉頰生疼。

隨著速度的不斷提升,身體周遭,靈力迅速凝結以抵禦劇烈的氣流摩擦,極速的衝刺之下,空間為之扭曲,蒼天、雲海、大地、江河,都化作道道白光朝著身後飛逝而去。

掠起的氣流迅速膨脹,擴散,將身下的雲海整片撕開。

途中,一艘天庭的戰艦上瞭望的天兵親眼目睹了這驚悚的一幕,猛地一眨眼,對方卻早已消失無蹤,眼前唯獨剩下被從正中切開的雲層提醒著先前的一幕並非幻覺。

不過,這樣的存在想必就算讓他看清楚了,他也會裝作看不見才是。

僅一瞬,猴子便跨越了數萬里的距離抵達崑崙山。

在雲層之後懸停,他閉上眼睛,又迅速睜開。原本漆黑的眸子已變成銀白色。

透過雲層,他俯視廣沃的崑崙山,日光下的一切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外圍已經搭建起了厚厚的圍欄,高聳的竹刺上懸掛著已經腐爛的妖怪的首級。一排排火盆上滾滾的濃煙飄散。

無數手持兵刃的修士與天兵往返,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上空還不時可以見到駕馭天馬穿行的巡天將。

在內圍,茂密的林間,湍急的河流,隨處可見暗藏的法陣。甚至在地脈中也已啟動了多重法陣監控施展飛行術法所產生的靈力波動。

若是如同先前那樣單純的禁飛法陣如今的猴子有無數種辦法可以破解,可是若對方將重點轉向監控施展飛行術法引發的靈力波動……

見到這一幕,他不由得笑了。

這裡,早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崑崙山了。

這些年來,凡間妖怪勢力極速膨脹,便是崑崙山也受到威脅,以至於布防如此嚴密,甚至連天軍也參與協防,整個崑崙山早已被打造成了鐵桶。

若是剛剛冒然穿越雲層,結果必然是觸動法陣。屆時可有得打了,這裡可是有好幾個十二金仙在呢。

對上他們,能不能全身而退還真不好說。

卯足了勁,猴子沿著弧形的路線朝著上方衝刺,直到進入第二重天,越過崑崙山法陣範圍的頂端才卸去所有術法,放任自己墜入雲中。

那身形不斷加速,如同一顆流星一般朝著大地呼嘯而去,轉眼間已穿越雲層,直到眼看就要撞上地面之時,他才猛的馭使術法,在空中將自己頓住,瞬間卸力,穩穩落入一片樹林之中。

就在他雙腳著地的瞬間,警戒的哨聲已響徹。

「這都能發現……還真是靈敏啊。」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朝著四周望去。

目光穿越茂密的樹林,穿越山間的岩石,他清楚地看到前方一里外,十幾個修士正手持兵刃朝這裡趕來。側後方兩百丈開外,五人一隊的天軍士兵正朝這裡飛速奔襲而來。

還有兩隻就在附近的飛馬騎兵……

這只是近的,遠的數都數不清。

整個片區都被驚動。

正當猴子攥緊了行雲棍準備迎戰的時候,忽然間,他感知到在距離百丈上下的地方,有一個只有凝神境的年輕修士正仰著頭聽著警戒的哨聲不知所措。

猴子的嘴角微微揚起:「就你了!」

壓低身姿,他撒開腳步在林間狂奔,只一瞬,便到了那修士跟前。

見到猴子,那修士嚇得合不攏嘴。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見猴子伸手一指,那修士身形一頓,化作一棵小樹,而猴子自己則變成了他的模樣。

到此時,那些被指派而來的修士與天軍才陸陸續續趕到。

為首的一個天兵張口想問什麼,身後一個修士拍了拍那天兵的肩,道:「別問了,肯定沒看到。一個凝神境修士,若是真被入侵者遇到哪裡還能完整地站在這?」

這一聽,那天兵瞧了猴子一眼,帶著一干人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再往後,路過的人看都不看猴子一眼。

待那些修士與天軍走後,猴子才恍然想起什麼。

伸手將那修士變了回來,直接敲暈,將他渾身上下都搜一遍。

這一搜,果然找到了兩塊腰牌和一些雜物。

其中一塊上面寫著「金雲缺」,這該就是他的名字了吧。

將東西都收入衣兜里,又是伸手一指,這次把他變成一塊石頭。

躬身拍了拍那石頭,猴子悄悄說道:「別擔心,兩天之後術法自然會解開,到時候自己報到去吧。」

說罷,轉身消失在密林里。

……

斜月三星洞,宏偉的樓閣前陽光正是明媚。

一陣微風卷過,枯葉落到凹凸不平的石面上,隨著風微微顫動。

風鈴捋開衣袖伸出纖細的手,彎腰撿起那枯葉,仰起頭對著陽光細細察看。

那枯萎的葉片在日光下變得通透,脈絡依稀可見。

光線透過破損處照到還有些稚嫩的臉上,映著翡翠般的眸子,清澈。

呆呆地看了許久,扇了扇長長的睫毛,嘟著嘴,她低下頭,鬆開手,任葉片重新落到石面上。

猴子離開斜月三星洞已經六年多了。

六年的時間,她也從十歲的小女娃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只是,興許因為從小長在這道觀之中的緣故,顯然有些愧對了這美好年華。

一身藍色道袍遮掩了身段,髮髻上連一支漂亮的朱釵都看不到。素樸的裝扮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羞澀而清淡。

坐到閣樓前的台階上,她深深吸了口氣,托著腮靜靜地等著,心中有些忐忑。

許久,待到天上的太陽微微傾斜,才遠遠地看到清風子走來。

她連忙起身行禮,輕聲道:「弟子風鈴參見師傅。」

「來啦?」清風子點了點頭,與她擦肩而過,推開木門:「進來吧。」

風鈴默默地低著頭隨著清風子走入閣樓內,上了階梯,直到三樓寬敞的房間裡,然後呆呆地站著,如同一隻鵪鶉。

清風子坐到蒲團上,捋了捋長須,問道:「青雲師弟說你向他申請出觀,可有此事?」

風鈴默默地點頭,低聲道:「弟子想去八師叔的凌雲閣走走。」

那聲音隱隱有些怯懦。

「想去走走?」

「弟子已經煉神境了,想像師兄師姐們一樣,到凌雲閣去修行。」她眨巴著眼睛說。

那神色之中的驚慌與忐忑,清風子自是看在眼裡。

稍稍沉默了一下,似是決定了什麼,清風子仰起頭注視著風鈴,緩緩說道:「十師弟,不在凌雲閣。」

「恩?」風鈴微微一愣,猛地抬起頭有些疑惑地望著清風子,問道:「孫師叔不在凌雲閣?」

「對,他不在凌雲閣,一直都不在。準確地說,他從未去過凌雲閣。」

「怎,怎麼會?」風鈴有些不敢相信地笑道:「月朝師兄、凌雲師叔、丹彤師叔還有青雲師叔,他們都說孫師叔就在凌雲閣。一個月前弟子還寫信給他了。」

清風子深深吸了口氣,嘆道:「我知道,是我讓他們這麼說的。可他一直都不在。這一點月朝、我,還有青雲師弟、丹彤師弟,甚至是師傅他老人家都知道。」

風鈴整個僵住了,失了神,許久,才微微睜大了眼睛問道:「那,孫師叔,他在哪裡?」

「他……」清風子抿了抿唇道:「他已經出師了,從今往後,在這斜月三星洞也只是掛個名罷了。他現在在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便不要管了。」

「可,他給我的信里從未提及……」

是的,從未提及。

那信里從來都只有「我很好」三個字,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風鈴多希望他能在末尾也問問自己的近況。

好幾次,她都懷疑這些回信是不是猴子親手所寫,可那分明是猴子的字跡,也是只有他們倆才懂的文字。

若不是他,還能是誰?

六年了,她給他寫過無數的信,每一封都是她的所思所想,所有所慮,哪怕是一點瑣事都會寫入信中。為了托信,她費盡了心思。

先是托月朝,到後來月朝閉關了,她只得去求青雲子,再然後,求丹彤子……

可是無論她往信里寫了多少話,都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一般,回信永遠都是只有那三個字。

她一直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深究,原來……

和熙的風從屋外吹入,拂動著她的臉龐,撩撥發梢。

溫潤的陽光照亮的了地板。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令人透不過氣。

她的眼眶漸漸紅了,眨巴著眼睛問道:「是師尊……是師尊將孫師叔逐出師門的嗎?」

注視著情緒微微變化的風鈴,清風子緩緩搖頭,輕聲道:「是他自己要走,沒人逼他。」

「怎麼可能?他……他花了一年才跨入觀門,未修得七十二變,怎麼可能自己要離開師門?」

她還記得那隻跪在門前的猴子倔強的臉龐,他說要求得仙術,不再當一隻普通的猴子。若是修不成,便是死也要死在門口。

還記得在冰冷的夜裡,那隻被打得渾身是血奄奄一息也寧死不降的猴子。

還記得他攥緊了自己的衣角說:「我不需要任何人救。」

還記得那滿身的傷痕,觸目驚心……

他是那麼的執拗,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絕不會放棄。

「他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放棄?」風鈴睜大了眼睛,眼淚一顆顆地下墜:「這不可能!他走了,卻不告訴我?」

「無論如何,他就是離開了。而你,也該忘記這個人了。」

「不!一定不是這樣的,肯定是你們對他做了什麼,他才會離開!」風鈴失聲喊道。

這一喊,清風子微微怔住,片刻之後,他勃然大怒,一掌拍在地板上,指著風鈴叱喝道:「混帳!竟敢如此與師傅說話,誰教你的!」

意料之中的退縮並未出現。

這個眾人眼中永遠怯懦膽小的女孩眨巴著翡翠般的眸子,攥緊了拳頭,瞪大了眼睛,含著淚,與自己的師傅對視,毫不退縮。

「他,究竟在哪裡?他究竟出了什麼事?他怎麼啦?為什麼你們不肯讓我知道?告訴我呀!」

這一刻,連清風子也怔住了,微微張了張嘴,半響說不出話來。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風鈴,這該是一個從小就溫順膽小的女孩,無論自己要她做什麼,哪怕是她極不願意都會點頭,更不敢跟自己頂嘴。

可現在……

小小的房間裡,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這一刻凍住。

風鈴咬緊了嘴唇,流淚。

清風子睜大了眼睛,沉默。

兩人靜靜的對視著,僵持,許久許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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